江合砚半路接了个电话,冉拾坐在后排听着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平稳逐渐到惊诧。
“已经在机场了?怎么提前过来了?”
“现在不太行,能等我一会儿吗,我得先送个人回家。”
“你们先找个地方……”
“师傅,先去机场。”冉拾懒恹出声。
江合砚声音一顿,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转头看向冉拾:“你……”
冉拾打断他:“不用送我。”
“你手现在不能随便动,你帮你把电脑……”
“不劳费心,有人帮我搬。”
江合砚看着后排这人,胳膊搭在车窗处的搭沿上,完全没把刚缝完针的手放在心上,伤处还蒙着纱布,就这么随意地垂着。
他还是不太放心,有些犹豫。
司机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了看坐在后边的人,在突然的沉默中开口询问:“请问……确定改去机场了吗?”
冉拾倦怠地从嗓子含糊地“嗯”了声便闭了眼。
司机:“好的,那是去南区机场还是北区?”
冉拾没再有什么反应,江合砚妥协般松了口气,说:“南区,麻烦了。”
电话里吵吵嚷嚷的,轻微泄出的声音里能模糊听到“送谁”两个字,江合砚重新将手机贴近耳边“别瞎猜,一个弟弟……不是我学生。”
后视镜中冉拾垂落的眼睫倏然一动,眉间轻微地蹙了蹙,没睁眼。
到了机场,江合砚跟冉拾嘱咐了一遍要注意手,然后和司机说等送到了直接线上扣费才下了车。
车门关上后冉拾半掀眼皮,隔着车窗去看已经混进来往人群的那人,唇间绷了半天,在车子重新发动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
“谁是你弟弟。”
司机师傅重新启动了发动机,回头看向冉拾:“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冉拾说,“麻烦改下定位,谢谢。”
……
冉拾住的地方偏,入口的小道很窄,车子进不去只能选一处距离比较近的路边停下。
司机停车后习惯性提醒乘客带好随身物品然后伸手去点结束行程,没等点上就被喊住。
“等等。”
司机应声回头:“不是停在这里吗?”
“是。”冉拾挺了挺后背从兜里拿出手机往前探去扫挂在前边的收款码,“多少钱?”
“啊,”司机一下没反应过来,“你哥不是说直接扣……”
“我付,”冉拾说,“他不是我哥。”
“哦,哦……”司机发现自己误会了,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是听那位乘客打电话的时候称呼你弟弟,而且看起来还挺关心你的,就下意识以为他是你哥哥。”
“我们不熟。”冉拾没什么表情地说。
“抱歉抱歉,”司机赶紧转了话题,“那个…费用一共是273元。”
“……”
生怕被举报高额收费,司机又将费用明细挨个捋给冉拾听:“是这样,路费实际是133元,包括去店里取电脑设备到医院去机场以及送您到这里,其余的是您的哥……呃不是,是您那位不熟的朋友承诺我在医院大门口每等五分钟加十块钱,给他打电话确认后我才开始计的时,一直到到你们上车实际上是等了一个小时十三分钟,三分钟我给您抹掉了,按一小时十分钟算的,是140元,不信的话您可以问问他。”
亏大了。
心里这么想着冉拾还是利落地将钱转了过去了:“不用,我知道。帮我把东西拿下车吧。”
“好嘞,没问题。”
冉拾站在路边,等车开走后打开微信,备注名是谷崧的对话框排在最顶端,在医院把手机静音后,这人又发过来一连串的语音消息,他一个都没点开,直接回拨了语音电话。
等待音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没等冉拾开口对面直接先来了一句别样的关心,“你手怎么样,没截肢吧?”
“下次打球你脚再崴了,我让医生直接给你截肢。”冉拾没什么起伏地说。
“啧,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呢,而且上次崴脚那纯粹是对面那帮傻逼玩不起犯规!”
电话里的声音提起这事就越说越激动,大有骂上三百回合的趋势,冉拾及时出声打断,
“你现在有空?”
“有啊,怎么,有事求哥?”对面欠嗖嗖的,语调都跟着上扬,“说吧。”
“来一趟我家这边,电脑修好了,帮我搬一下。”
“这都搬不动,你什么时候这么垃……”电话那边说了一半才恍然想起来,“哦对,你的手。哈哈哈,我们冉哥也有今天!”
“少废话。”听着对方的肆意笑声,冉拾冷淡道,“不来我找别人。”
“别别别,我现在就过去”对面努力收着笑意,“正好有事跟你说。”
江合砚在接人回去的路上盯着手机有些不解,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行程已结束”,又到扣费账单里去确认了一遍确实没有扣费后,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在得到是线下支付的回复后,他的第一反应是让司机把钱退给冉拾。
司机无奈地表示这一单已经结束,人早就不在车上了,建议让江合砚私下直接给冉拾转账。
江合砚停顿了一下才说自己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得到了司机的一句“原来你们是真的不熟啊”。
他怔了一下,又想起在医院挂号排队的时候冉拾要还他钱他没要,几乎立刻明白了,那个少年是在变相地还他钱。
他和他,好像……确实是不太熟。
跟司机道了声谢江合砚挂断电话。
身后的朋友正凑在一起讨论清阳市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见江合砚打完电话没了动静,互相戳弄着凑上去,
“班长大人,这么久没见,见到兄弟们不开心?”
“就是就是,我们提前过来你一点惊喜都没有现在还愁眉苦脸的,算怎么回事,嫌弃我们呗?”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把江合砚的情绪稍稍拉了回来,笑了笑道:“哪儿能嫌弃,开心还来不及。刚有点私事,已经解决了。”
这三个人是江合砚的大学同学兼室友,毕业后依旧保持着联系,关系不错,即使很久没见,也没半点生疏,对江合砚称呼都还是大学时的那声“班长”。
凑得最近的人刘海发梢染着一抹绿色,他搭着江合砚的肩膀道:“大忙人,真不明白你干嘛一定非要当老师,沧大文学系专业课第一的成绩搁哪儿哪儿不吃香,当初那些传媒公司出版社工作室哪个不比你现在轻松又赚钱,人家上门找你你都不去,果真就是有底气任性呗。”
“哎老律,这话你可说得不对,老师好啊,我就想当老师,我当初挨过的骂总得有个传承吧!”体型偏胖的男人摸着下巴,啧啧道,“不过,班长这张脸当老师确实是可惜了,这就是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实力吗,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有个学妹都追到宿舍楼下了。”
“记得记得,那妹子拿请教题目当借口,结果两人真就站在楼下讲个半个多小时的题,班长特别有耐心,但是妹子的表情都木了。”
“哈哈哈!对!当时学校论坛还有人录了像发出来了,标题啥来着,哦对,“文学系系草,温柔的直男”,是这个吧,当时看到差点没笑死我。”
眼见着话题要往不太妙的方向发展,江合砚连忙打断:“别说这些了,决定好中午吃什么了吗?”
几个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堆,最后一致决定去吃火锅。
江合砚先带着他们回家中安顿下行李和住的地方,一到地方几个人便是此起彼伏的感叹。
“班长,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卧槽,大平层啊!”
“目测怎么也得二三百平吧,这买下来得多少钱?”
江合砚进门后先把客厅的窗帘拉开,让光照进来,偌大的屋子一下就明亮通透起来,陈设家具都被覆上一层暖色的光泽。
“这房子是……我爸的,本来是要卖,不过后来各种原因又不卖了,就那么一直搁置着,我看着离学校近,上下班走着就行比较方便,索性直接来住了。”
江合砚脱掉了外衣,整个人穿着素白色的羊毛衫站在窗前沐浴在光中,淡雅又从容。
他的嘴角轻弯,看向几人,继续道,“不过也幸好住的是这个房子,不然你们就得有人去住酒店了。”
“嗯……”
几个人站在门口一时无言。
半晌,站在中间戴眼镜的人突然出声:“当时追班长的是不是也有几个男生来着。”
旁边两人瞬时瞪大了双眼看过去,震惊的目光中含着复杂的情绪和道不尽的千言万语。
“艹,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是直的!就算是弯的我也不可能把主意打到自己兄弟身上!”
“啧,这可说不准。”
“大周,潜藏多年,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吗!”
“滚呐你们!”
三个人虽然语气一个比一个夸张,但都是用的气声,所以江合砚并没有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只看到他们站在门口不动,招呼让他们赶紧进来。
本来是打算放下东西就出去吃火锅,但几个人在温暖的室内一落座就没人肯动了,江合砚进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前两天刚补了一波食材,配料也都有,干脆直接下手自己做。
白吃白住三人组边吃边感激涕零得直夸好吃。
“班长,我要是女的我真的非你不嫁。”
“班长,我宣布,你是我的神!”
“幸福,满足,感恩,死而无憾。”
“出息。”江合砚挽着袖子继续往锅里下丸子,“一顿饭就能把你们给卖了。”
干饭人一个个的都塞了满口,口齿不清地还在继续吹捧。
江合砚轻笑几声有些无奈。
他班上那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看着都比眼前这三个人聪明靠谱些。
吃饱喝足后,江合砚拒绝了三人捣乱式的帮忙,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白吃白住三人组转换成摆烂三人组瘫在沙发上,原本计划好的活动在安逸舒适中自然泡汤。
江合砚倒是无所谓,在家正好有时间备课。
他本来是这么想的。
半个小时后,江合砚看着抱着笔记本闯进他书房的三个人揉了揉太阳穴:“我不会打游戏。”
胖子:“没事,我们带你,很刺激的。”
老律直接凑到江合砚的电脑前帮他把游戏下载了,江合砚看着新出现在桌面上的图标,总觉得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儿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