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时 第18章 祝时

深夜，明亮温暖的楼道内一个女生小心翼翼的敲响了家门，一位中年妇女打开门，看都没看女生一眼转身进去。

女生犹豫着进门，前脚刚踏进去，便听中年妇女问：“周考成绩怎么样？”

女生关上门，小声回答：“还行。”

“还行是什么意思，”中年妇女听到这两个字就怒了：“每天就知道糊弄我，卷子拿出来我看。”

客厅里异常安静，暖色的灯光变得有些压抑。女生不敢看中年妇女，低头慢慢找卷子。中年妇女看她慢吞吞的样子一把抢过书包，自己翻了起来。

“妈，”女生看着自己被翻的乱糟糟的书包，委屈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翻我书包。”

中年妇女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又找了一会，终于在一本数学书里找到了夹着的试卷。

女生还想说什么，额头便被扔来的书砸中，中年妇女将她连拖带拽拉到自己面前，冲她喊着：“我怎么翻了，啊？你不做亏心事能害怕我翻吗？”

“你看看你考的分数，你告诉我还行，怎么行了你说。”

女生被推倒在地上，忍着额头的痛不敢回答，小声抽泣。

“你哭什么，我还想哭呢。我每天累死累活是为了什么，不还是为了你！你看你考的这点分对得起我吗？”

中年妇女见女生不说话，又推了她一下：“你说话啊，你对得起我吗？我为你付出那么多你看不到吗？”

“我知道，对不起。”女生哭着回答，向后躲去。

中年妇女看着女生，半晌也掉下了眼泪。

祝时从小就听妈妈说她为了她有多不容易，牺牲了多少。为了她大脑聪明选择顺产，在手术台上疼的死去活来；为了照顾她放弃高新工作，每天早上四点起来给她做营养早餐；为了监督她学习，每天晚上陪她写作业写到凌晨.......

祝时母亲时常觉得自己是模范家长，对自己的付出很感动，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付出这么多女儿还是不懂感恩。

“祝时，”她哭喊着：“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祝时蜷缩着，有句话她一直没敢说：我不需要你这样做啊。

顺产孩子聪明全是封建迷信，没有科学依据。母亲放弃高新工作的时候她已经初三了，完全不用她像照顾婴儿一样照顾自己了。每天早上看着母亲辛苦做的营养早餐她真的不忍心说，其实这些营养早餐她每天吃了肚子都不舒服。每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母亲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道题思考时间久了就会问：“这题不会吗？老师没讲过吗？”。

她已经高中了，高中的题母亲也不会，她完全没必要这样盯着她。

十六年，从小学到高中，每天都是这样。

母亲常常会情绪奔溃的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不敢看除母亲同意外的书，不敢做除母亲同意外的事。初中的时候有人借给了祝时一本小说，被发现后书被母亲撕成了碎纸，她还带着祝时去学校找到那个同学的家长，两人沟通了很久......从那之后班里没人敢借她书，怕被她妈撕了还找家长。

祝时母亲掩面哭喊着：“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听，我说了你不许早恋你还跟喻深......”

“我说了，我没有。”祝时崩溃喊道：“为什么你们都不信我，我真的没有。”

那天她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喻深烛被几个人堵到男厕门口，她怕出什么事就告诉了老师。没想到从那之后她就开始被造谣，谣言传播速度很快，不久就被她妈知道了。她妈当时就疯了，晚上摔碎了家里所有玻璃制品，骂了她一夜。第二天不顾她的央求跑到学校，在班里当着所有学生老师的面扇了喻深烛。

但喻深烛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那天祝时帮他找了老师，虽然是在一个班里，但他和祝时甚至没

说过几句话。后来得知自己莫名奇妙被造谣，也是第一时间找到祝时向她道歉。但祝时知道，错根本不在他。

祝时记得很清楚，周三早上第二节语文课，喻深烛正安安静静一个人记笔记，班里所有人都在听课。祝时母亲不顾保安阻拦，冲进去后在学生和张老师惊讶的目光下拽起喻深烛，上来就是一巴掌。当时喻深烛还很懵，周围同学看着疯了似的祝时母亲不知所措，保安和张老师赶紧上前拉住激动的祝时母亲。

祝时感觉自己没脸在这个学校待了，自从那以后所有人都说她妈是个泼妇，她和喻深烛的谣言也越传越盛。

也是从那之后，没人再敢帮喻深烛。

别人都这么说也就算了，自己的亲人也不相信自己。

祝时再也忍不住了：“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我.......”

“你还说！”祝时母亲咆哮着打断她：“你凭什么和我顶嘴，你没做过的事情别人怎么会说！”

“别人怎么说管我什么事，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又被重重摔上，祝时父亲看着客厅里一片狼藉，什么都没说，摔门回到卧室。

祝时母亲看他这样，丢下祝时跑到卧室门前拍门：“你出来，你凭什么不管事，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

祝时父亲彭的打开门，指着祝时道：“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们母女两天天有什么好吵的，你妈那么不容易你看不到吗！”

跪坐在地上的祝时感到一阵窒息，眼前发黑，耳边不断传来斥责声和怒骂声，但她都听不清了。只觉得大脑昏沉不知道该干什么，对了，作业，作业还没写呢。

祝时喃喃起身，捡起地上的书本和卷子，往自己卧室走去。

祝时父亲见祝时没管他，怒道：“你站住！”

祝时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往卧室走，口中喃喃：“作业，作业还没写呢。”

“你考成那样了还学什么。”祝时父亲上前一把拉住她，祝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着面目狰狞的父亲，突然笑了。

她笑着喃喃：“考试，对，该考试了.....考试......”

祝时父亲看她疯癫的样子，骂道：“你和你妈一样发什么疯。”

祝时不再理她 ，自顾自的往前走：“对，该考试了.....写作业........考试.....作业......”

她笑着笑着忽然流下两行清泪，慢慢踱回卧室，第一次锁上了门。之前她是从来不敢锁门的，因为门会被暴力砸开，她会被扔出家门，冬天一个人蜷缩在楼道里。

但现在没关系了，她再也不会被扔出去了。

祝时耳边嗡嗡作响，听不见拍门声，缓缓走向卧室的窗户。

祝时家在十六楼。

她在窗前看了会马路上的车流，闪烁的路灯，推动面前窗户。

她甚至有些开心和激动，终于不会因为锁门被打了，终于不用冬天一个人在楼道挨饿了，终于不用听那些造谣的声音了，也终于.....不用拖累母亲了。

大家都自由了，解脱了。

她兴奋的推着窗户，推了半天却怎么也推不开。她心里一凉，绝望的发现窗户被锁死了。

与此同时卧室门再次被暴力砸开，新换的门锁质量并不好。母亲看到推窗户的祝时，将她拖下来，摇晃着她：“你想干什么？你刚才想干什么？”

父亲阴沉的看她一眼，一言不发走开，祝时笑了，大喊道：“我想死。”

她笑着，不管周围的任何事物，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