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起的队伍渐渐远去,在闻欲眼中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阴影,接着变成一个点,最终消失不见。
闻欲泫然欲泣的双眸在清晨印下一道痕迹,一道伤疤,一道蒋起归来那天才可泯灭的伤痛。
文臣武臣一一别过他,闻欲在偌大的东门前,站立着,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过一炷香后。李安担忧道:“皇上,回去吧。”
闻欲眨了眨被风吹到干涸的眼睛,默默转身往宫中走。
回养心殿又睡了几个时辰,不再忧虑折子国事什么的,睡了个天昏地暗。醒来时已是申时,闻欲脑袋沉得不行,仿佛装了千斤水泥。李安走进来,声音中带着几分忧愁:“您前些日子才好了风寒,如今又高热不止,可把奴才吓坏了,连忙去找了太医,熬煮了药。”
闻欲苍白的面孔笑了笑,靠在床上,李安一点点喂药给他喝:“可烫口?”
闻欲摇摇头,喝了几口便皱着眉怎么都喝不下去了。
李安道:“半个时辰前,少提督便等在外面了。”
闻欲忽的想起蒋起同他说的那名扔在提督府受伤的怪人,便要少越扬进来,他们仔细说说此事。
少越扬进门抱拳行礼,“请皇上安。”
闻欲让李安搬了椅子在他窗前,所有人鱼贯着退出去,闻欲道:“松山这人怎么样了?”
少越扬道:“臣正要同皇上说起此事。将军疑心此人就是杀害左拙的凶手,臣便连夜审问,一开始他嘴严得很,臣便将左拙烂掉的尸体留在牢房,与他相处几个时辰,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便招了。”
此话一出,闻欲不禁看着少越扬的眼神都变的佩服三分。
少越扬被看的会错了意,连忙说道:“没有屈打成招!他事无巨细的交代了杀害左拙的过程,已成文书,明日就可送来皇宫查看。”
闻欲笑了笑,很是中意他身上的蛮劲,说道:“我自然知道。”
少越扬一听放下心来,“那此案可要移交大理寺?”
闻欲淡淡道:“不了,大理寺卿近日为百里彦被毒害一案忙的不可开交,你且还是留在手上,之后还有用他的时候。”
少越扬皱起眉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刺客,还能牵扯出更多的东西来。
闻欲道:“朕与将军猜测松山背后那人与角州有些关系,所以,再留他一些时候,瞧瞧角州到底有什么动作。”
少越扬惊道:“竟与角州还有牵连。”
闻欲无奈,像个循循善诱的夫子一般:“这里面,水深足以吞下天上月。”
少越扬领会般的点了点头。
闻欲不仅是在教他看清如今局势,更是警醒。说难听些就是在恐吓他,今后莫要随了虎胆生出反叛的心思。
当然,教化一个是一个,往后与他作对之人,都没有活路;而与他并肩之人,则有数条通天阔道可以走。
又说了会子话,闻欲被他喋喋不休汇报上京河况事弄得头痛至极,便毫不留情地将他赶走了。
最近事情繁多——赈济救灾各个城池,瘟疫鼠疫接连爆发,到处都要用银子,可偏偏这朝上贪得最多的反而变着理由不拿钱,叫他说,便声泪俱下表演一番清淡寡衣。闻欲知道,这些人家中藏的银子能把上京河填满一千遍。
每日批折子都能看到这个要钱那个要钱,近年国库充盈不假,但也禁不住这么霍霍,瘟疫再不平,闻欲就打算带着小金库亲自前往疫地,他倒要看看,治了一年多的疫病是如何周而复始平息不定;花了数万两真金白银,到底是被哪些奸佞小人所贪去了。
闻欲想到此处不禁又头痛欲裂,觉得脑袋快要炸开一般。
休息了会,李安撩帘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大红色信函,闻欲疑惑着接过,李安便笑着说:“将军的信。”
闻欲惊道:“这才过了几个时辰,人还没走出八里路呢,倒先写了封信来?”
李安低声道:“将军思您心切。”
闻欲听他就这般直白地说出来了,面上不禁微微发烫。
顾着拆信要看,他头也不痛了,一字一句地看着。
书信的内容不长,一看还有颠簸时摇摇晃晃的痕迹:
阿欲见信。路不平,我坐马上,由人牵着绳写下信,身相实属难看。不过离开上京几个时辰,我便感到寒风瑟骨了,由此念你的心相反,捂得发热。阿欲,听闻边疆风冷,但南泊人常常来犯,他们抢粮草或是杀人,都野蛮不堪,我想这不是他们本意,扎根在南泊,受当地文化礼教而长,无统领者,整个国度十分混乱,不过那里水清山秀,常年气候适宜,多有灵草生长,其中有一味名叫火竹。我想着,你必担忧近年来瘟疫事变,便有想法道,打下他南泊,取火竹救人救命,了举国上下忧患之事。不知你对此有何想法,写来予我。
信中有一暖玉,本就是打来给你的,只不过没想到那边催得紧,忘记亲自送到你手上,只好以这般方式赠与你了。试试,可好?
闻欲摸出暖玉,握在手里一瞬便微微发热了,当真是好东西。不由得心与双手般,被暖流包围。
李安这时端来梅花糕与酒酿丸子,还有几个小菜,说道:“皇上没用午膳,身子要吃不消了,现下吃些吧,御膳房刚刚做好的梅花糕,入口最为香糯。”
李安替他收起信,闻欲下床用膳,赶忙说道:“锁到匣子中!”
知道这信多贵重,李安点点头,打开层层柜门,用钥匙开了锁放进去了。
少越扬接连提审松山数十次,他每日都那么一句话:“大人,我实在不知买我的人是谁。”
文书上就记这句话,送到皇宫自然不好看,但少越扬也无法,他怕闻欲发怒,只好将人带到皇宫的诏狱中,等闻欲亲自提审。
养心殿中。
李安拿出一件雪白色的绒毛披风,笑着给闻欲披上了。
闻欲疑道:“哪里来的白披风?”
李安说道:“您睡着时内务府送来的,上好的狐狸毛制成的,不可多得的好狐裘。”
闻欲摸着,手感甚好,不禁带上几分喜色,“谁打的狐狸?”
李安道:“这就不知道了,定是哪位王爷或将军打的吧。”
闻欲带着一些伺候的人前往诏狱,途中碰见了要去养心殿的李婉卿,她的眉眼上带了几分纠结与忧愁,看到闻欲就呆住了,像个木头般定在了原地。
袖枝和其他人则是连忙行礼。
闻欲一眼瞧出她有心事,看到一旁的袖枝提着的食盒,问道:“贵人怎么了?”
李婉卿本以为他会问自己在这里作甚,没想到竟是带有关心的问话,一时委屈涌上心头,低头红了眼眶。
闻欲见状,微微弯腰去看她被眼泪打湿的小脸。哭得委屈,肩膀也忍不住一抽一抽的。
自李婉卿入宫后,闻欲还从没见过她哭,如今哭的这般真切,必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闻欲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对李安道:“改日再去提审松山吧,贵人哭的这般伤心,朕也不能丢下贵人不管不是?”
李安立刻附和:“是,那人哪有贵人重要。”
闻欲平时不坐轿辇,对李婉卿微笑道:“可累了?”
李婉卿摇头。不多时,一众人来到养心殿,宫女太监们留在外面,只有李安和袖枝跟着两人进去。
在养心殿待了不久的一小太监跟储秀宫的熟人说道:
“我看你家贵人要发达了!”
“发达?”
“是啊,在这宫中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就是发达。”
“我家贵人可不是来求什么发达的。”
有一小太监听他俩说话,挤过来道:“后宫终于要有第二位得荣宠的娘娘了!”
“那第一位呢?”
“自然是荞贵妃啊!”
“荞贵妃,有我家娘娘好看么。”
邹随玉立在殿门口,腰板挺直,面容严肃,那储秀宫的宫女最后一句飘到他耳朵里,他紧皱着眉头,呵斥道:“编排贵妃娘娘,尔等可知是何罪名?”
闻欲身边除了李安,教他调教的最为乖顺,聪慧的便是邹随玉,如今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底下人更是不敢得罪,几人忙忙不敢不敢,立在原处不动了。
尤其是储秀宫的那个宫女,吓得颤抖不止,邹随玉都怀疑她刚刚见到皇上也是抖得这般厉害,殿前失仪么?
殿中,闻欲关切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李婉卿不答,闻欲便笑了笑,“你可知旁人不答我的话是何下场么,也就是你了,这般默然朕也没法子。”
他转过目光瞧袖枝,袖枝将食盒放在榻几上,冷静地说道:“皇上,您有所不知,我家贵人和延禧宫的梅嫔娘娘一同入宫,梅嫔得知皇上成婚那日在贵人宫里待得时间最长,便日日欺负我家贵人。先是送来些她的眼线盯着贵人,后来便让御膳房送来馊掉的吃食,根本无法入口!”
闻欲手中捏着暖玉,淡淡道:“朕那日往婉贵人宫中送了不少东西,难道没有以震威慑么?”
袖枝面上出现几分气愤:“就是那日起,梅嫔欺负我们贵人愈甚了!”
闻欲:“梅嫔竟做出此等小家子气的稚事。”
闻欲总算搞清楚了,他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原不过是后宫断都断不完的琐事。
不过骆荞同他说过,李婉卿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为人豪爽,又皮实,当个女将军都不为过。那她定不会为了这等女子间吃飞醋的行为便哭成这样。
想到此处,闻欲让李安袖枝两人下去,他问道:“说吧,到底是所为何事?”
李婉卿低着头,抽嗒嗒地不说话。
闻欲又问道:“不说话么?朕本有意帮你的,但你不说,朕也就无可奈何了。”
李婉卿听闻,撩了衣两就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我......”
闻欲见她终于肯说话了,微微笑道:“跪下作甚,有什么事是值得你要跪下说的?这般难办?朕不禁要掂量是否能帮你了。”
李婉卿起身,揪着衣袖,平日里十分果断的她在此时犹疑不定,默了半晌,她道:“皇上,妾身想问,百里将军......”
闻欲挑眉看了她少时,心想这都怎么了,蒋起与百里郴有一玉佩的关系,而后宫中的贵人也与其有什么关联。
“百里郴么?”
李婉卿点了点头。
闻欲把着暖玉,说道:“听闻他近日娶了一房妾室。”
果不其然,李婉卿听到这个消息,如堪重负,险些摔倒在地上。
闻欲心道:这个百里郴先是打了与蒋起一样的玉佩带在身上,后又惹了李婉卿这朵花?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闻欲:你的心上人好像喜欢我老公。。
李婉卿:(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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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