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春的时候,邱神医到了京城,陆卿便想帮他在京城置办一个医馆,邱神医也有这打算,恰好有些积蓄,这样一来,春生也很快搬了出去。
邱神医给他诊治一番,他可不像春生那那样照顾病患心理,言辞直白道:“忌劳心伤神,忌与人打斗,伤还没好,但最棘手的是积累的毒,要是三年五载找不出解方,也不必再想了。”
积雪未消,还有些倒春寒。
太后养的家雀总不活泛,她便失了逗弄的乐趣,说好年后能见一面,果然收到了信,她脸上的脂粉和艳妆一瞬间都活了起来。
她知道这些日子陛下在接触太医,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陛下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萧洹道:“朕是来跟太后做交易的。”
太后拿萧宁做笺,当然不是真的见猎心喜,想推他上来自己垂帘听政,而是有更大的打算,毕竟她很有可能真的秽乱宫闱过。
“哦,陛下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洹沉默片刻,道:“朕可以给你一个皇室血脉的身份,一个封号,一个颐养天年的机会。”
正统皇室血脉的身份给的是谁,不言而喻,太后并不奇怪他能查出陈年旧事,只是笑了笑,毕竟陛下从来没有这么天真过啊。
“这就是你一直没有秋后算账的原因?”太后换了个姿势,问:“要是哀家不同意呢?”
早在他回京的时候,两个人就该借着方唯案公堂对簿了,太后起初还觉得意外,后来就明白了,当年他原本是冲陛下,可到底宫禁森严,没能毒死他,反而被救治及时。不过这样也好,有时一个人的软肋也未必是他自己。
萧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本身就是个善于策反人心的上位者,道:“朕当然不介意大开杀戒,但有一点很好奇,那个帮你暗度陈仓的人,想必是真的忠心,能在先帝宫禁下破出宫闱的人,竟然一点图谋都没有。”
他站起来看着太后的眼睛:“若已经位极人臣,还想在进一步,又算什么呢?”
......
两日后,零星飘雪,大概是今年最后一场了。
戴七一直盯着宫里,自打宫中有人送进秘信后,他不敢有半分松懈。
“鉴道司暗卫的消息,太后今晚没用晚膳,还不到辰时,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关了殿门,不准人出入,眼下一个人出宫去了。”
陆卿问:“知道去哪了吗?”
“不敢跟太紧,仿佛去了鉴天台。”
他问:“乙十三在什么地方。”
“这两日一直盯着西北通商的事,还没回来呢。”
陆卿沉思片刻,找来一身黑衣换上,想了想,将脸也挡住了。
戴七马上拦住他:“大人,你还要自己去?”
“这事太要紧,别人不放心,你跟我来。”
鉴天台是大礼是所用之地,后面有一排小屋,平时空置,少有人来,其中有间是亮着的,夜色里十分明显。
屋里那人的黑色披风被挂湿了,深色长裙掩在披风下,头被连帽罩着,一点也没平时举棋若定的模样,双手攥在腹前,时不时往雕像后面看,有些急切。。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才赶紧回头。
熟人身旁跟着位年轻人,肤色健康,略瘦,看着不爱笑,他站在离两人都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似乎与谁都不大亲近。
还有个老者,对她微微欠身:“见过太后。”
太后仓促点头,殷切的招了招手:“孩子…长青,来,让我看看!”
长青反而往后退了一步,轻轻移开视线。
太后似乎习惯了,用指腹按了下眼角,才对老者道:“国师当初离宫,不过是为先帝做了太多事的缘故,如今他死了,你也不必再担心兔死狗烹,鉴道司司祭的位子本该就是你的。”
又是这些事,长青闻言皱眉,退了两步道:“我出去等。”
国师看了他一眼,直到门关上,才对太后道:“当年带皇子离京时臣就说过,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归朝,太后总是执着于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太后嘴唇动了动,正想像往常那样解释两句,忽然想到萧洹说的话。国师年年都来,从没拒绝过,每次谈的都是‘大事’,既然他并不赞同,为什么不拒绝呢?
这年头一闪而过。
国师道:“况且,如今有广平王和世子,未尝不能继承大统。”
太后面现狠色:“若是他们都死了呢?”
国师皱了皱眉,听太后继续道:“如今陛下和我势同水火,只不过是有所顾忌才按兵不动,我等不了了,如今关北不平,各地流患,马上有是大祭,过了这一关,恐怕这辈子都别再想动他。”
国师动了动唇。
太后:“国师不必再推脱,有名正,自然有名不正,现在鉴道司那假道士在位多年,谁知是不是陛下继位后偷梁换柱的,他这些年行事张狂,说暴戾不仁也有人肯信,若连亲兄弟都死在他手里...”
她微笑着看向国师,似乎在探究他的态度:“况且,天下民心不是应该掌握在鉴道司手中吗?”
陆卿离得太远,看到有人推门而出与侍卫交谈,隐匿身形。
京中的空气带着梨香,令他不由皱眉,厢房中的女人是什么身份,他一清二楚。
可母亲不该是怀胎十月将他养大,教他读书习字,看他娶妻生子的人吗?多年不见,又何必装的日亲日近......
“能看清那人的样貌吗?”
戴七摇头:“太远了,但那头发...似乎是关外人的打扮。”
陆卿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只能从肢体判断两人的关系,那年轻人与护卫似乎认识,但...并不熟悉。
这年轻人的身份,似乎很好猜测。
陆卿朝戴七抬了下下巴,让他将体貌特征记住了,日后也有迹可循。
没过一会,屋里的两个人也一前一后出来,太后重新穿戴好了披风和兜帽,似乎想去拉长青,被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陆卿用动作示意:“等下你跟着护卫,看看落脚在什么地方,别打草惊蛇。”
他和戴七交流的时候,微微偏着头,恰巧束发的是银簪,在某一刻的月光下十分明显,长青看了个正着:“那边有人?”
流年不利,走哪都不顺,陆卿听到喊声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可那护卫的速度很快,在连排房巷中穿行也不头晕。
陆卿只好换了命令:“把他捉回去审问。”
戴七的功夫是从天策秘府出来的,身法灵巧,出手诡谲,暗器层出不穷,可这护卫也不知是从哪淘换来的,竟然以外的耐打,力气惊人,锤在墙上能凹出个小坑。
他将戴七一脚踹在墙上,拔刀,竟带着波浪形的齿钜,在戴七手臂上割出口子,即刻皮开肉绽。
戴七踩在他膝盖最薄弱处,没想到那护卫弯都没打一个,仗着身高将刀砍向戴七脖子,被闪躲开后用刀柄磕在他伤口上,血流不止。
护卫换了一只手拿刀,捏着戴七肩膀丢沙包一样的扔在墙上,尽管躲避及时,他额角还是磕出口子,头晕目眩看不清东西。
未免夜长梦多,陆卿只好出手。
他的匕首在护卫手腕上绕了一圈,将他手背割出血痕,可对方显然很有经验,死握着刀不肯撒手,紧接着拦腰砍来。
刀刃几乎追在了他腰封上,带子被划出豁口,陆卿从那人手臂下仰身划过,被他用手肘顶了下腹部,伸手一挡,旋转身子脱身出来。
他几乎觉得这人比尹扶胥还厉害,力气没他大,但不知受过什么人指点,很懂技巧,难缠到了极处,几下过招,将他摔在墙上。
护卫身上也出了好几道伤口,但他打的兴起,竟像没感觉似的。
陆卿一脚踹在他腹部,石破天惊,将人踢飞出去,可他眼疾手快,直接抓着陆卿脚腕,带他一起朝墙面撞过去。
陆卿平摔在地上,忍不住闷哼一声,浑身剧痛,喷出一口血。
护卫已经重新捡起刀,朝他劈了过来,幸好戴七救场及时,半扑在他身上,后背被削了个边,陆卿借着空挡去踢他手腕,再一次夺过弯刀。
戴七还趴在他身上,护卫的手肘他脊柱,这力道能直接废了他,陆卿推他道:“让开!”
护卫与他扭打在一起,肘部撞上他膝盖,陆卿避开要害,自己肩胛发出碎裂声音的同时,匕首捅进他腹部,一拉一绞,开膛破肚。
戴七见他先出杀招,也不再因为想活捉投鼠忌器,用黑色的飞镖割喉,鲜血喷了他一脸。
“狗杂种,老子挖你祖坟十八代!”戴七呸了一口,这才发现陆卿一直没能起来,血珠也溅上他的眉骨,显得脸色煞白。
“大、大人?”他吓了一跳。
陆卿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没法回答,半蜷在地上,心理暗嘲自己真是惹事的命,还都是自找的。
他腹部和胸口蔓延上一阵攒痛,喉咙里腥味很重。
戴七有些慌,也不知他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将他慢慢扶起,不等说话,就见他捂着口又一呛出一口血,颜色深得发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