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飘在议政殿里,永远像一道影子。
“查到当年昭懿太子死前,都见过什么人了吗?”
小柴道:“因先太子死前便传出身患重病的消息,所以一直有太医院的御医诊治,病入膏肓那几日,曾让鉴道司开坛祈福,可惜没什么用。先帝当时还是南安王,和太后大婚不久,曾到府上拜访过,其他杂七杂八的人查也查不清了。”
可能是有什么目的,也可能是走个过场,前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可时间上未免巧合,先帝和太后拜访后第二日,昭懿太子就没了。
......
这是自打太后搬进行宫后,广平王妃第一次来拜访,她看到伦珠的时候有些惊讶,没想到使臣真的甘愿让她当一个女使,便这么走了。
感受到她探究的视线,伦珠有些不甘心,目光闪避:“尊贵的王妃殿下,请您喝茶。”
太后问道:“听说犬戎的使臣今日出京,你家王爷去送了?”
广平王妃有些不自在:“王爷他…只是去凑个数罢了。”
“陛下用人从来没有充数的道理,你家王爷又是陛下唯一的兄弟,两个人都在朝堂,也能好好辅佐。”
广平王妃听到这话,有些慌张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行了个礼。
太后朝萧宁招了招手:“宁儿,过来。”
她曲指掐了掐世子白嫩的脸蛋,似乎很喜欢似的,她漂亮的指甲很长,凉凉的,让萧宁觉得有些害怕。
广平王妃:“您这话说的,陛下圣明独断,怎需旁人辅佐?臣妾是想着...王爷的身体也无大碍,开春就能回虔西。”
太后给萧宁拢了拢衣服,让他在自己膝上坐好,可从另一个角度看,倒像用丹寇掐着小孩脖子似的。
太后神色淡淡的看着她:“宁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陛下这么喜爱,岂非好事?”
陆卿见到广平王妃的时候有些惊讶,见她牵着世子,神色不由一顿。
王妃小声道:“这是陆大人。”
小孩子的记忆力很好,陆卿不敢受礼,刚蹲下就被他扑过来:“陆大人!”
陆卿只好顺手把他拖起来,他有点怀疑,本朝的皇室血脉是不是都有点缺糖,用好吃的一骗就走。
广平王妃要求见陛下,应该进宫,怎么会打听到私宅来,况且就算来也应该与广平王一起来,她就不怕有人说什么闲话吗?
陆卿道:“王爷没一起来,是身体不适?”
王妃脸上的笑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那日她将太后的话转述,广平王一听便开始在房间里大发雷霆,怀疑门外都是眼线,他不敢发出声音,疯了似的在床上踢打,晚上还喝的酩酊大醉,第二日就让他将萧宁送给陛下。
她自然舍不得,还被王爷骂成妇人之见。
陆卿见她眼眶通红,也不便说什么,只好让她先将世子带回去,就算到了读书的年纪,也可以在广平王府请先生,再不然就到文学院去,不至于非给陛下养。
萧洹听完没说话,假如广平王世子一直养在宫里,他也不担心皇嗣的问题了,只是这样一来,广平王就成了不得不对付的隐患。
太后的意思恐怕就是这个。
“今日谢在欢来了,说...想随宋老将军去关北。”
萧洹正往茶壶里扔叶子,不满道:“他走后门都走到你这来了?”
陆卿一直知道他想去边关,谢老爷子却打死也不同意,如今他又有禁军统领的官职在身,想走哪那么容易?
萧洹心里也清楚,沉默片刻道:“军营里自有擢升规制,想去就让他去。”
谢帆统掌禁军当然没觉得委屈,可他今年二十四,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成家,不立业,忽然就被他爹撒手放飞,还有些不敢相信。
临行之前,陆卿给他在曾云渡践行。
小厢里虽然被竹门隔开,还是坐哪都冷,戴七当了好一会木头桩子,见廊桥下的湖面结了冰,里面却暖烘烘的,忍不住挑帘问道:“大人,外面冷死了,进来守门行不行?”
谢帆喝大了,好不容易看清是谁,越俎代庖道:“滚出去!”
戴七那浪出天涯不怕死的劲又出来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坐在旁边空桌前,对上面笑眯眯的告状道:“陛下,他僭越了。”
江晁坐在对面,半壶下去眼神发愣,不知怎么听见了,忽然惊醒,闷头行礼道:“臣知罪!”——可惜是用屁股对着陛下的。
谢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到陆卿是个活的,打从心眼里开心:“这么多年不见,我得敬、敬你,陆大将军...”
认识这么多年,有些掏心掏肺的话说不出来,可他总也觉得,陆卿离开的时候把陛下托付给他,不知不觉中送了他一条路似的,若非如此,他现在说不定在哪个府衙里混日子。
萧洹从他指尖把杯夺过来:“你别多喝。”
陆卿笑笑,心道就这二位的酒量,也不知谁别多喝,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看着谢在欢端起第二杯,头大的倒了倒,干脆将被子扔了,拎起酒壶。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两个人的桌前被阻住了,喝傻的谢帆连转弯都不会,抬脚就想踩上去,萧洹挑了挑眉。
江晁挺转了转眼珠,拐这胳膊歪成一个诡异的姿势,指着他:“大胆!”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谢帆眼眶有点红了:“边疆的风雪,与…嗝,京城,不一样,我羡慕你啊,昭林。”
戴七最听不得这样的言论,踹了他一脚,谢帆腿软的滚过来,半壶酒都洒在陆卿身上,他醉的不轻,抬头看灯火,抓会酒壶边喝边笑。
萧洹实在忍无可忍,将陆卿扯回自己身后,冷着脸道:“把他拉走,我们回家!”
陛下拂袖而去,是个管杀不管埋的性子,戴七心里凉飕飕的笑了两声,用手背推了两下,示意春生他们两个赶紧跟上。
春生脸上红扑扑的:“戴大哥,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啊!”
席间没人认领的二位,一个撅着屁股,一个智力低迷,他皮笑肉不笑的问:“要不你给扎几针,让他们醒醒酒?”
春生最怕他这表情,赶紧溜烟跑远了,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将自己的狐裘护手递给他:“天气太冷了,你别冻着。”
戴七没接,狐裘就放在了席子上,过了好一会,他才嫌弃的拿起来:“娘唧唧的,这都什么鬼东西?”
每次被带出来只有任务没有人权的戴七自饮自酌了好一会,撅着屁股的江晁翻倒,谢在欢还在念念有词,若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瑟瑟发抖。
戴七用小炉子煮了一壶茶,踢踢这个,又踢踢那个,没想到还都挺嫌弃。
江晁大着舌头:“大…冬天的,喝…绿茶昂?”
谢帆:“走开,我、要酒。”
戴七冷笑,就着手里那杯自己喝了一口,提着俩呆瓜摆好,一人拍了下脸:“只有这个,要么吐要么喝,两位有什么屁话都省省吧!”
话刚说完,江晁就捂着肚子去门口吐了。
谢帆捏着鼻梁,头疼的一口酒,一口茶,叽叽歪歪喝了,呆坐着不吭声。
戴七实在不能理解他自己作死的行为,蹲在旁边问道:“喂,禁军统领有什么不好的?”
谢帆歪头,瞪了他一会,口吐芬芳:“你懂个屁!”
戴七‘嘿’了一声,直接给他踹翻,用大统领的胸口蹭了蹭鞋底,心里直纳闷,都认不清人了还扯犊子呢。
冷哼一声:“真不怕死在边疆!”
战争无眼,别说关北,他跟着陆卿攻颍川城都差点被砍死。
谢帆被他踩的不够高兴,醉醺醺看着灯火道:“死就…死,放个烟花,咻——砰!”
神经病!
戴七心烦意乱,扯过他领子,路过门口顺便把挂在栏杆上的江晁捡了,扔上马车,不耐烦道:“二位大人报个地址,回家洗洗睡了。”
江晁神情呆滞,冥思苦想,估计一片策论都要写完了,道:“不记得了。”
“得,那您今天委屈委屈,住谢大人府上。”
谢帆愁眉苦脸道:“回…嗝…回家啊,我爹要抽我的…啊,对了,昭林,这位小哥…去…嗝…去陵王府叭。”
服了,真他娘服了!
戴七怀疑自己院子可能被文曲星开过光,一踹一提,将这二位堆在地上,自己上床闭了眼。
没等一会,就听到有人唉声叹气,牙齿磕碰,满嘴抱怨,发出鼾声,他直接气笑了,翻身的一瞬间扒出十几样暗器,那样都索命封喉。
——忽然觉得亡命天涯也挺好的呢!
谋杀朝廷命官,死了的赵主事和方唯都是前车之鉴,他只好将两人扔上床,挣扎了会,又在地上铺了被子,把江晁扯了下来。
谢帆自己睡一张床,还有点热乎体温,舒服的摆成了个大字型。
戴七哼笑:“什么东西,早晚让你克死!”
他将那件最厚的氅衣甩在谢帆脸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陆卿自然不知道这段,第二日见到谢帆的时候还懵了懵,他着急忙慌的跑进来,问陛下在何处。
“当然是上朝了,你怎么在我家?”
谢帆捂脸:“江大人还睡在地上,我俩旷朝了……”
陆卿很淡然的点了点头,听明白后惊讶道:“那不是戴七的屋子么,昨天……你们三个人一起睡的?”
谢帆头疼,觉得房子都在晃:“可能吧。”
陆卿感叹道:“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