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亲王在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皇上那边也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军书,他在御书房批奏折批到了深夜。
子夜时分,皇后放心不下前来探望,只听见皇上说了一句话。
“席玉竟然管他叫哥哥,他从来都不朕哥哥!”
皇后:“???????????”
*
薛沉香后背的伤并不重,虽说有些风邪入体,但风邪也只是停留在表皮,之所以昏过去,主要还是心理上的恐惧,所以不过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天安那边却是时好时坏,有时清醒了,也能吃得下饭,说得出话,有时情况不好了,昏睡过去,连脉搏都看不出来。
薛沉香就带着自己的病,去看天安的病。
天安有几次气息都没了,军营里几个太医都做好了报丧的准备,但到了薛沉香手里,又愣是给救了回来。
如此折腾了七天,天安竟然好了起来,虽然还是非常虚弱,但却不在昏迷不醒,也渐渐有了精神去处理军情。
“西域的军队突发时疫?好端端的,怎么会有时疫?”
“这个属下也不知,只是听闻西域军队大部分战士已经感染,高烧不退,已经无力作战。”
“突发时疫…突发……时疫……” 天安自言自语的嘟囔,她总觉得这事有古怪。
玉门关这气候干燥天气炎热,地广人稀,连木耳和蘑菇之类的都很少见,自有史书记载以来,时疫从来没有过,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就有了?
她冷哼一声,说道:“把薛沉香叫来!”
*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薛沉香被架过来的时候,正在研制新的药,下半张脸用纱布里三层外三层的裹着,手里还拿着一个被火熏得发黑的小扇子。
他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发现天安正怒气满满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炉子上还在熬药,那药有巨毒,我得回去看看。”
说吧,他就想往外溜,天安冷哼一声,说道:“你果然学会下毒了!”
“什么下毒?下什么毒?给谁下毒?” 薛沉香做贼心虚,只能口死牙硬的不承认:“造谣是要讲证据的!”
“我都造谣了,还要什么证据?”
“你!!”
天安问道:“西域军队的时疫,是不是你搞的鬼?”
薛沉香眼神飘渺,不敢直视她,撒谎道:“不是………”
天安又问道:“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 心虚之人说话总是格外大声。
天安是审过犯人的,薛沉香现在的种种行为,在他眼里无异于已经承认了,这次事情就是他所为。
她不再逼问,因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五味陈杂的看了薛沉香很久,才缓缓说道:“你学医…是为了给人下毒吗?”
薛沉香一时没反应过来,访问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若是想,西域的整个军队可以一夜毙命,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
“那倒未必,人多下毒的剂量也要大,军队的管理又严,我往井里到了那么多药…………”说到这薛沉香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一时间空气中的气氛凝重的像是能滴出水来。
天安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给我老老实实的交代清楚。”
薛沉香懊恼不已,但是也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索性讲了出来:“我往他们吃水的井里下了点药,本来想用毒气熏,但是这几天风向不对,思前想后,也唯有水里能做手脚。”
天安有些没听明白,又问道:“中毒为什么会传染?”
“什么传染,只不过那毒药是我调配好的,在水里泡久了,药效才会慢慢释放出来,而且毒性缓慢,每人体质不同,发作的时间也不同,但是症状相差无几,看起来才会像是时疫。”
天安不说话,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薛沉香谨慎的试探道:“梁将军,这事只要你不说,就没人能查的出来,我下的毒,谁都验不出来。”
天安还是没有抬头,一字一句缓缓地说道:“你学医…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治病救人呀!” 说到这里,薛沉香的双眼闪烁出不一样的光芒:“但愿世间无病痛,宁可药架生尘土!”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薛沉香就像被当头打了一棒,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我一早就知道你有这个本事,但是我从未想过要用这种方式。” 天安说到这,一直垂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动容:“你说了你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不是只给大梁人治病,也不是只救大梁人。”
“可是他们也杀了不少我们的人啊,你不是也…” 后面的话,薛沉香不敢说出口。
天安知道他想说什么,回答说“战争都会流血,在梁国子民眼里,他们是敌人,在西域子民眼里,他们是英雄,保家卫国是我的职责,我不杀人,难道要任由他们踏破梁国山河?”
薛沉香听了以后沉默了,他确实从来没有想过,战争到底意味着什么,自从随军出行以后,他遇到了太多太多他理解不了的事情。
“战争是一场只有输赢没有对错的博弈,在战场上谁杀了谁都是理所应当,但这却是一场与你无关的博弈,你不应该插手。”
薛沉香垂头丧气的说道:“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去把解药给他们。”
薛沉香把滑落的纱布重新缠回他秀气的下巴上,拿着自己发黑的小蒲扇傲娇的走了,脚步里隐隐透出一丝不服气。
天安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扯痛了还未愈合的伤口。
*
这一日,天安状态很好,久病在床,她突然想出去走走,于是她便试着从床上坐起来,又慢慢的站起来。
身上的伤口传来酸胀感,却已经不怎么痛了,有些小伤口也开始有生长痒。
床边放着一副拐杖,是贤亲王寻了能工巧匠替她量身定做的,天安右脚不知什么时候伤到了,现在走起路来还有些疼。
伤到筋骨最难愈合,腹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大半,行走却还不利落,贤亲王如此体贴,天安心里泛上一丝感动。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出去,刚出帐篷就被玉门关的太阳闪到了眼睛,她下意识伸手去遮挡,五根纤长的手指在她高挺的鼻梁上留下阴影。
西域如此强烈的阳光,她很多年没见过了。
贤亲王正在射箭,远远的看见天安一瘸一拐的过来,慌忙放下手中的弓,跑过去扶住她:“怎么不好好休息着,跑出来乱晃,扯到伤口怎么办。”
天安微笑道:“这都躺了好些天了,哪有这么金贵的,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
贤亲王还是不放心,用手架着他,生怕他摔倒。
天安看了看靶子,打趣道:“一别数年,八哥的射术又精进了?”
贤亲王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席玉,你可别再嘲笑我了,小的时候咱们在京城马场射箭,你总是第一,就连去西郊猎场打猎,我们也总是打不过你,不过再怎么说,我以前可比皇上强多了。”
“是啊,皇上以前很少跟咱们一起玩,就算见了面也总是拘着礼。”
“他自幼就是储君的人选,压力比我们大得多。”
天安说道:“见他第一面就把他胳膊拧下来了,后来见他那个文绉绉的样子,总是不痛快,小的时候不懂事,还没少欺负他,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记不记仇。”
贤亲王笑得越来越大声:“你小时候把他的枕头拆开了塞马粪,把他宫里小厨房的糖换成盐,又大冬天把他埋到雪堆里,这些事我可都记着呢。”
“唉…谁能想到他能当皇上呢,又有谁能想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呢…”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尴尬,关于天安消失的那几年,贤亲王也大概听说了。
“哦,对了” 贤亲王话头一转,询问道:“西域军队感染时疫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天意味深长的勾嘴笑了一下,说道:“听说了,不过不是什么时疫,是薛沉香下的毒。”
贤亲王并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又继续问道:“那他这两天忙进忙出,是在?”
“解毒。”
贤亲王沉默了片刻,说道:“其实你知道,这是最简单不过的方法。”
天安停下脚步,抬头看了贤亲王一眼,两人长得有五分相像,眉目中都透露着一丝张狂,不像皇上,书卷气那么重。
“战争有多残酷,你我都清楚,我不想让他卷进来,一切的一切我一个人承受就是,他本就是干干净净的一个人,何必沾染这些是非。”
的语气里有浓浓的悲伤,但也听出了缠绵的情意。
其实他对这件事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猜测,但是却迟迟没有说穿,就是想借着薛沉香的手结束这场战争。
薛沉香对天安的心思昭然若揭,只是没想到,天安竟然不声不响的,也把薛沉香装进了心里。
贤亲王一时百感交集,所有情感,最后只化作一句叹息:“你既然是这样想,就这样做吧。”
两人又对视一眼。
天安有一半西域胡人血统,所以他的眼睛在阳光下隐约透漏出晶莹的琥珀色。
她只到贤亲王肩膀的高度,对视的时候需要仰着头。
“我决定了,他的双手,应该是药香味儿,而不是血腥味,所有的痛苦,我一个人承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