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早饭后,两人便去购置此行必备之物。
谢鸿先去药铺给越辞配了些内服的药,而后便又带着越辞去了杂货店。
杂货店的老板是个老人家,看着越辞和谢鸿衣着不凡,越辞付钱又大方,脸上笑开了花。
那老板见二人多拿着火折子、绳索和防蛇蚁的物件,便猜测二人要出城,好心问:“两位公子可是要出远门?”
“是,老人家有何指教?”谢鸿礼貌回问。
“不知两位公子是往何方去?”说完,那老板左右看了一眼,才凑近了低声说:“我也是看两位公子面善,若是往北去,可多备些火种、干粮和御寒之物。”
越辞听闻此言,和谢鸿相视一眼,也低声问:“我们兄弟二人从未出过远门,思量甚少,不解此为何意,还请老人家指点?”
那老板又打量了两人,仿佛在看两个傻子,不理解为什么这二人仪表堂堂又身高八尺,眼中却满是清澈,显得有些愚蠢,便好言劝到:“二位怕不是本地人吧,看你们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如此不谙世事,若不是遇到我,怕少不了被坑蒙拐骗一番。”
说到这,那老板颇为谨慎,又左顾右盼一番,见没人才继续说到:“出城向北茫茫几百里,只有一个落脚的客栈。但是城里的人都知道,那客栈里的人都是亡命徒,杀人劫财不眨眼的,已经有好些人进去后没出来了。两位公子若是往北去,要么往东北方锁城绕路,要么便多备些物件,露宿一晚,千万莫进了那间野店,成了亡命鬼了。”
越辞了然,却仍装作不知,小心翼翼问:“何人如此大胆?若是人尽皆知,为何官府不作为,叫他们如此猖狂?”
那老板听到此言,挤眉弄眼连连摆手:“不要张扬,不要张扬,若是能端早便端了。”说到这老板伸出食指,指了指上面,“上面有人。”
谢鸿看了看越辞,又问:“老人家这是何意,是说开这客栈的人在官场上有人关照?”
老板又连连摆手:“这可不是我说的啊,我没这个意思,总之你们注意就好了。”
越辞不好继续追问,道了声谢后便离开了。
走之前,越辞还不忘腾出手给杂货店的老板留了一小锭银子。
出了杂货铺,越辞开口道:“没想到这客栈竟真是吃人的客栈,也不知所说的上面是何人,这可是掉脑袋的罪。”
“总有人会为了钱,为了权,铤而走险。”谢鸿走南闯北,早已看淡一切。
“身居高位,确实是难以顾全百姓的挣扎,叫这些无耻阴险之徒如此猖狂。”越辞愤愤道。
“若你行游世间,还会看到更多不公之处,这不过是沧海一粟。”谢鸿道。
“只是陛下已在为民生殚精竭虑,争取变革,实行新政,如今看来,却难以渗透到地方。”越辞有些无奈。
“国家之病,非一日之寒。贪腐,不公,权势之争,皆是病症。纵陛下有心,下官办事不力,新政也只会流于形式。”谢鸿语气颇为平淡,好似已然看开了。
越辞深知,谢琰有心整治,然而问题之所在,是谢琰如今虽亲政四年有余,朝堂之内却还有大半官员不受谢琰控制,特别是以罗相为首的士大夫。
谢琰一日不能坐稳龙椅,叫大臣们心服口服,朝堂上的权利之争就一直都在,政策的症结就难以根除。
这也是谢琰急于开拓疆土的原因,可惜如今时机未到,急于一时恐怕要功亏一篑,这才叫越辞和谢琰之间有了分歧。
此刻到了这里,看到此情此景,越辞也有些理解了谢琰的无奈和迫切。
“只是……”见越辞迟迟没回话,谢鸿便又接着说到,“那日我回宏都,拜见太皇太后之时,似乎看到你从御书房出来,脸色惨白,脸上似有血迹。元旦朝会时见你,也能隐约看到额间伤痕,应是那日被皇帝砸的吧?”
谢鸿说着,好似在回想一般,语气中却有带点揶揄,“没想到他如此对你,你竟然还为他说话,当真是忠心耿耿。”
“你!”越辞怎么也想不到那日天光那么暗,竟还能被谢鸿看到他的窘迫。彼时还觉得谢鸿是个真君子,此时谢鸿便拿此事来开他玩笑,实在是真小人。
见越辞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谢鸿得逞一般,步子都快了些。
越辞哪受得了这气,提起脚便冲谢鸿一踢,谢鸿没有防备,被这一脚踢得有些踉跄,险些失仪。稳住身形后,便急忙装作整理衣服将脚步顿了一顿,以掩饰尴尬。
大庭广众的,谢鸿不好发作,只得吃下这记暗亏。
叫你装!
越辞在心中暗喜道。
……
两人买完东西后,便各自回房休整了。
越辞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起今日杂货店老板说的话。
他平常都驻扎在军营中,偶尔进城也不过是军营附近的集县。而集县地处北境,民风淳朴,加上镇北军的人或多或少震慑了当地的管理,倒是没有什么不正之风。
想来也是他走过看过的地方太少了,除了北境之外,他只看到皇城的繁荣,看不到除了战乱之外,黎民百姓还有各种各样的苦难。他们无处申冤,无法自救,只能挣扎着。
等下次回朝,必将此行经历说与谢琰听,两人平心静气的交谈,或许也能找到如今困境的解决之策。
……
转眼便是一日过去,两人这次准备充足,出发后便直奔西南而去。
西南地形复杂,山势或延绵不绝,或高耸入云,巍峨险峻,一步之差便能命丧黄泉。
也正是因此,二人早早便将马匹卖了,仅靠双腿赶路,常常风餐露宿,几日不曾找到落脚之处,只能在山谷中暂作休整,而后又匆匆上路。
二人如此全速赶路了十多日,倒是很快便进入西南腹地。
如此强度,越辞常年习武,身子骨自不必多说,但是多少有些担心谢鸿一介文生能否跟上。却不想几日下来,谢鸿并不曾显露出半点不适。
这就不得不叫越辞疑心了,想来虽然谢鸿自称不会武,偶然间观察其手上也并无习武留下的茧印,但谁又能说得准谢鸿不会以秘药入体,掩饰习武痕迹呢?
如今越辞对谢鸿的一言一行都多了几分怀疑。
但是入了西南后,在高山深谷中,方向难辨越辞完全是靠谢鸿带路在前行。此间致命的虫蚁怪兽颇多,谢鸿也总是巧妙地带着越辞绕开危险之处。
若是谢鸿心怀不轨,陷害于越辞,何止千万种方法?
想到这里,越辞对谢鸿此人的人品又多了几分信任。
真是令人纠结。
……
“若没记错的话,苍海应是不远了。”谢鸿说着望向前方的小山包,比着前几日爬过的绵延大山,这座山确实只能说是一个山包,“翻过这座山,就能看到苍海了。”
“咱们这赶路好几日了,我看这山野密林之景处处一致,你是如何辨认出方向的?”
此时两人正在一处巨大的树干下休整,越辞啃着干粮,饮着不知道从哪里接来的露水。听了谢鸿的话,越辞环顾四周,一脸不可置信。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这山间行走,见不到一个人影。此时他看他们身处的位置似乎与之前并无不同,树叠着树,山叠着山,很难相信传说中的人间仙境苍海就在附近。
“当年我在苍海拜师学艺,居住过几年。那时候经常上山采药,自然习得一些在山林中辨别方向的法子。”
越辞惊讶归惊讶,倒也是充满了期待。他草草将剩下的饼子塞进嘴中,将露水一饮而尽,道:“那还等什么,快些走呗,几日不见活人了,真想闻闻人气儿。”
只是越辞身边就站着一个大活人,谢鸿听了这话颇有些无奈,不过赶了这么久的路,他也有些累了,早日到苍海,还能好好休息休息。
两人说走就走。
听说马上就能到苍海了,越辞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来了干劲,他脚程飞快,不过一个时辰便登上了山。
本以为山上景色和之前并无不同,没成想山顶之上是一处断崖,自崖边望去,是一片苍绿的平地,便是苍海到了。
豁然开阔的视野让久未见到阳光的越辞感觉心情舒畅,立于山上可以将整个苍海尽收眼底。
苍海四面环山,近处能看到山间的苍天巨树,远山便只能看到一摸黛绿色的轮廓。
有溪水自山间流下,曲曲折折,全部汇入中间的湖中去。有农田在湖水四周,房屋错落建立在其间。
虽未出冬日,但此处却怪,十分温暖,田间作物生长,山上密林苍翠,只有远处高耸入云的几处山顶有白雪堆积,与外界冬日的景象截然不同。
站在崖边,越辞见此情景,竟像痴了一样,迟迟没有动作。谢鸿也不催他,只静静站在他身边。
“苍海在冬日里仍能有如此景色,当真是不负人间仙境的美称。”越辞望了许久,才幽幽蹦出这么一句话。
“苍海地处大晖西南,而冬日不寒,位于高山之间,而夏日不炎,春夏秋冬,景色始终如一,依山傍水,不可谓不是大晖西南的一块瑰宝。”谢鸿解释道,“走吧,从此处下去,还需要些脚程。”
等两人从崖间绕下山来,太阳都已落到西山之后了,投下的余晖映得整片大地霞红一片。
原以为谢鸿会带越辞寻一处客栈休息,却没想谢鸿直接带越辞到一处僻静清幽的庭院间来。
能看出来这寻庭院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了,门上蛛网遍布,扣住的门锁也已经生了锈,谢鸿一用力便掰成两段。
见谢鸿徒手将锁掰断,推门进去,越辞瞪大了眼睛,迟迟不肯挪动步子,问:“这不好吧,虽然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但是咱们直接进人家屋子,是不是应该知会主人家一声?”
谢鸿在院中转身,看着越辞颇有些好笑:“这座庭院,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