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
“章老板今日想做个风流鬼,大不了就是明日头悬城墙嘛!”沈棠指尖绕着自己的腰带,主动轻解罗衫,眼见外袍就要散落。
章德明眼神飘忽不定,既想又怕。
同行的人嫌热闹不够大,不停地怂恿:“章老板送上门的你都不敢要,算什么男人?上啊!上啊!”
章德明本不是个色胆包天的人,沈棠原本想着震慑一下他,他定然灰溜溜跑了。
可今日他许是喝醉了,胆怯中又带着一丝冲动。
在口哨声中,他红了眼,猛地扑向沈棠,将沈棠抵在墙面上。
手急吼吼钻进沈棠中衣,去摸那日思夜想的细腰。
然不知为何,手停在衣角处,僵硬了片刻。
沈棠趁机抠出墙面上一块断裂的黄土砖,袭向他的后背。
章德明后背上顿时晕开大片血迹,面色煞白,还想骂什么,话噎在了嘴边。
眼睛直愣愣盯着沈棠身后,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
同行之人也如见了鬼魅一般,一边作揖,一边落荒而逃。
小巷重归岑寂。
沈棠余惊未定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巷口空无一人。
莫不是夜路走多见鬼了?
过了一会儿,阿原拖着伤体跑了过来。
见沈棠出神,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姑娘,你没被欺负吧?”
“你可见巷口有旁人?”
“没有啊。”阿原摆了摆头。
“那早些回府吧,外面不安全。”沈棠敛眸,眼中慌张归于平静。
走过稻草堆时,她拾起地上章德明掉落的一锭碎银子,递给阿原,“拿去攒着娶媳妇。”
“小的不要,脏!”
“为何不要?脏的是人,银子有什么错?”沈棠艰涩地扯了扯唇,将银子塞进阿原手上。
自己则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垂着头整理衣衫和鬓发。
动作有条不紊,只因这种事情他们遇到的太多了。
昳丽的容貌和卑微的出身集于一身,实在不是好事。
阿原有些担忧跟了上去:“姑娘,何不退租,把十间铺子里的家具都变卖了,拼拼凑凑或可还上债务?”
“不行!”
这铺子里很多家具器具饰物都是从楼兰运来的,若是都卖了,沈棠在边塞的生意就彻底完了。
何况她只是欠了一个月的房租工钱,就被章老板等人利滚利变成了五百两。
说到底,他们就是想寻她开心,就算沈棠还了钱,他们也不会放过沈棠。
“可是姑娘如今无所依仗,他们只会不停挑事,不如我们离开金威郡……”
“我是不会离开金威郡的!”沈棠剪断了阿原的话,一向柔顺的话音罕见地染了几分坚韧决绝。
十年前,她一家人在大漠中行商,遇到沙匪,爹娘引开沙匪,沈棠才得以脱身。
双亲的尸骨到现在还埋在沙漠中,找不到踪影。
所以她做边塞的生意,一方面是为了赚钱雇人找爹娘,一方面也知晓沙漠商道必须一直繁荣下去,才有机会将尸骨找到。
若成了无人之境,找到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商道必须开,生意必须做。
但阿原有句话说得对,如今她无所依仗,金威郡那些饿狼迟早得把她吞了。
沈棠思来想去,裴叙仍是她唯一的路。
虽然此人冷傲,但起码不是好色之徒,不必时时提防。
沈棠琢磨了片刻,“一会儿把酒楼的地契和库房里的金银也全部清点一下吧。”
生意红火的时候,沈棠本计划将来招个赘婿,家里有个男人,免得有人闻着腥味就来了。
这酒楼和库房私产便是给赘婿准备的聘礼,也是沈棠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
现下这种情况,成亲的事不敢想了。
裴叙既然有心与她合作做生意,那这些聘礼转送他,便算是她合作的诚意了。
“对了,还得再拟一份合作计划!”
裴叙能从千千万万商户中挑中她,定然是看出她是经商奇才。
想到这里,沈棠精气神顿时又回来了,小跑着回了府。
朱漆大门轻掩。
巷口转角,一抹玄色身影走了出来,目光紧锁着沈棠离开的方向。
“别看了,我查过了沈姑娘确实不是奸细,那几个闹事的楼兰人也的确是普通牧民。”军师陆清宴跟上来,拍了拍裴叙的肩膀。
裴叙并未回眸,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我已知晓。”
“沈姑娘一直在中原做生意,与楼兰皇室也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
“你也知道?”陆清宴很没成就感,耸了耸肩膀,“你既什么都知道,大晚上鬼鬼祟祟跟着姑娘家做什么?”
不出所料,裴叙还是一个字也不回答他。
他与裴叙从小一起入军营,也算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实在太明白此人就是个哑巴的事实。
白日里,陆清宴就看出裴叙对沈棠态度十分怪异,但知他从不向外人道明心思,所以悄悄观察着裴叙的动静。
却不想,刚在都护府安顿好,裴叙便沐浴更衣来找沈棠了。
刚刚他还有幸听到了“烈女怕缠郎”的言论,又有幸目睹了裴叙英雄救美,吓走小混混的场面。
裴叙待这姑娘实在是与众不同!
陆清宴以一种十分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裴叙,目光落在他鼓囊囊的衣袖上,“裴将军明察秋毫什么都知道,偏偏我这儿就有这么一档子军机密文,保管你不知道。”
提到“军机”,裴叙淡漠的眸中才有了一丝情绪。
“这个密文就是……”陆清宴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贴近裴叙耳边,忽而朗然一笑:“沈姑娘她心悦于你!”
“休得胡言!”裴叙耳朵微微一烫,挺直了腰板。
陆清宴反手抢过了他藏在衣袖里的书册。
裴叙伸手夺回,陆清宴虚晃了一步,将那书册高高举起。
皎白的月光照在扉页上,清晰地映照出其上男子的画像,长身鹤立,如竹如松。
正是裴叙的模样。
而画像旁边还用娟秀小楷详细写着裴叙的身量、性格以及饮食习惯,甚至连他喜欢什么颜色,什么香料都一一记载。
这显然就是裴叙从沈棠那拿走的“账本”!
陆清宴惊住了。
刚刚他说沈棠心悦裴叙,多有打趣的意思,可眼下铁证如山,那就无从抵赖了。
“啧啧啧,沈姑娘对你真真是细致入微啊!郎才女貌,极好极好!”陆清宴打了个响指,“所以你今晚是来赴佳人约的?”
裴叙懒得理他,转身离开了。
早前在城门处,他看到此书册上关于他的详细记录深觉奇怪。
但又怕当众质问沈棠,那张巧嘴又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于是暂且按下。
想着晚些再私下问问沈棠此书到底何意。
可没等他现身,便见一群三教九流将沈棠困住了,才有了此后他于巷口现身吓跑贼人之事。
此事从头到尾都是巧合,他对沈棠别无心思。
然陆清宴怎么看都觉得这书册里写满了少女心思,风月佳话。
有人追裴叙,这等千古奇闻他怎能错过?
陆清宴跨步上前拦住裴叙,“此女甚勇,我敢打赌,过不了几天她能把聘礼都抬进你都护府,你既有心,何必这般扭扭捏捏?”
“我何时有心了?”裴叙将书册压在陆清宴胸口,负手离开,“你若想入赘沈府,自己去就是了,何苦拉上我?”
陆清宴瞧他如此决绝,却看不明白了,茫然跟上了他的脚步,“你对这姑娘无意,那为何入城时你频频偷看人家?除了你那小青梅,我还没见你对别的姑娘侧目……”
陆清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讷讷回望沈府,笑意凝固在嘴边,“沈、沈姑娘与她……”
两个人的侧颜竟颇为相像,都长着一颗泪痣。
裴叙是因如此,才另眼相看的?
“可你那小青梅不是早就已经……”
裴叙脚步一顿,恰一片胡杨树枯叶坠落在他肩头。
那么轻柔,却又重得让他的肩膀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