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未眠时 第7章 第 7 章

场边爆发出热烈的欢呼与掌声。

向庭禹兴奋地蹦起，转身想要和江舟击掌，却又讪讪收回手——这人竖着大拇指，视线全然落在林烬淮身上，嘴角挂着灿烂笑容用口型说了声“漂亮”。

那模样活像幼儿园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孩子还捧着小红花朝他奔来。

“……”

好你个江舟。

场中央，梁劲骁僵在原地，昂贵的球拍从手中脱落砸在塑胶地面，耳边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朱成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觑着梁劲骁的脸色，嗫嚅着开口：“梁哥，咱们以后在学校上哪去打……”

“闭嘴！”

梁劲骁暴呵，面庞因愤怒而扭曲，满脸阴鸷。

林烬淮见状，弯腰捡起脚边的球拍，递还时目光温和。他拍了拍梁劲骁的肩，宽慰道：“没事，就算你们偷偷来这个球场，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梁劲骁不发一言，下颌线条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挥开对方的手扭头就走。

楚以宁就是在这时挡在面前的。

林烬淮向左跨步，对方忽然迅速伸出手臂拦住去路：“林同学，请等一下！”她双手递出一瓶水，脸颊泛红：“可不可以……给我你的微信。”

周围的同学纷纷侧目。

楚以宁的同伴惊叹：“天，第一次见她脸红成这样。”

“学姐主动出击，我先磕为敬！”

有人小声嘀咕：“难怪她在校园墙帮林烬淮作证，原来是喜欢人家。”

林烬淮微微一怔，恍然想起那天在江舟手机上看到的帖子，迟疑道：“你是……楚以宁？”

“嗯！”楚以宁仰起头，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辟谣的事多谢，但——”

他垂眸解锁手机，锁屏赫然弹出新消息：

【小舟哥哥：我在教学楼下等你，慢慢过来，不着急。】

目光扫过场边的人群，那道身影果然已经离开。

“我不加陌生好友。”

楚以宁呼吸一滞，连话音都有些颤抖：“……所以是真的吗？”她精心卷过的发尾垂在肩头：“他们说你已经有对象了。”

“没有。”林烬淮迅速暗灭手机，“但我有喜欢的人。”

说完便绕开呆立当场楚以宁，径直走向教学楼。

并未走远的梁劲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直到林烬淮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梁劲骁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犹豫了一下，抬脚想要上前安慰楚以宁，甚至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过她手中那瓶未送出的水。

“楚……”

话未出口，对方已经转身跑开。

—

江舟隔着老远就看到一路奔来的林烬淮。

少年跑动时穿过斑驳树影，灌满风的白色短袖在身后扬起鼓动的帆。

“急什么？”江舟晃了晃手机，“都说了会在这等你。”

他伸手接住扑过来的身影，掌心触到对方结实的后背。

林烬淮气息微喘，清冽嗓音带着运动后的沙哑：“怕你等久了，想在太阳落山前见到你。”

江舟眉眼弯起，抬手捏了捏眼前手感颇好的脸：“下次不用跑这么快。”

两人一起去校外吃饭。

路上，江舟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在走出校门时终于忍不住八卦道：“楚学姐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嗓子要冒烟了！想喝水。”

“刚才怎么不接人家的水？”江舟好笑地从书包里翻出新买的青柠味饮料，拧开瓶盖递给嗷嗷待哺的林烬淮。

林烬淮仰头咕咚咕咚猛灌了好几口，凸起的喉结急促滑动。直到整瓶水只剩下三分之一，他才舔了舔唇角水渍，小声嘟囔：“别人给的水怎么能乱喝。”

“你说什么？”江舟没听清，满脸疑惑。“什么外公？”

林烬淮噗嗤笑出声：“怎么扯到外公了。”

他忽然凑近江舟耳畔，拖长音调：“我说——好饿！一会儿吃什么？”

音量骤然放大，温热的吐息洒在耳廓。

江舟不自在地退开一点，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哦这个，你去了就知道了。”

……

江舟带林烬淮去了巷口的面馆。

掀开褪色的蓝布门帘，店内布置简单整洁，鼎沸人声搅动着油泼辣子的香气。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江舟摊开塑封的菜单页：“你小时候就爱吃面，每次还加超多醋。”

林烬淮有些意外：“你竟然还记得。”

醋也没有很多吧？

江舟双手抱胸，露出一抹小得意。

他点了点首页的“老板强推”：“尝尝这儿的招牌姜鸭面？我们都很喜欢。”

林烬淮冲老板点了两份姜鸭面，挑眉看向对面的江舟：“你们？”

江舟解释道：“我、向庭禹，还有沈砚之。”

“说起来，这宝藏小店还是沈砚之发现的。我和小向子在榕外待的时间比他多三年，愣是没发现这地。”

听到沈砚之的名字，林烬淮默了一瞬，随后轻轻点了点头。

江舟不经意抬眸，忽然瞥到老板儿子挂在收银台边的羽毛球拍。

想起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比赛和赌约，他由衷赞叹：“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也不知道那一班的梁劲骁突然发什么疯……”

话说到一半，江舟眼睛瞬间亮起，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江梓悦之前跟我说过，梁劲骁在追楚学姐。”

林烬淮嘴角微微扬起，配合着淡淡“哇”了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是吗。”

对方生动的神情让他觉得可爱极了。可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酸涩——江舟对他的这方面似乎只有好奇。

“小江带新朋友来啦？”系着花布围裙的老板娘将两海碗轻放在两人面前。

鸭肉焖出的酱香混着仔姜的辛辣在空气中炸开。

江舟笑意盈盈地回应：“是啊，那两人今天去别处了。”

“我说俩孩子怎么没一起呢，你们慢用啊。”老板娘说完，转身又去忙了。

林烬淮替江舟抽出双筷子，然后拿起醋瓶往自己碗里倾倒：“闻着就很美味。”

江舟满眼期待：“你快尝尝！”

林烬淮挑起一大夹送入口中，立即用力点头表示肯定。

江舟托腮看着他这幅模样，眼里笑意浓得化不开：“慢点吃，下次还带你来。”

—

晚自习，窗外暮色渐浓，只剩最后一缕橘色正从天际线撤退。教室里静悄悄的，唯有翻书声偶尔响起。

江舟正被文言文阅读弄得心烦，想着今天的作业就剩语文了，索性摸出夹在《古汉语词典》里的手机。

解锁瞬间连跳出三条消息。

【江梓悦：哥！你家那位好样的！】

【江梓悦：梁劲骁脸比臭豆腐还臭哈哈哈哈[扬眉吐气]】

【江梓悦：[土豆转圈.gif]】

我家那位？

住我家就住我家，还我家那位。

江舟没管她的称呼，江梓悦向来喜欢胡言乱语。

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江舟迅速把手机塞进课桌，笔尖顿在练习册上。等经过的影子掠过窗玻璃，他才抬手敲字，眉头微皱。

【江舟：他欺负过你？】

消息秒回。

【江梓悦：就上学期征文比赛，我得分比他高，这货竟敢在背后阴我[刀][刀]】

【江舟：他欺负你要跟我讲。】

【江舟：你怎么也知道下午的比赛？总不能是梁劲骁说的[狂笑]】

【江梓悦：[土豆比心.gif]】

【江梓悦：[图片]】

江梓悦发来一张截图：

【摄影部：下午的世纪之战高清组图（持续更新中）…】

【心碎男孩：听说二位当场立了赌约，到底赌的啥呀，有没有知情人士透露透露[好奇脸]】

【理性讨论：林烬淮vs梁劲骁，他爱她她爱他的狗血戏码，谁更胜一筹？】

校园墙弹出摄影部的最新投稿，江舟顺手点开，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顿住。

九宫格正中央是林烬淮跃起杀球的侧影——半空中的身体呈极具张力的反弓形，腹部紧绷的肌肉没入短袖下摆，球拍挥出的残影在阳光下更显肆意。

长按保存。

“好看吗？”

耳边猝然响起声音，江舟慌忙熄灭屏幕。

林烬淮单手支着下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的。

惊吓过后，江舟对自己一阵无语。

看看怎么了？

思及此，他重新摁开手机，把照片推到林烬淮眼前：“当然好看啊，你看这光影捕捉之灵动，构图布局之精巧，主体轮廓之清晰——何丑之有？”

江舟点评完，用余光瞄了眼林烬淮，对方似乎在思考。

等了等，这家伙还是不吭声。

见状，江舟只好尬笑两声，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甚好甚好，当真是妙哉，妙哉啊！”

林烬淮：“……”

“这位同学造诣很高嘛，拿给我一起品鉴品鉴？”

江舟蓦地僵硬。

缓缓扭头，和窗边踮脚的小王对上视线。

江舟：“……”

“手机收下去，给我好好写作业！”小王瞪他一眼，又背手溜达去别班了。

合着今天是小王值周啊。

江舟松了口气，在林烬淮肩膀上不轻不重锤了一拳：“他来怎么不告诉我？”

林烬淮：“…没看到。”

而且被你的文言文功底惊住了。

江舟继续苦闷地和练习册四目相对。

身后向庭禹戳了戳他。

江舟不耐转身。

向庭禹讪笑，抬手作揖道：“小生不才，能否有幸观摩江公子的数学作业？”

“……滚。”

—

晚上回到家，江舟刚进门就把书包甩上沙发：“你们不知道今天……”

“铛。”烤箱跳闸声截住话头。

陶婉怡戴着隔热手套从厨房出来，蜂蜜与蒜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先别急，吃完再慢慢讲。”

江舟欢呼：“好耶，今天有加餐。”

他匆匆洗过手就徒手去抓烤翅，被烫得直对手指吹气：“嘶——”

金黄油汁沾在指尖，在暖光灯下泛着光泽。

江舟伸出舌尖舔了一点，眼睛顿时亮起：“好吃！是加了新奥尔良腌料？”他忙拿了副手套递给林烬淮：“你快尝尝！”

陶婉怡帮他抽了张纸：“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又笑着转头问林烬淮：“合胃口吗？”

林烬淮点点头，含糊不清地真心夸赞：“比米其林的味道还好。”

陶婉怡屈指轻弹了下他脑门：“你就会哄阿姨高兴，多吃点。”

…

江舟咽下最后一口蜜汁烤翅，用餐巾拭去唇角酱汁，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今天下午那场比赛。

“那梁劲骁领着一帮喽啰，一看就来者不善。面对几人嚣张的挑衅，林烬淮挺身而出，英勇应战……”

“咳咳。”

林烬淮被水呛到。

“只见林烬淮一个鹞子翻身，球拍舞得虎虎生风！”江舟抄起叉子当剑比划，“那梁劲骁被打得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他模仿扑救动作时踉跄一步差点摔倒，被林烬淮眼疾手快扶住。

江舟站稳身子，继续道：“来到赛点，说时迟那时快，林烬淮高高跃起，利落挥拍将球猛杀过网，打得对手猝不及防，跪地求饶。”

“挑衅之人落败溜走，林烬淮夺得胜利，捍卫我等威严！”

听罢，林烬淮脸涨得通红，向陶婉怡摆手解释：“阿姨，其实就......没那么夸张，我只是勉强打赢。”

陶婉怡笑得前仰后合：“小淮本来就很厉害！”

话音一转，她稍正色，叮嘱两人：“不过要记住，在学校千万别让人欺负了去。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那是！”江舟挑眉：“谁能欺负到我头上来？”

陶婉怡笑睨他一眼：“是是是，所以你要照顾好小淮和梓悦。”

窗外万家灯火闪烁，玻璃上倒映着三人笑闹的身影。远处的霓虹灯连成星河，却不及这一室暖光温馨。

“我也会保护江舟。”

林烬淮低头抿着牛奶，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