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火未眠时 第4章 第 4 章

临江的顶楼大平层。

落日熔金漫过270度落地窗，水晶吊灯在灰白大理石地面投下菱形光斑，远处的城市天际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江舟指尖划过冰凉的中岛台，目光在宽敞的客厅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面整齐得近乎苛刻的书柜上。“你不住校的时候——就一个人待在这？”

那也太冷清了。

林烬淮正弯腰从酒柜取矿泉水，闻言手一顿。

“……也不是，保姆有时会来。”他垂眸拧开瓶盖递给江舟，“每周六。”

“难怪中午我妈包饺子时，你眼巴巴盯着看。江舟手肘撑在岩板台面上，指骨在瓶身上轻轻摩挲：“这次搬去我家，想吃什么尽管提，保管让你吃到ptsd。”

林烬淮轻抿了一口水，眼中闪过笑意：“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再说下去陶女士能把年夜饭提前半年，虽然平常都是我爸做饭。”他低头瞄了眼手机弹出的消息，眉毛微挑，“我们得快点了，他刚发消息说在炖佛跳墙。”

“好，很快就能收完。”林烬淮放下水瓶，转身拉住江舟的手腕，带着他往走廊深处走去。

推开虚掩的卧室门，浅灰色床品整齐得像酒店客房。

衣柜门自动感应，灯带骤然亮起。整排衬衫从浅灰到深黑，排列得一丝不苟，边上挂着两套校服。

“林烬淮你衣柜里住着色谱仪？”

正从保险箱取证件的人动作微滞，金属锁舌弹开的咔嗒声格外清晰：“……那是阿姨的习惯。”

声音淡了不少。

“——要帮忙装游戏机吗？”他突然举起黑色主机，露出狡黠神色，“或者……你十岁时送我的Switch？”

“你竟然还留着！这不是我砸碎存钱罐买的吗？”江舟瞪大了眼睛。

“不止这个。”

林烬淮半跪在隐藏式储物格前，陆续取出泛黄的航母模型、乐高积木和恐龙手办。

记忆如潮水漫过，江舟眼睛骤亮：“我记得这套乐高有两千多个零件，内置轨道，还配了弹射起飞装置。”

他跪坐在羊绒地毯上，指尖抚过陈旧的发射轨道，齿轮咬合发出咔嗒声。

“等等——”江舟突然抬起头：“你离开前收到的礼物，似乎少了一个。”

“十一岁那年的呢？”

林烬淮耳尖泛起薄红，扫地机器人突然开始除菌，嗡嗡声盖住了他的轻咳：“在...…在老宅——行李收拾好了，我们走吧？”

江舟在林烬淮身上扫了一圈，目光最后定格在他背上的包，满脸难以置信：“就这么点儿东西？”

“其他的都在那儿。”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银灰色行李箱静静立在房间角落。

林烬淮解释道：“转学前准备的，本来打算直接拖到学校。”

江舟越过他拎起行李箱，掌心传来的重量让人心脏发紧。

林烬淮伸手要接，却被他侧身躲过，后腰抵上冰凉的门把手：“走了，他俩肯定都在饭桌上盼着你了，再磨蹭佛跳墙可就冷了。”

窗帘在身后缓缓闭合，最后一线天光掠过玄关，电梯镜面倒映着两个交叠的影子。

下行提示音响起时，江舟瞥见林烬淮在笑——像融化的初雪渗进春泥。

那些藏在储物格里的年岁，终于等到了拆封的契机。

—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声的瞬间，家里传出陶婉怡带笑的嗓音：“准是小舟他们回来了！”

棉拖踩过暖橘色光影交织的地板，门恰好被推开一道缝隙。

“陶阿姨好。”

清冽的声线裹着晚风漫进来，林烬淮站在暖色光晕边缘，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背包带。

他身后是提着行李箱的江舟，正歪着脑袋探出身来：“我们回来啦！”

“哎呦快进来，外头起风了吧？”陶婉怡将早就备好的拖鞋往前推了推——和江舟那双是同款。

江佑言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手里还举着冒热气的汤勺，目光扫过林烬淮时瞬间柔和：“烬淮饿不饿？今天可得尝尝我的手艺。”

林烬淮刚要开口，江舟撒着欢蹿进厨房，鼻尖几乎要贴到咕嘟冒泡的砂锅边沿：“老江手艺见长啊！”

他指尖精准避开滚烫的锅沿，只轻轻掀开荷叶封口。

霎时浓香四溢，鲍鱼与花胶的鲜甜冲淡了林烬淮的拘谨。

“小舟，帮烬淮把行李拿上楼。”陶婉怡吩咐完儿子，将林烬淮往客厅引。

沙发似乎还残留着阳光烘烤过的温度，茶几上摆着切好的蜜瓜，水珠顺着果盘蜿蜒而下。

他指尖陷进柔软的抱枕，视线扫过墙上全家福里龇着虎牙的江舟。

陶婉怡转头朝楼梯口喊：“放好就下来摆碗筷！”

林烬淮站起身：“阿姨我来……”

陶婉怡把温热的蜂蜜柚子茶塞进他掌心：“才到家第一天哪用你动手，以后有的是家务做。”

楼梯传来咚咚闷响，江舟三步并两步跳下来。

他将碗盏碰得叮当响，经过林烬淮时压低声音：“我妈当年追星时囤的限量款餐具，碎一个她能追杀我到毕业。”

被陶婉怡瞪一眼。

“说什么悄悄话呢？”江佑言端着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常年握锅铲练出的结实小臂。

陶婉怡拉着林烬淮在餐桌边坐下，替他盛了一碗汤：“烬淮尝尝这个瑶柱，今早码头刚送来的。”

江舟举着勺子，期待地望向她：“我也要。”

“自己舀。”

“妈你偏心！”江舟哀嚎，却飞快夹了片鲍鱼搁进林烬淮碗里。

林烬淮望着碗里在灯光下泛着微光的海鲜汤，双手端起抿了一口，热气模糊了眼睛。

窗外晚风掠过树梢，沙沙声混着电视里的天气预报，将冷色调的记忆渐渐染上暖意。

“慢点吃，锅里还有半只火腿呢。”

……

晚间，月光淌过阳台纱帘，在橡木地板上铺开粼粼银斑。

林烬淮半跪在衣柜前整理衣物。

“真不用我帮忙？”江舟反坐在工学椅上，下巴抵着椅背晃悠。

他刚冲过澡的头发还泛着水汽，柑橘味沐浴露的气息混着窗外晚香玉，丝丝缕缕缠上林烬淮的动作。

“你是指把衬衫揉成团塞进衣柜？”林烬淮头也不抬地拉开隐藏抽屉，两排钢笔陈列在丝绒红布里，“刚才阿姨还说……”

“打住！”

江舟耳尖发烫地弹起来，椅轮在地面划出半道圆弧。

他记得那天自己随手把校服揉成一团塞进储物柜，谁知第二天醒来找不到。时间紧迫，他睡眼惺忪，胡乱抓了件看着差不多的就往身上套。

到了学校才发现，穿的竟然是江佑言的中年款衬衫，还差点和年级主任撞衫。

也不知道自己亲妈到底跟林烬淮说了多少……

暖黄壁灯将修长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江舟踮脚蹭过地毯，忽然俯身抽走林烬淮手中的《天体物理导论》。

书页间滑落张泛黄拍立得——十岁的他们浑身泥泞地举着断尾的恐龙模型，背后是暴雨倾盆的游乐场。

“居然还夹在这里？”江舟用膝盖轻撞对方肩头，“那天你说‘再玩这种幼稚玩具就绝交’，结果半夜打着手电粘模型的是谁？”

林烬淮夺回照片，脖颈泛起薄红：“是因为那条翼龙尾巴断了你一直不开心……”声音越来越低。

他转身将相片塞进檀木盒，金属搭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盒内静静躺着Switch游戏卡带，边缘还留着江舟当年用荧光笔画的歪扭星星。

江舟忽然撑住衣柜门俯身，潮湿的额发几乎扫过对方睫羽：“林大学霸，你该不会连我送的水晶弹珠都......”

林烬淮猛地合上抽屉，起身时撞落两本书。

江舟伸手去接，却被对方的手掌摁着脖颈往后带。

两人踉跄跌坐在床上，精装书封堪堪擦过江舟，在皮肤留下道浅红印记。

柑橘与雪松气息骤然纠缠，江舟撑在对方耳侧的手掌陷入蓬松靠垫。

他清晰看见林烬淮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喂，你这是谋杀同桌未遂。”

江舟轻笑出声，戏谑地拍了拍林烬淮的脸，翻身去够床头柜。

宽松衣摆扫过膝盖。

林烬淮偏头轻咳，抬手整理被扯松的衬衫纽扣。

“看我找到了什么！”江舟晃着从抽屉翻出的星空灯，“你转学前夜咱们看的投影仪，记得吗？当时你说猎户座腰带是宇宙的......”

“三颗蓝超巨星。”林烬淮不知何时摸出了蓝牙遥控器，指尖轻点。

银河猝然倾泻在天花板，蓝紫色星尘漫过少年凌乱的衣褶，室女座星链正巧缠住江舟手腕未消的红痕。

夜风掀起纱帘一角，楼下车库传来陶婉怡嗔怪的声音：“说了多少次锁车要检查大灯！”

江佑言讨饶的笑语混着电子锁的滴答声，惊动了攀在窗棂的月光。

江舟陷进蓬松的鹅绒被里，卫衣下摆卷起露出一截劲瘦腰线。他眸中跳动着星火：“这次可别再把星星藏进抽屉了。”

林烬淮垂眸调整投影仪焦距，昴星团的光斑温柔坠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它们本就在该在的位置。”低语被碾碎在齿间。

突然响起消息提示音，嗡鸣打破一室寂静。

江舟翻身摸到滚落在一边的手机。

【向庭禹：小江，速报！快去看校园墙！！！[三个感叹号炸成烟花气泡]】

【江舟：你微信名换成“像条鱼”了？叫“像只猴子”更合适吧[头顶问号.gif]】

【向庭禹：……你管我叫什么[菜刀滴血表情]】

【向庭禹：校园墙炸了！林烬淮刷屏了！】

林烬淮的名字映进瞳孔，江舟撑着床垫坐起身，点开校园墙。

热帖第一条是偷拍图，少年侧影浸在梧桐叶漏下的晨光里。

底下三百多条回复叠成尖叫楼。

【二楼：三分钟内我要得到他全部资料！！！】

【五楼：听重点班的朋友说，这人还是联考第一？】

【六楼：长这么帅就算了，竟然还是学神？！[捂嘴.jpg]】

【十一楼：好A好A好A】

……

江舟嘴角持续上扬，直到刷到某条刺目的匿名帖。

【匿名：高二真神只有梁劲骁谢谢。谁不知道榕外转学要过五轮评估？附图自品，这种公子哥怕是带着钞能力空降[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