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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鸾回苏州娘家,因为有夫君陪着,一连住了两个多月,方才取路回家。回来途中,路经五柳村狄太公庄上,就借宿一宿。狄太公心地良善,见一对儿小夫妻来,不做多想,笑而接纳。
不料当夜三更时分,闯进来一伙强盗,足有三十几人,凶神恶煞一般,直接把狄太公和各色庄客都拿下。并勒令狄太公奉献七八车粮食,二三十口猪羊,并三五百两金银细软。狄太公为破财消灾,一一奉献。却不想,有个小喽喽献勤,撞破狄太公的女儿狄金莲的闺房。一见这狄金莲十**岁的年纪,生得千娇百媚,就不由分说,直接掳掠过来,献给大王。
那头目见了,大笑不已。
狄太公膝下就这么一个闺女,连儿子都没有。不免苦苦哀求,希望强盗高抬贵手,留下小女。那些强盗,在江湖上打杀惯了,凶狠有余,恻隐之心早泯灭了。越见狄太公老泪纵横,越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不肯心软口松下顾。
正闹间,又有三个小喽喽闯进了邓得玉夫妇的客房。彼时,邓得玉听见外面一阵嘈杂凌乱,心下狐疑。也想着狄太公如此好客,自己受其恩惠,不可缩头当矮子。于是,披衣汲鞋,开门出去看看。
不料,手刚碰到门栓。就有三个带火把的喽啰就势推门闯进来。熊熊的火把往邓得玉的脸上一照。照得邓得玉脸上**一下,差点烫伤。眼睛也被火把闪着了。邓得玉登时火起,想怒问干什么。却早被一把推开,脚下站立不稳,险些向后跌倒。三个喽啰一笑,直接就炕上一照。照见苏鸾的花容月貌。更是大喜。不由分说,上去就把苏鸾从炕上被里拽了下来。好在苏鸾因为是借宿,身上没有脱光,尚穿得严实。可被强徒沾污,吓得苏鸾哇哇大叫。邓得玉气堵填胸,也不察自己是个文弱书生,也不看敌众我寡的形势,怒气冲冲地就拦住去路,大声喝道:“站住!无法无天了不是,你们……”
话没说完,一个小喽喽上去就是一脚,把邓得玉踢了个四脚朝天。另一个小喽喽跟着补上,一棍子抡下,啪的一声,棍子断了,邓得玉的胫骨也被打断了。痛得邓得玉险些晕过去。邓得玉眼睁睁看着老婆被掳走了,大骂大叫,却连爬也爬不起来。
那头目见苏鸾的韵格不凡,更是大喜,笑道:“我说我这几日眼皮子老跳。原来是双喜临门。小的们,走!”于是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押着粮食、赶着猪羊、带着美女,连夜远远地去了。
待强盗走得一点儿影子不见后,庄客们就连夜去了县里报官。但衙差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时节,方姗姗来迟。在庄上转了一圈,大吃大喝了一顿后,问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然后说:“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把门关紧一点儿。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吃光抹净之后,又拿了许多东西,临走时道:“等着吧,有信时,会告诉你们的。”
邓得玉看在眼内,怒在心头,暗叹:
“官府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邓得玉胫骨打断,行动不得。但妻子见掳,清白肯定不保,生死殊难逆料,心急如烧。于是,就恳求庄客去青州去搬救兵。庄客去了之后,邓得玉又不放心,等了一下午后,不见任何动静。邓得玉也不思忖几百里的路程,如何半日就能往返。但他就耐不住性子了,一瘸一拐地就要亲自骑马去青州去找二哥。庄客们竭力劝阻也不行。却不想他二哥竟亲自来了,喜从天降,哭了出来。
邓亨玉细问来情,狄太公道:“昨晚二更来到,三更走的。不知道是哪里的强盗,又不敢去追。有二三十人,有两个头目。一个是细高个,面皮很黑,两颊都陷进去了,没肉,拿一杆长枪;一个矮壮,一脸长胡须,两只眼睛大的像铜铃,使两大板斧。这些人一个个,像从地狱出来的饿鬼一般,十分吓人。”
邓亨玉道:“他们抢了那么些粮食猪羊,得有根据储藏。一夜之间,也走不多远。敢问附近百里之内有山吗?或者是荒废的古庙什么的?”
一个庄客道:“往西八十多里就是沂蒙山。山上有没有庙小可就不知道了”
邓亨玉道:“事不宜迟。咱们四个连夜去沂蒙山走一遭如何?”
张彦杰道:“那还用说!”
文逊和封云亦不是孬种,都道:“愿望。”
好在他们四人身上都带着兵器。邓亨玉的梢棒自被任忠折断之后,好兄弟钱良专门给邓亨玉打造了一副雌雄钢鞭;张彦杰拿的是鸳鸯锏;文逊拿的还是他自己环首刀;封云相对体格短小,精细,拿的是弓弩和解腕刀。
四个人在庄里拿上干粮、肉饼和四壶酒,骑上马就往西行去。
因是夜晚,虽然打着灯笼,骑着马也行不快。四个人一连走了五六十里,已经是二更末了。举目一望,稀稀落落的村落,家家关门闭户,一个人影子不见。也无从打听去。
张彦杰道:“黑夜茫茫,什么也看不着,不如就地下马等天亮了再说。”
邓亨玉道:“再往前行个二三十里。如果再没讯息,咱们再歇马不迟。”
于是三个人就再往前行了二十多里路。举头再望,只见山衔夜幕,连村落都朦胧不见了。邓亨玉道:“文三哥,你四处看看,看有没有好歇脚的地方。”
文逊道:“好。”于是打马向北沿着路边的高林密草处行去。
剩下三人下马坐地,拿出干粮肉饼充饥,喝酒解渴。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文逊打马回来。后面还牵着一个人。文逊近前,下了马,就把那人揪了过来。
邓亨玉三人起身迎接,问是怎么回事。
文逊道:“二爷。说来巧了。我沿着小路往前走了大概五六里,隐约看见山边有一座房子,我当即下马,近前一看,是一座古庙。我心头大喜。当即就想赶紧回来告诉二爷。可我刚转身时,隐约看见里面有火光。当即我就乍着胆子小心进去潜听察看。你们猜怎么着?我一听,里面有三个人正在庙里的堂上烤羊吃。他们三个不是别人,正是那伙强盗的三个喽喽。因偷了寨里的一只羊,偷偷下山,在庙里烤着吃。我当即踹开庙门,大喝一声。他们当即被我唬破了胆,四下逃窜。我拿着刀当即就宰了两个。这个还想逃,当即被我揪住。怕他喊,当即给他带上嚼子……”
封云听文逊当即来,当即去,遂接口道:“然后当即押来送给二爷审问。”
邓亨玉、张彦杰听了,呵呵一笑。文逊瞥了封云一眼,心里些微不是滋味,却丁点事儿,不好说的。
邓亨玉道:“三哥,有胆有识啊!我来问他。”
文逊解开嚼子。
邓亨玉道:“你实说,我饶你狗命;不实说,你可见了我这位兄弟的手段。”
那小喽啰早吓破了胆,直点头道:“各位爷尽管问,小人无有不答。”
邓亨玉道:“你们的山寨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马?你们的头目叫做什么?”
小喽啰道:“我们的山寨在凤头山上的一座道观里。有三十五六人马。头目有两个,大王叫千里蛇吕九,二王叫龙卷风田仲。”
邓亨玉道:“你们昨晚掳掠的那两个妇女现在何处?”
小喽啰道:“那两个妇人被我们大王分了。都在大王屋里。”
邓亨玉道:“凤头山离这里有多远?”
小喽啰道:“大概十六七里。”
邓亨玉道:“那好。现在带路,引我们到那里去。”
小喽啰道:“小的不敢。”
邓亨玉重重“嗯”了一声。
小喽啰害怕,又道:“小的愿望。”
于是,四人把马都勒上口,防止马儿长嘶。也给这喽啰也带了嚼子,防止他乱喊乱叫。四人由小喽啰引路,径往凤头山去。大约走了十余里,邓亨玉命令将灯笼灭了,马弃了。五人摸着黑走剩下的路。
又小心翼翼走了六七里,终于走到了凤头山。凤头山不是很高,倒也崎岖险峻。五个人挨上山,凑近前一看,前面微有火光,隐隐看见一遭土墙。
邓亨玉扒开那喽啰的嚼子,问道:“你们大王的住处在那里?”
小喽啰道:“在后院。”
邓亨玉重重“嗯?”了一下。
小喽啰道:“小的岂敢说谎?道观里有三十多间房子。分前中后三个院子。我们小的住在前院和中院。两位大王住在后院。后院又分东西两个院子。大王住在东院。二王住在西院。”
邓亨玉道:“那那两个女的呢?”
小喽啰道:“大王分了那个姑娘。二王分了那个妇人。”
邓亨玉道:“你说的可是实情?”
小喽啰道:“小的有几颗脑袋。敢欺瞒英雄?”
邓亨玉量这厮也不敢扯谎欺瞒,于是就向文逊使个眼色。虽是黑夜,看不见人的面目,文逊也十分会意。当即就扭断了那喽啰的脖子。
邓亨玉道:“叔俊、封云,你们翻墙去东院,救那个姑娘去。我和文三哥去西院救我弟媳去。”
张彦杰道:“你可小心点儿。”
于是,四个人分头行事。
张彦杰和封云迤逦来到东面,爬上墙头,朦胧见里面是三间房子的院落。房子东屋里亮腾腾点着灯,且遥遥听见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两人跳下墙来,矮身潜行到窗子底下,仔细一听,里面哼哼啊啊的声音更大了。张彦杰用唾沫舔破窗纸,拿眼往里面一瞧。只见一个瘦高的歹徒,身上不着一丝,背着窗,站在炕边,把着那小姑娘正没死没活地弄着。弄得小姑娘死一般的语言都叫了出来。
张彦杰蹲下身子,示意封云用弩子射他。
封云点头。
于是,张彦杰窜到门口,示意封云动手。
封云直起身子,往里面看了看,然后用弩子对准张彦杰舔破的窗眼,对准那歹人的后心。
只见张彦杰手往下一落。
封云扣动扳机。嗖的一下,短箭飞射而出。正中那人后心。
吕九把着小姑娘,扭着屁股,一来一往,正在快美之中。早忘了天地**。突然间后心一凉,吕九两眼一瞪,感觉不妙,本能地转过身来。却见一人破门而入。径直朝他抢过来。举起一只铁锏,朝他天灵盖,梆的一下。就把他的天灵盖敲碎了。可怜的吕九,做了半世强人。临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命丧张彦杰之手。
吕九委顿于地。露出了那小姑娘狼狈的光景。小姑娘不知道来者是谁,又见张彦杰也是一脸杀气。吓得想大叫。
张彦杰见状,呼的抢上去,一把捂住小姑娘的嘴巴。缓和表情,小心语气道:“小妹妹。你别怕,我们是你爸爸狄太公的朋友,是专门来救你的。你别叫,小心穿好衣服。我带你走。”
小姑娘点点头。
张彦杰慢慢放开小姑娘,悄声道:“千万别出声。穿衣。”
小姑娘一听是她爸爸狄太公的朋友,早不怕了。于是重重点点头。
张彦杰小心下炕,轻轻扯了一条被褥,慢慢转过身。因怕吓着小姑娘,提着被褥往吕九那血渍哗啦的臭肉身上一盖,掩上行迹,静等小姑娘穿衣。
小姑娘穿好衣服,下炕,穿好鞋子。
张彦杰“嘘”了一声,教小姑娘一定小心点。这才拉着小姑娘的手,一步一步走出门。
封云正把着门放哨。见俩人出来。于是,并在一起,蹑手蹑脚又来到东墙下。
张彦杰悄声道:“你和小姑娘先走。到山脚下那个古庙等我们。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不管怎样,你就先领着小姑娘回去。送到狄太公庄上再说。知道嘛?”
封云道:“那你呢?”
张彦杰道:“我去看看他俩去。”
封云不好意思道:“这……”
张彦杰道:“这时候扭捏什么。还不快走!”
于是,封云不再犹豫,跃上墙头,把小姑娘拉上去。然后跳到墙外,又叫小姑娘跳下去接住。小姑娘因为信任,十分配合。然后随着封云下山而去。
张彦杰待感觉封云和小姑娘走远后,就矮着身子往西院快步潜来。
东院和西院,中间隔了一条胡同。但没有门板阻隔。张彦杰穿过两个月门,就到了西院。
西院也是三间房子的院落,也是东屋亮着灯。张彦杰一到西院,张眼看时,只见两个人影儿已经冲进屋里了。
还不知怎样,就听见里面吡哩嗙啷起来。跟着就见一人撞破窗户,手持两大板斧,赤条条地朝他奔过来。一面跑一面叫道:“有贼!”
只这一声,张彦杰就知道这厮就是那龙卷风田仲。于是,举起双锏就朝田仲迎了上去。
那田仲虽然矮壮,却疾如旋风。奔跑之间,因着光,早看见了张彦杰的身手面目。于是,举起板斧,就朝张彦杰劈来。
张彦杰见这胖子猛恶,不敢直撄其锋,一侧身就躲了过去。
田仲和张彦杰一交而过,更不停身,而是窜到中院搬救兵去了。并又吼了一声:
“有贼!”
这时,文逊也奔出来,和张彦杰合兵一处,道:“坏了。赶紧走才是。”
分兵之后。邓亨玉和文逊也迤逦来到道观西面墙外。翻上墙头一看,查看动静。只见东屋里兀自亮着灯,却是静悄悄的。灯光透过窗纸,射在外面,虽不甚明朗,却也使邓文二人有迹可寻了。
邓亨玉想要跳下去。文逊忙用手阻止了。邓亨玉问:“怎么?”
文逊抽出一根不知何时准备好的长棒。拿住一头,往墙下戳了戳,见没有机关。方示意往下跳。
邓亨玉满意地点点头。
于是,二人一起跳下墙。并迅速轻着脚奔到窗下。只听里面说道:
“怪不得人家说,这老二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奴才。都是大王,人家就能挑个姑娘,我就得捡你这个剩妇人。更可恨的是,人家弄姑娘都快活两天了。我偏晦气,弄个你吧,你身上偏来了。叫老子不得快活。别哭了。又不是姑娘,弄了你,你也不吃亏。娘的,晦气。等你身上干净,老子我弄死你!哼。”
话说完,就听里面呼噜呼噜起来了。
邓亨玉听了这些话,就知道弟媳还没有被玷污。心里不由得替兄弟高兴。
邓亨玉舔破窗纸,往里一看,只见苏鸾全身绑着,蜷缩在炕西边。而田仲那胖子,头朝里,身上脱的赤条条的,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呼呼睡着。
邓亨玉蹲下身子,和文逊商议。文逊用手比划两下。意思邓亨玉把着门,而文逊冲进去,砍翻那胖子。如有不济,那胖子定然从门口冲出去。到时,邓亨玉出其不意,在门口补上一刀就是。
计议已定。邓亨玉把住门口,一脚将门踹开。文逊则奔进去,举着环首刀,朝田仲就看过去。
然而,田仲早睡过一觉。这次睡至少是第二觉。所以睡意很浅。更何况,他这两天,没有弄女人,精气完足。反应更是灵敏迅速。不像吕九,气力都用在女人身上,成了软脚虾,反应迟钝。以至于突遭大难,而不知所以。
当田仲听见门响,也不用思想过滤,就知道不好。两手一探,就从被褥里掣岀两大板斧,直其身来一架。就把文逊砍下的环首刀给架住了。
然而,文逊毕竟是有意来算他,臂力神武,气力齐备。田仲突遭袭击,准备不足。勉力僵持,却倍感不是敌手。但田仲身经百战,且体重上占据优势。当即身子一歪,卸了文逊千斤的气力,跟着腾起身,朝文逊胡乱挥了一斧。就往外冲去。
邓亨玉做足了准备等着田仲逃出门口。却不想,这胖子竟不从门口奔逃。而是撞破窗户,逃了出去。
文逊在后跟来时,只见胖子又挥了一斧,然后像一阵风一样,逃向中前院。再看时,只见张彦杰站在那里。
邓亨玉进屋,把苏鸾身上绳索割开,并扶下炕。苏鸾见是邓亨玉,喜从天降,心里一苦,紧紧抱住邓亨玉就哭了起来。
邓亨玉因为形势紧急,面对苏鸾反常的举动,不做他想。而是挣开苏鸾道:“弟妹。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才是。”
出了门,就听见前面一片噪杂声起,且轰轰隆隆朝这边涌来。
四人汇在一起,急忙奔到西墙下。张彦杰首先登上墙头,俯身去接苏鸾。眼前一亮。就见大批人马,举着火把朝这边涌来。
张彦杰知道时不我与。一把把苏鸾拉上来。按理来讲,张彦杰应该先下去,在地下接着苏鸾。但时间紧急,如果这样做,就会耽搁,就会没有时间拉邓亨玉和文逊上来。张彦杰顾不了那么许多。随手就把苏鸾放到了地下。尽管张彦杰已经很小心了。但苏鸾一者是女人,也没有大蹦大跳过,骨头不硬,动作不敏;再者她饿了两天,肚里没食,四肢早疲软了。就这么一放,苏鸾哎呦一声,竟崴了脚。
张彦杰回过身,伸出两只手道:“来!”
邓亨玉和文逊见敌人越逼越近,互相一点头。同时一跳,一个抓住张彦杰左手,一个抓住张彦杰右手。脚下在墙面上一登,身子拔起,另一只手在墙上一按,就越过墙头,落在地下。张彦杰在二人越过墙头,也随即跳下。
敌人见他们要逃走,见追不上,于是纷纷把手里的家伙朝他们这边。一时,榔头、朴刀、木棍、石头还有土坷垃等,十几种家伙,吡哩嗙啷,一齐朝他们招呼过来。但终于慢了一步。那榔头、朴刀、木棍、石头、坷垃都纷纷砸在了墙上,或是地上。有的顶多差一点砸中张彦杰的脚踝。但差一点就是没咋中。
邓亨玉他们跑得没影了。众人纷纷停步,围在田仲周围。这时,一个喽啰慌忙跑过来道:“不好了,二大王,大王死了。”
田仲恨恨道:“他们跑不了!”
2,
邓亨玉跳下来,就见苏鸾崴了脚。当即背起苏鸾,就要下山。可是,四人没走几步,就看见前面一片火把扬起,足足有二十多人朝他们涌来。
原来这西院的西墙外,是一片山崖,只有一条路通往山下。那路虽不是羊场小路,却也不甚宽,只容三四个人并行。而田仲也早料到邓亨玉他们会翻墙逃走。于是,就自己领一票人在前面堵。逼着他们四人跳墙。而令另一票人马从前门出去,绕墙而走,堵住去路。
邓亨玉见寡难敌众,又有累赘在背,当机立断道:
“撤!”
于是,张彦杰在前开路,邓亨玉背着苏鸾居中,文逊殿后。四人摸着黑,迅速后撤。可是一口气撤了二三里地,依旧只一条小路可循。但敌人则越逼越近了。
又走了一里地。邓亨玉见脚下是一条羊肠子小径,只能容下一人。而右首是石壁,高不可攀,左首是悬崖,深不见底。再往前走也不知是什么境况。
邓亨玉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先歇一歇。这么窄的路,量他们也不敢过来。”
张彦杰道:“也对。等天明再动身不迟。这么窄的路,摸黑走,也太险了。希望封云能够逃脱。明日可搬救兵来。文三兄弟,辛苦你了,我先睡一会儿。”
文逊道:“没问题。他们来一个,我就料理一个,来两个,我就料理一双。”回头望望,见一群火把远远地停住了,不肯近前。
苏鸾听了张彦杰的话,大为诧异。心想:“这种情况下,在这种地方,居然睡得着。”
邓亨玉道:“你小心点儿,我把你放下来了。”
苏鸾则害怕道:“你别放下我。我怕!”
邓亨玉道:“没事的。”说着,身子就往下蹲。
苏鸾见状,吓得手脚紧缩,紧紧箍住邓亨玉,死闭着眼睛道:“不不不,我怕,我怕,我怕……”
邓亨玉笑道:“我背着你也无妨。但我要是没力气了。咱俩可就都掉下去了。”
苏鸾紧贴着邓亨玉道:“我宁可都掉下去,我也不下去。”
张彦杰听了嗤嗤一笑,但知道他俩是叔嫂关系,不好揶揄。于是笑着起身,走过来道:“邓三嫂,现在不是玩的,你必须下来。来,亨玉,掉过身来。我扶着三嫂子。你再慢慢放。”
邓亨玉听了,一想也行。于是,慢慢转动脚步,把苏鸾掉给张彦杰。
苏鸾瞪着眼睛,知道自己勉强下去终是不妥。只好不说话,战兢兢的,任由他们摆布了。
张彦杰蹲下身,小心托住苏鸾的小脚。道:
“放!”
邓亨玉慢慢往下蹲。感觉差不多了,然后放开左手。掉过来,一把扣住苏鸾的右手。苏鸾一惊,心里一动,抬眼看了邓亨玉一眼。只是黑夜了,伸手都不见五指,更何况彼此的神情。
邓亨玉道:“你崴的那只脚不要着地。知道嘛?”
苏鸾“嗯”了一声。
张彦杰道:“嫂子,你是哪只脚崴了?”
苏鸾道:“右脚。”
张彦杰于是把苏鸾的左脚缓缓引在地上,站好踩实。方道:“好!”
邓亨玉这才放开右手,慢慢转过身,扶着苏鸾站好。停了一下,感觉不对。就想把苏鸾的小手慢慢引到石壁上,让她自己扶好。
苏鸾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不由自主地叫道:“不要!”
这一叫,突如其来,张彦杰文逊一动不免朝他们看看。可惜,黑夜里啥也看不着。
邓亨玉道:“好,我不放手。你别怕。”
过了一会儿,邓亨玉道:“你饿了嘛?”
苏鸾自被掳掠,至今没有进食,岂能不饿?而且饿得很!乃道:“你有吃的?”
邓亨玉一面从怀里摸出一块肉饼来,一面道:“还有一块肉饼。你吃吧。”说着,肉饼已经凑到了苏鸾的鼻尖处。
所谓饥不择食,苏鸾闻着肉饼,感觉美味无比。禁不住咽着唾沫道:“你们都吃了吗?”
邓亨玉道:“我们当然都吃过了。这块是留给你的。”
苏鸾拿过肉饼,笑道:“你的心可真细!”说完了话,方察觉不妥。然后,下面的话就忍住不说了。
张彦杰听见苏鸾的话,嘴巴微微一笑。文逊听见,略微朝这边扭了一下头,却无表情。邓亨玉则心里笑了一下,无可不可。
吃完肉饼后,邓亨玉扶着苏鸾也坐下了。只是,苏鸾害怕,不肯放开邓亨玉的手,死死拽着。
张彦杰睡了半个时辰,精神倍好。伸伸懒腰道:“你们先坐着,我去前面探探。看看有没有出路。”
邓亨玉心想,若有出路,那些土匪早围堵上来了。岂能停在后面不动?但眼下也无他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邓亨玉更不想打掉张彦杰的积极心。于是道:“小心!”
张彦杰道:“不消吩咐。半个时辰后,我就回来。”于是,就向前摸索而去。
张彦杰去后,忽一阵山风吹来,冷飕飕的。苏鸾鼻子一酸,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道:“好冷!”说了这两个字,由不得忍不住朝邓亨玉这边歪身子。把头靠在邓亨玉肩膀上。
邓亨玉察觉,本能地想推开苏鸾的脑袋。但想想还是算了。虽然叔嫂授受不亲。但眼下大行不顾细谨。明日八成还有一番苦战。苏鸾如果再被风吹病了,不是玩的。于是,就任由苏鸾靠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两个人的警惕心就放得更开了。苏鸾身子一沉,竟滑在邓亨玉的怀里。邓亨玉恻隐之心大开,竟抱着苏鸾,给予苏鸾更多的温暖。直到张彦杰归来,才吓得二人分开。虽然黑夜了谁也看不见谁,但苏鸾邓亨玉二人仍不免心口突突的,久久不能平静。
张彦杰道:“死了心吧。这一路走去,除了羊肠小道还是羊肠小道。没有尽头。”说罢,就朝文逊喊道,“文三兄弟。你可以睡会了。我来放哨。”
文逊行走江湖多年,早学会了在危境之中呼吸调理。养精蓄锐。所以,他放哨,可不是傻乎乎死盯着。而是放松神经之时,脑海里仍能有一根弦儿拉着,保持警惕。所以,文逊并不怎样疲累,而道:“我不累。张三爷寻了半天路,想也乏了。你睡吧。我再盯一会儿也可。”
张彦杰道:“你那头是当关的。你休息最好。你若是垮了。你二爷和你三少奶奶可就首当其冲了。”
邓亨玉道:“打住。我可不是什么二爷。我是文三哥的兄弟。”
张彦杰道:“这样啊。那我也是文三哥的兄弟。文三哥,你不介意吧?”
文逊道:“我是什么东西,能和张公子称兄道弟?”
邓亨玉道:“文三哥是英雄豪杰,顶天立地的好汉。能与人同生共死。凭这一点,叔俊,你说,怎样?”
张彦杰道:“那就是我兄弟了。叔言兄,你行三,我也行三。咱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邓亨玉听了,哈哈大笑。
文逊也撑不住笑了,道:“张三公子看得起。文逊岂敢不尊?”
苏鸾看着三个人,心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说笑。”只是她是妇道人家,不好插嘴。只能把话憋在肚子里。
封云在山下的古庙里,见邓亨玉他们迟迟不来。挨到五更天,天微微亮时,载着狄家姑娘,就往狄太公庄上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