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不见人了,白淼问道:“易庄主,这和我们之前的计划不一样啊?”
易少泓让人重新给他上了一壶热茶,仔细品着,,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和陆祈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白淼回道:“找人假扮楚卿,调开燕子楚。”
昨晚进入客栈给燕子楚留下信件的正是之前商量好的假扮楚卿的白臻。
易少泓放下茶杯,淡淡说道:“这计划看似不错,实则经不起推敲。燕子楚征战多年,就算一时不察中就了计,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并且将计就计,一旦你被他抓住了把柄,再想脱身就不容易了。”
白淼不解地问道:“燕子楚为平国征战多年,始终忠心不二,平帝就真的昏聩至此,不分忠奸?”
听到她这么问,易少泓极轻地笑了一声,拿出紫竹筒放在桌上转了一下:“你是指这个?燕子楚不是傻子,无论我们说的话有多真,他都不可能全部相信,所以说的话只要有一半是真的就足够了。”
白淼被这一番操作弄傻了。难道说腾蛟阁的紫竹筒竟然还能造假?腾蛟阁知道这事吗?
“所以他现在是半信半疑,为了确认真假,一定会尽快赶回平国,那么这一路我和未忧至少是安全的。”
易少泓抬眼看了一下她:“到了平国以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白淼道:“多谢易庄主,我会努力的。”
果然,回到客栈之后,燕子楚匆匆点兵,吩咐众将士明日启程回国。未忧将白淼拉回房间,悄悄问道:“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燕将军回来以后态度突然变了?”
白淼将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下:“燕子楚现在怀疑平帝对他起了杀心,要准备后手,也要回去查看情况,一时半刻顾不上我们了。”
未忧明白了:“也就是说我们很快就会见到平帝了?”
白淼点点头,神情凝重:“那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人,要想全身而退还是得早做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骑兵先行,步兵随后。为了赶路程,燕子楚弃了马车,让白淼和未忧也跟着骑马,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上了马跟着一起走。
平国离游城本就不远,燕子楚带着士兵日夜兼程,硬生生将在路上的时间缩短了一半,只用了不到两日骑兵就赶到了平国附近,但他却不急着带人进城,而是命人在城外安营扎寨,一边派人打探情况一边等后面的步兵跟上来。
连续打探了几日,等到步兵赶上来后,又歇了两日,燕子楚这才整理好军容,带着士兵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这几天白淼和未忧也在打探消息,不过自己现在在那些士兵眼里也就是个俘虏,能打探的消息有限,这几天零零碎碎的消息拼凑起来,有用的不太多。平国目前最大的事大概就是立储君了,三位皇子早已成年,平帝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立储,如今年轻的宠妃身怀有孕,平帝看起来非常期待是个皇子,这让原本就在立储之事上颇有争议的官员们更是议论纷纷,民间的猜测也是从未停止,甚至有赌场悄悄开了场子,赌这几位皇子谁能继承大统。
燕子楚挑了个清晨进了城,城中的士兵自发行礼,百姓们也停下脚步迎接这位大将军,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入了宫门。燕子楚带来的兵当然不能进去,只有他和他的副将,青九,白淼以及未忧几人下了马走入宫门,宫里的人大多挂着一副虚假的面容,看起来恭恭敬敬,语气却没有半分退让:“将军一路辛苦了,陛下特地吩咐了备下宴席为将军接风洗尘,还请将军随奴才去偏殿梳洗一番。”
燕子楚想来是习惯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瞥了白淼一眼,道:“那北玥郡主呢?”
宫人回道:“陛下也想见见郡主,吩咐我们也替郡主梳洗一番。郡主请随这位宫人走。”
白淼跟着宫人到了偏殿,从头到尾梳洗了一遍,宫人们没有安排未忧的梳洗,白淼便拉着未忧一起洗,洗完后有宫女替她们送来换的衣服,白淼瞥了一眼,是传统的平国服饰。如今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别说换件衣服了,连命都在人家手上。白淼也就不废话,拿起衣服往身上套。
平国乃礼仪之邦,是九州里礼仪最多的国家,就连吃个饭都有十几个礼仪要遵守,之前为了游说平帝,白淼好好学习了一下平国的礼仪,来了以后心中默默想着下次再也不会来了,却没料到人算不如天算,这么快就被打脸了。
平国的衣裳繁琐,里里外外加起来快十层了,宫女们本来等着这位小地方来的郡主手忙脚乱地出错,再求助她们,没想到这位郡主自己一件一件地穿着,竟没出错,只是腰间的带子系得丑得点,倒并无其他问题,而且她还能时不时教一下身边的婢女,哪里该怎么穿,仿佛她本来就是平国的人。
领头的宫女只是低下头,掩去眼底的讶异,身后几个年轻的宫女就没这么淡定了,互相看了一眼,几乎就要发出感慨了。
换好衣服,几个宫女上前替白淼梳妆打扮,准备好了以后带她去了大殿外候着,未忧则被带到了另一处偏殿等候。白淼看到燕子楚也换了衣服在一旁等着,稍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规规矩矩地站着等。等啊等,等得人都要发昏了,才终于听到一声“陛下传北玥郡主觐见”。
白淼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又看了看仍然站得笔直如松的燕子楚,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念头:平帝跳过平国的大功臣,先传召她,此举是为了给燕子楚一个下马威,还是为了做给自己看的?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白淼提着裙子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走进大殿。
殿内文武百官皆在,也不知是不是得了平帝的授意,见到白淼竟开始窃窃私语,想来也不好是什么好话,白淼索性也不去听,对着平帝行了一个安国的大礼,道:“民女白淼参见平帝。”
平帝的脸色如何白淼是看不见的,不过周围群臣的脸色白淼已经从他们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和指责声里听出来了,她也不在意,只静静地等着。跪了好一会儿,头顶才想起平帝略显疲惫的声音:“平身吧。”
白淼起身后才有时间打量平帝。比起一年前见到他时,如今的平帝苍老了许多,白发可以掩盖,脸上的神态却是掩饰不住的,他的嘴唇发白,脸上却有着不自然的红晕,明显是服了药强撑着的,上次见平帝时,他眼里的光是柔和的,可短短不到一年,那样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阴鸷与深沉,仿佛是一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平帝如今不过四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白淼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彻底改变了一个人?
平帝面无表情地打量了她一会儿,那目光让白淼有些不舒服。忽然,平帝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缓缓说道:“郡主来得正是时候。过不了多久这宫里就会有件大喜事,郡主既然来了,不妨就在宫里住下,等着沾沾喜气。”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里容得了她拒绝?
白淼明白这个道理,因而表面上也不会露出任何异样,低头行礼道:“陛下盛情相邀,民女自当遵从。只是民女如今不过一介布衣,万万当不起郡主的称呼,还望陛下体恤。”
平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郡主自然当得起,安国没了,郡主依旧可以做我平国的北玥郡主。”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白淼暗暗咬紧牙关,心中骂道:老狐狸,原来你心里是这个打算!想把我困在平国替你做事,做梦!
“民女愧不敢当,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郡主不必自谦,平国百姓对郡主仰慕已久,就连贵妃也追着朕问了许多郡主的事情。听说郡主要来平国,贵妃特意将偏殿收拾出来,就等郡主入住。”说着,吩咐左右,“来人啊,带郡主去婉月殿住下,再去看看贵妃醒了没有,醒了就顺便带郡主见见贵妃。”
“是。”
宫人领着白淼出了大殿,身后又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宣大将军觐见!”
白淼停下脚步,看向那个在殿外站了不知多久的人,脱去铠甲穿上官服的燕子楚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在安国与游城时候的嚣张恣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老练,明明是有功之臣,被晾在殿外一两个时辰脸上却见不到任何怒色,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走向大殿,经过白淼身边的时候,散发出的气场让白淼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郡主,请吧。”宫人又催了几次,白淼才回过神来,迈开脚步跟着宫人离开了。而身后的大殿仿佛是一只张着大口,等待猎物送上门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