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 第97章 第 97 章

一日下来，四人游山玩水，傲立山巅，虽只是粗茶淡饭，但心情畅然。

“如雪。”林晟走到在树下乘凉的如雪旁边，“游胤豪不会善罢甘休，你与游二公子恢复功力尚需些时日。我与乐清商量过了，我们先行去趟京城，一方面稳住朝廷；另一方面，圣上原本命我铸造兵器，虽说乐清已经帮我去了书信，但我凭空消失这些时日，总得给圣上一个交代。”

“可是……”如雪一骨碌坐起，见林晟缓缓坐下，思及他们这一路定然也不会太平，奈何自身难保，千言万语只能化作叹息，“那你们千万小心，等我武功恢复了，定然去找你们。”

“你呀！”温乐清似在不远处与游胤辰说话间，听见了如雪的话，便与游胤辰一起来到了这树荫下，“有这个功夫还是赶紧找证据去吧！朝廷和武林门派的事便交给我与阿晟。”

“大哥之后，一定是拉拢门派，而拉拢不成，定会排除异己。武林腥风血雨，终究是……”游胤辰想到接下来武林的各种变数，眉头不禁深锁，对着如雪说道：“我们还是要尽快恢复才是。”

“自然。”如雪想要起身，一个踉跄，身旁的林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掌中触碰着她冰凉的手指，林晟的心思也沉了几分。

待如雪站定后，林晟收回了手臂，也收回了自己的心思，“那我们兵分两路，自此别过。事成之日，能再聚于此。”

“好！”三人一同应下。

有温乐清与林晟先行出发安抚各大门派与朝廷，无形之中，便是为游胤辰与如雪安定了后方。

征途漫漫，彼此作为指路明灯。

是夜，在微弱的星光下，碧波泉散发着幽蓝的光，水面微波轻荡，仿佛呼应着二人隐隐跳动的心。

游胤辰一向内敛稳重，然而此时，却不由得有些不自在，低眉扫过水面，避开她微微发烫的视线。

泉水清冷，细细的水纹蜿蜒流过二人交叠的指尖。随着步入泉水，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清凉的泉水让彼此的心跳更加清晰，游胤辰的目光稍稍一垂，便能瞥见如雪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清晰的轮廓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柔和。

“我先……调息。”游胤辰低声开口，嗓音微哑。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深深凝望着如雪，透出一丝难掩的紧张与依恋。

明明两人并非是第一次亲近，可是这时月光轻柔，淙淙流水声，配上浸湿的单薄衣衫勾勒出二人的身形，使得气氛暧昧了起来。

如雪只是轻轻点头，阖目，缓缓进入吐纳之法，将燥热的身体冷却下来。微微吐息间，她感受到一股温暖的气息自游胤辰的手心涌入，顺着她的脉络缓缓游走。泉水清凉，气流温热，那温暖的流转渐渐沁入骨髓，洗涤着她的五脏六腑。

可燥热之感却丝毫没有减少。

二人近在咫尺，忽远忽近的呼吸萦绕在彼此耳边，心底的波澜仿佛随着水波一圈圈荡开，心知这样下去，心猿意马，不知何时才能进入调息的情境之中。

在那瞬息的沉默中，游胤辰终究开了口，“你伤势重些，我先用‘庄生晓梦’助你疗伤。”

“好。”二人不约而同地回避着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四周的灵气缓缓涌动，游胤辰轻轻将笛子凑近唇边，音律如夜雾般缥缈而出，飘向如雪。笛声柔缓而悠扬，似清晨的薄雾笼罩在山涧，又如微风轻抚过岸边的花，经过夏日的水面，带来一丝淡淡的馨香。

音律仿佛轻柔的羽毛拂过心湖，在如雪心中激起涟漪。恍惚间，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温暖的记忆之中，游胤辰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那眼神中的柔情让她沉溺其中，不忍抽离。心中涌起一股无尽的温柔，如同流淌在夜色里的泉水一般，缓缓包围了她。

然而，随着笛声低转，如梦的冷漠神情忽然出现在她眼前，昔日那个温柔的姐姐已然不再。

音律愈发沉重，她的心口似压了一块千钧重石，脑海中再现出剑风坠崖前那声，“如雪姑娘为我们报仇！”

游诚志临死前的嘱托，“保护歆儿！”

她一向自负武艺，然而这些她一件也没有做到，不仅如此，自己身体受创，功力大不如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

画面中，那些人的鲜血在她眼前一点点绽开，如一朵红莲，恨意与愤怒仿佛烈火般燃烧着她的胸膛，那无边无际的仇怨使她感到窒息，心神瞬间陷入了漩涡之中。

游胤辰虽在吹着笛子，可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一分。看她面色逐渐红润，漾着幸福的笑意，他的心里也舒畅了些，但是没多久她面色越发扭曲，眉头紧蹙，他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

笛声戛然而止，他毫不犹豫地投入泉中，双手掰开她紧紧抱住自己身体的手，抵了上去，真气开始在两人之间游走，低声唤道：“如雪，别被情绪侵扰。”

然而，只是瞬间，当真气串联在一起时，那些难以忘怀的往事如同困兽出笼一般冲进游胤辰的脑海中。

不自觉间，父亲的惨死、兄长的背叛、无数崆峒弟子被害的情景如烈火般烧灼着他的心，每一帧画面都如利刃般刺痛心房。恨意汹涌，连清冷的泉水也无法遏制这激动的情绪，他的眼神渐渐冰冷，拳头也不由得握紧。

负面情绪如同千万只虫蚁，一点点地啃噬着他的心，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因为这是《冲戾剑法》发挥威力的初期。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一旦蔓延，很快他便会控制不住自己，而他现在的身体并不能允许他突然萌生出如此之多的戾气。

最终只会走火入魔。

忽然间，唇边感受到了温暖，一双柔软的唇贴上了他的唇，清香萦绕，带着熟悉的气息，一下子遏制住了心底疯狂滋长的戾气。

他怔然片刻，随即反手按住了来人的后脑勺，深深地将她拉入怀中，将所有压抑的情绪宣泄在这一个吻中。

他吻得用力又急切，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似的，她只感觉到唇上火辣辣的疼痛，而他却不管不顾，只顾着深深吮吸、辗转。

她被迫仰起头承受着他的狂风暴雨般激烈的吻，双腿不由自主地紧紧攀附住他的腰身。

夜间升起的薄雾漫过水面，轻得像一层透明的纱，浮在水上，似乎每一丝流动都是无意而为。雾气缠绕着，仿佛不忍离去，徘徊于水面与岸边之间，那气息犹如缓慢散开的轻烟，带着未曾言明的柔情。

草尖微微弯曲，轻柔地接住几缕雾，仿佛生怕惊扰了这宁静。泉水被雾气吻过后泛起微微波澜，像是被什么悄悄拨动，而泉底的碎石与沉泥，也在一瞬的晕影里朦胧了起来。

温热的气息交融，心头的悲痛逐渐被柔情所替代，他只觉这片刻的相拥让他卸下了所有心防，安稳如初。

二人沉浸在这一片温柔的氛围中，如雪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脸颊，感受到他略显粗糙的肌肤。那每一丝触感、每一缕气息都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眷恋与依赖。

即使此刻无人吹奏《庄生晓梦》，可那音律却好似会自己演奏一般，萦绕在彼此的心间。

泉水清凉，宛如丝缎般包裹着二人。

夜色深沉，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微风轻拂和远处若有似无的虫鸣声。一缕悠扬的笛声轻轻响起，似在泉水中缓缓流淌，乐声温柔而绵长，仿佛透过他们的肌肤渗入到骨髓中，带着一抹绵密的意念，缓缓地织入二人心底，交织成一股无形的力量。

游胤辰目光柔和，凝视着如雪，微微低语道：“你可听见哪里传来的乐音？”

“乃是你我，心中有曲。”如雪轻轻点头。

旋律萦绕在耳际，似在带他们穿过岁月的长河，那些过往的伤痛和挣扎都在这片刻中褪去。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豁达之人，没曾想，当这些事情密集发生，自己有无力转圜之时，那些怨愤，就化作不散的阴霾，压得我喘不过气……如今竟觉轻了许多。”她的声音低而平静，眼神却像湖面般清澈。

“我亦如此。”游胤辰将面前的如雪揽入怀中，“虽未能抛却所有仇怨，但总算可以让它在心底沉寂。”

说罢，他伸手一挥，掌心隐隐涌动的内力引动了泉水，水面顿时漾起细密的波纹。

如雪依偎在他的怀中，先前两人那场激烈的情绪波动如梦境一般，历经之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前一点点小亮光飞过，她抬手轻轻触及那点星光……

两人静默不语，便那样相对而坐，瞧着身边环绕着他们的萤火虫，与满天繁星交相呼应，任由水波悠悠晕开。

凡空师太传授的疗愈之法在两人心中慢慢生根发芽，再没有一丝杂念。

随着时间的流转，泉水中弥漫着的力量在二人周身形成了微弱的旋涡，气息充盈而温暖。渐渐的，游胤辰感受到一股绵长的内力在体内流转，仿佛不竭的源泉，自丹田缓缓上升，而又沿着经脉流转到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喃喃道，低头看向如雪的目光带着惊喜。

如雪抬眼，笑眼弯弯，“我从未感觉过内力如此汹涌，绵延不绝。”她轻轻抓住他的手，缓缓说道，“我们只有坚定信念，才能为那些被迫害，或者是为我们牺牲的人，讨回公道。”

她的声音透着一丝怅然，却又带着几分觉悟般的轻松。

他握紧她的手，低语道：“此刻与你共度，更觉清明，仇怨也不过如此。”他顿了顿，轻声道，“从前总以为守护亲人便是我的一切，可如今才明白，心中若无真正的信念，守护也只是徒劳。”

二人相视而笑，四目相对，仿佛此刻的时光已然停驻，只剩下彼此的存在。在这份宁静与温柔中，心中的仇怨与纷争仿佛早已散去，只余下彼此之间的心意流转。

再次默契地调息气息，将彼此的内力与灵气调动到极致，缓缓流转周身。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人只觉仇恨与痛苦都化作泉水中的一缕缕细流，渐渐溶解，仿佛不再为尘世的恩怨所拘，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清静与安宁。

而在这番沉静的调息中，体内气流渐渐汇聚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守护着他们的心神，使得游胤辰不由想起了《庄生晓梦》之中的意境：意念的坚定如磐石不移，内心的宁静仿佛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幻象，彻底免疫于任何外力的操控与幻魂的蛊惑。

夜色渐退，微光自林间穿透而来，映在泉水中荡起一片清冷的光辉。日复一日，随着泉水的灵气浸入体内，二人气息越来越绵长，内力仿佛无休无止般在体内循环往复。每一寸经脉、每一处穴道都在此时被温柔地抚平，积年累月的伤痛也渐渐减轻。二人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仇恨与怨念也渐渐被这温柔的气息冲淡，取而代之的是清新与宁静。

一丝晨光穿透夜色，映在泉水上。睁开双眼，二人同时感觉到体内澎湃的内力与心意的相通，心神清明而澄净。

游胤辰轻轻抚过如雪的发梢，微笑道：“竟已是半月有余，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如雪姑娘，准备好与我同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