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夜色中,如雪睁开双眼,入目却是有些熟悉的屋顶檐角,她缓缓转头,看见游胤辰的身影正趴在榻旁,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脸上带着倦意,双目微闭,眉宇间似有些不易察觉的疲色。
心底浮现出些许愧疚,她不忍心吵醒他,便轻轻动了动另一只手,想去触摸他的脸庞。
一触之下,他竟立刻醒来,眼中染上几分未消的疲惫,但见到她醒来时,眼底却迸发出一抹温柔与欣喜,仿佛这一刻,疲惫也随之消散。
“醒了?”游胤辰温声问道,语气轻柔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抖动。
先前他们从刑场逃出,且至了缘斋,如雪便昏迷不醒。想是全然没有了生气一般,好在凡空师太及时出手,这才救下她一条命来。
如雪才发觉他面色苍白,几乎如纸,心头一紧,连忙伸手探向他的脉搏。触手间,感觉到他的脉息竟若有若无,气若游丝,不禁失声道:“可是……毒发了?”
言语间不自觉地透出急切,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消失。
游胤辰只是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似要将她融入胸膛,更是一种久别重逢、劫后余生的庆幸。
带着一丝克制的痴缠,将鼻息埋在她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吐息,才缓缓道:“无事,是凡空师太先前给了一粒丹药,让我在救你时能提起功力,如今药效过去,自是虚弱了些而已。”
听他这样说,她稍稍安心,但心中仍有隐隐不安,抬眼望着他,缓缓道:“可那药丸,莫不是当初姚志服用的那种?”
他无奈一笑,点头承认,知道她必会因此而担心,便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柔声道:“雪儿,如今该是你顾着自己才对。你的身子……”他话语微顿,眼中隐隐有些酸楚,似是哽咽,“若不好好调养,武功能否恢复另说,只怕……会落下病根。”
她这几日来,不断受伤,一直在勉强对敌,伤上加上,能撑到此时已是不易。
如雪怔住,看他眉眼间的温柔与心疼,似水般将她完全包裹,心底微微一热,似是被春风轻拂,竟不觉间涌出一丝软弱。在他怀中流连片刻,便轻轻挣出他的怀抱,微微侧身,嗔怪道:“那你还对我下江湖追杀令!”
提及此事,游胤辰眸光微动,闪烁起愧疚之色。
“对不起。”他伸手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不舍与爱怜,“我以为我可以护得了你,更是没料到大哥会如此待我。”
他顿了顿,才又说道:“当时我已经查到了神幽门幕后人的线索,让左鸣暗中置了宅院,找到你之后,将你看护起来。待我找到证据,便可证明你的清白。也只能先稳住情势。只是没想到我大哥不仅仅是要得到盟主之位,他要让我们声败名裂,于是步步紧逼,招招毙命。”
“是我糊涂,你曾提醒过我,可我……”
“我看到追杀令的时候,亦是气急攻心。我是真的生气你会因为所谓的天道正义,来追杀我。只是后来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我也无暇思及这些。所幸我也未因你的追杀令受到什么伤害,你也冒着生命危险,服用这损害功力的丹药来救我。此番暂不同你计较了。”
她抬眸与他四目相对,他如今的感受和她又所差几何呢。
眼神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缠绵,心头一动,伸手轻轻抚上他的手背,缓缓握住,似要将这份温度牢牢攫住。此刻,她便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那从容的脸庞,坚定的双眸,都让她不禁心生涟漪,脸颊微红,“意料之外的,又何止游胤豪。我姐姐……”
如雪将在牢中与如梦之间的事情说与游胤辰听,听完后,游胤辰也是吃惊万分。又想起在刑台上,如梦的行为举止,联想起在游府中的一切,他也顿时恍然大悟。
“现下,咱们二人算不算是同病相怜?”他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吸纠缠,萦绕着彼此的气息。使得两人从遭受背叛与打击的心痛与无奈中,稍稍舒解。
“这是什么奇妙的缘分吗?”如雪也不禁打趣道。
见她脸色微微泛红,游胤辰心中顿觉暖意融融,嘴角露出一丝浅笑,便缓缓凑近,低声道:“如今再没有人来打扰你我,不如,就让我在此处好好地陪你。”低沉的嗓音似是情意绵绵,带着几分克制的缱绻,让如雪的心绪微乱,双颊微微泛红,似是被他的话语轻轻撩拨。
她微微别过脸,掩下眼中的波澜,轻声道:“身子如此虚弱,怎还要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虽是如此说着,但心头却如小鹿般不住跳动,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轻笑,缓缓将手搭在她肩头,细细摩挲着她的长发,声音低柔:“这一刻便不着边际了?那我倒更想知道,等你我功力恢复,一切尘埃落地,便去天山隐居,一同看遍这天地如何?”
听着他的话,如雪心中不由得浮现出那般场景,眼眸微动,轻轻点头。
晨曦微透,天色柔和,洒在了缘庵内的禅堂中,宁静祥和。昨日的那场大雨始终未下,似是闷着一口气。
薄雾笼罩下的竹林中偶尔传来几声鸟鸣,似为清晨增添了几分生机。
如雪步履轻盈地走过禅房长廊,身子仍旧虚弱,但一夜安眠之后,精神却好过许多。耳边传来早课的梵音,她循声而去,发现游胤辰、温乐清和林晟与其他小尼姑端坐在一起,双手合十,闭目听课,似与四周的禅意浑然一体。
她没有打扰,只悄然坐在后方,默默聆听。那低沉悠扬的佛音如清泉般沁入心田,让她本来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禅语一句句飘入耳中,就像是带着岁月积淀的智慧,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似乎天地间的种种恩怨纠葛皆化为过眼云烟。
“万法皆空,善恶不过一念之间。”听到这句时,她不由得一怔,心底泛起一丝平静,似水般荡漾,竟觉得一切争斗与仇怨,终是过眼云烟,心中纠葛也暂且放放。
课后,人皆散尽。
凡空师太缓缓走到如雪和游胤辰面前,眉目慈祥,关切道:“二位如今伤势虽有好转,但若要尽复往日之力,尚需调息疗愈。”
她低声教导了些疗伤的心法与阴阳调息的法门,柔声嘱咐,“不过这疗法需二人同心,且相互引导气息才可施行。寺内佛门清净地,修习此法却稍显不便。后山有一处碧波泉,四周灵气丰沛,不妨至此间施行,定能事半功倍。”
如雪和游胤辰听到此法需共行调息,不免心中微动,皆面色微红,不知如何开口。
凡空师太似看穿他们的窘迫,微微一笑,神情淡然如水,道:“世人之所以被邪念控制,皆因心中执念。**之欲,贪嗔之欲,皆是心中之障。然你二人皆为纯善之人,心性坚定,不为外物所惑。只是世事险恶,仍各有一关要过。那**之关,便是你二人所要共同抵御之障。”话音甫落,师太也不再多言,只留下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离去。
两人遂了然师太之意,但其中含义却让二人面颊微红。
片刻后,如雪轻轻别开眼,不敢与游胤辰对视,偏偏他就在身旁,目光带着浅浅的温柔,似笑非笑。二人出了禅房,清晨的风带着几分清凉,这才将他们刚才的窘意轻轻吹散了些。
禅房外,温乐清与林晟早已等候,见二人出来,温乐清带着调笑的意味,轻声问道:“看你二人神情,莫非是得了什么疗伤妙法,真是让人羡慕。”
她目光带着几分揶揄,似要探究什么,游胤辰轻咳一声,含糊地敷衍道:“确有疗法,不过……其中之妙,不足为外人道也。”言语间眼神微闪,却不敢多言。
如雪也别过脸,掩饰着脸上的微红,低声道:“是啊,师太心存关怀,只是此法略显繁复。很难与你说明白。”
温乐清看在眼中,唇边笑意更深。
见二人不便多说,林晟垂眸,识趣地岔开话题,提到温乐清方才那番现身相救之举,低声道:“乐清,你一向避讳他人知晓你的身份,昨日那一番,对你是否有不利之处?”
听到林晟这一发问,恰是如雪好奇之处,先前窘态不再,望向温乐清。
温乐清神色一敛,淡然一笑:“太后如今失势幽居后宫,圣上主事,我的身份已不需要再是秘密了,况且,引入朝廷之力,游胤豪迫于形势,也只能答应我们的要求。”
“原来如此。”如雪微微一笑,心底渐渐明白温乐清的考量,眉眼间多了几分敬佩,开口道:“看来是我从前小瞧你了。”
“那是自然。”温乐清下巴微扬,毫不客气地承认了。
看她俩尽弃前嫌,游胤辰在一旁也轻笑道:“此番,多谢温姑娘了。”
瞧着游胤辰这样正式地与自己道谢,温乐清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联想起当时在树林中做的糊涂事,她连连摆手,“此事事关朝廷与武林安危,乐清自然责无旁贷。”
“如今我们四人,难得重聚,不若一同去这周遭转转,散散心也好。”如雪提议道。
“也好。”游胤辰也没有反对,看向身边的林晟,“林公子如何?”
剩下三人目光皆落在林晟身上,他才笑道:“自是乐意之至。”
“好,今日我们就共享山水,不提前仇旧恨。”游胤辰从腰间抽出白玉骨瑶,任骨瑶在掌中旋转了几圈,“再让游某为诸位吹奏几曲。”
迎着晨光,四人欢欢喜喜地踏足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