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维听到这话,不由抬头看了眼对面这男子,见他脸上关切焦急之色不假,心中不由烦躁起来,这人生得相貌堂堂,又如此关切阿瑜,莫不是思慕于她?还有阿瑜,这名字竟然是假的,自己抓心挠肝了一夜,原来连她真名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她假咳了一声,打断道:“阿瑜,我特意穿着你送的衣衫来寻你,你怎么背着我和别人私会,莫不是嫌我没他好看?”
陆旷旷这才转过头认真打量施维,见他一身蓝衫,温润端方,对着大人说话怎得如此这般……
后面那词,陆旷旷连腹诽也不敢,又想到这人话中言及大人送他衣衫,莫不是大人在江湖中已结了伴侣?便不由出声道:“敢问阁下是?”
王瑾怕施维张嘴胡扯,便接话道:“她是我在江湖中结识的一位朋友,姓施名维,这人散漫惯了,宽儿无需在意。”
施维见她如此介绍自己,不由轻笑了声,接话道:“朋友?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你还当我是朋友?施维啊施维,看来你还得好好表现啊!”
陆旷旷手中茶杯一抖,若不是想到不能在王瑾身前失仪,差点连茶水都洒了出来,施维眼疾手快,轻飘飘伸手,点了点茶杯,那杯子才堪堪稳住,接着道:“这位小大人,小心烫着手。”
陆旷旷想,手烫了没事,眼下是舌头“烫”着了,又悄悄揣摩了一眼王瑾,见她神色自若,便不敢再多言。
王瑾脸上不显,心跳却兀自快了几拍,开口对陆旷旷道:“今日你我只当没见过,也不得对旁人再说起这事……”她语气寡淡,继续道:“你走后,也莫要寻我。”
施维听到这话,颇有深意地打量了王瑾一眼,似有所思。
“大人,您……”陆旷旷听王瑾这话,是没打算要回去了,心中一阵忧戚,连王瑾命他不得以大人相称也忘记了,在他心中,王瑾除了是龙卫的大人,是这一国的太后,更是他的神明及信仰,是灯塔一般的存在。之前陛下曾对龙卫秘言说太后殉国,他心中不是没有怀疑,今日再相见,他便知道殉国一事定有蹊跷,如今诸多谜团未解,大人她自己也不去澄清么?龙卫,不能没有她啊……
“我言尽于此,宽儿,这是为了你好。”王瑾见他低头不语,不由放轻语调:“你还年轻,去做你该做的事吧,别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
曾经的话……陆旷旷闻言,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孤苦无依的小乞儿,他跟着饥荒的人群北迁,在黑夜中抵达城郊时,终于熬不住病倒了下去,前路渺茫之际,有个正值碧玉年华的女子寻来,递给他一个馒头,轻言细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们都叫我宽儿。”那个孩子虚弱地答道。
“好个宽儿,‘扫净豁旷旷,骋遥略萍萍’,从今后你便跟着我,行光明事,亦行宽旷路。”
念及次,陆旷旷起身,再次叩拜道:“方才是属下迷了心智,大人……您多保重。”说完,他直起腰身,从怀中摸出一个令牌,举过头顶,继续道:“此物既由大人发出,还望大人收回,日后……日后宽儿若见此令,不论生死,必将相赴。”
王瑾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接下他手中那块代表着赵弘敏的龙卫令牌,起身离去。
施维见王瑾一走,也不理跪在地上的陆旷旷,直直跟在她身后,她刚才可算是见识了王瑾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生怕她也对自己说什么“你走后,也莫要寻我”之类,一边紧跟着她,一边小心翼翼,怕惹她烦恼。
王瑾径直走进了街对面的一家客栈,还不待施维说话,先开口道:“我累了,想去歇息。”
施维这才注意她脸惨白得不像话,眼下还有淡淡乌青,心中暗道,这人是一夜未眠么?怎得如此脸色,也不敢打扰她,将人送到客房,便老实去了隔壁呆着。
王瑾这一睡,直睡到天黑也没动静,施维见她不起,便打开窗户,一阵湿气扑来,接着滴滴落雨飘进窗内,却是春雨随风,潜入夜院。
子时已过,街巷人烟稀少,偶有三两醉酒之人倒在墙角叫嚣,被屋檐下的夜雨滴答滴答的打散,没入深夜。
过了半响,只听室外萧声幽咽,一片乐声从窗中送了进来。施维见王瑾不知从哪里寻了玉箫,站在院中,轻声吹奏起来。她半倚在窗前,静静看着院子中那个吹箫的女子,觉得她就像茫茫荒野中的一棵树,独立在雨中,枯黄的叶子纷纷飘落。
听得一曲终了,施维走出房门,对着院中人轻声念道:“忧思寄山鬼,心事诉西风。”
是了,施维颇通音律,这曲《山鬼》唱的就是等不到那个人的感觉。
身已灰,丝如雪,化鬼化仙都不知,只身与山守千年。她心中一个念头闪过,脱口而出:
“阿瑜,你究竟是谁?”
院中人沉默半响,就在施维以为自己等不到回应时,一个声音轻叹道:“屈子,终究没有等到他的明君......然,诸葛孔明却自己创造了一个明君。”
施维摇了摇头,表情无比正经:“这可不对,天纵奇才卧龙先生,也有扶不起的阿斗,所以明珠,还得明君识。”
语毕一抬眼,却看见王瑾无声地笑了,那笑纹在她脸上扩散出一圈涟漪,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睛卻亮地像似燃起一簇火般。
施维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
阿瑜,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还能是谁呢?
太宁十年冬,齐国太后薨逝,举国哀悼,当今圣人罢朝七日以寄哀思;
同一时间,阿瑜出现在姑苏,她孑然一身,来历成迷,却有久经浮世之态,又有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的独尊之气。
谁都知道那位明肃太后,是王家之女。她姓王,她身上那把云飞剑,不正是当年一个将军向铸剑山庄的施家所求的么?
谁都知道那位明肃太后,打造了一只龙卫,今日那陆旷旷,不正是双目含泪地叫她大人么?
更何况她身上的毒,连《琉璃千金方》中也无提及,想来必是大齐皇室秘药,才叫她查无可查。
王瑾,王瑜,两块美玉,不都是她么?
原来她何曾刻意隐瞒,是我,没有想透罢了。
这二人站在夜雨小院中,谁都没有再说话,任凉意浸湿了衣衫许久,施维才开口道:“阿瑜,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娘给过我一本医书,那书名为《琉璃千金方》,是源自琉璃谷的薛怀隐。”
“我幼年曾在琉璃谷中呆过,也和薛神医……有一段渊源。”
“若你……若你信得过我,我便带你去寻薛怀隐,他定然有法子,能治好你。”
“我问你,你可还想活着?”施维一字一句说道,雨打在她脸上,她眼睛眨也不眨,任雨水顺着眼角流下,分不清到底是流泪,还是雨真的大到能在脸上滑出水流的痕迹。
王瑾也定定看着她,这人……她所谋划的一切还未结束,卧龙尚未得雨,就要抛下一切带着自己去求医么?
她竟已,真心至此么?
王瑾想起自己从前评价施维,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是久处不厌,闲谈不烦的好友。现在回忆起来,这个人对自己从不敷衍,绝不怠慢,这样的关系,她如何能单单只视之为好友?
此刻自己离绝望如此之近,离死亡也如此之近,但是,所谓人生,并非只是求全和犯而不校。它也可能是不屈和逆流而上,有风霜雨露,定然也有风和日丽!
这般,方能算得上是我王瑾的人生。
若认命,弃之何妨?
我要活下去,我……还要看这个人如何完成她的大事。
片刻之后,王瑾缓缓朝施维走去,在离施维一步之遥时顿住,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迹,认真道:“我不想死……”她默了一会儿,似乎对自己的行为有些不自在,语气僵硬继道:“你还没有教会我易容。”
“这个简单。”施维终于露出她和王瑾相识以来最逞心的笑容,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般,继续笑道:“但学费得加点,之前那个太少了。”
话刚落音,也不见她如何伸手,双臂已将王瑾搂近,头便低了下去。不同于上次她偷亲王瑾的额头,这次她呼吸刚拂过王瑾的鼻尖,一个吻就准确无误地落在王瑾唇上,还不待王瑾反应过来,唇齿已被施维撬开,温热的掌心覆在她腰间,唇间虽尽是温柔,却也探索着她的气息,攻掠着她的城池。
王瑾只觉得脑中眩晕起来,呼吸也急促不堪。从未有人如此亲吻过她,即便当年她入宫为后,大典当夜,先帝便驾崩,尚未同卧龙凤喜床,自然也未曾有过亲密之举。这次施维这般举动,实是令她心弦紧绷,一双手堪堪落在双侧,不进不退,任由着施维轻舔慢咬,肆意妄为。
半晌,施维终于放开王瑾,见她双唇红艳水润,脸似晚霞烧暮,便得意起来,笑道:“阿瑜真好,以后我一定倾囊相授。”
“什么倾囊相授?”王瑾这才回头神来,重复道。
“自然是易容之技,难不成阿瑜……还想学别的什么?”施维低低笑出声来,眼中说不出的灵动狡黠。
王瑾一听,便知道这人在笑什么,转身便往房间走去。
小维:拉进度条全靠缴学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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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