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华此言一出,在场群雄或是惊疑,或是愤然,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高声不平。
王瑾看了看施维,见她那双细长的眉眼中不见半点波澜,也不知她那面具下的狐狸眼是不是也如此平静?
噬魂宫的人重现江湖后,一个“黄皮子”灭了灵泽派。一个湘西子先是掳走白沁庭,后来又设计杀施维。现在又来了一个“黄皮子”,杀了坤灵派的掌门石通达……
这些事中,施维这个一宫之主,到底是何打算,又到底所谋为何?
眼下迷雾重重,血腥已起,王瑾有点等不及陆旷旷的回信了,她想,若是我直接问施维呢?罢了,她否定了这个设想,心道,虽然我从前并未结交过知己好友,但也知人之相交,贵在坦诚,我又何曾对她袒露过自己,说是朋友,我自己做不到,如何要求旁人?只怕是徒惹笑话罢了。
王瑾这番心中千丝万缕,一旁众人更是心思各转,眼下已是更深月半,只听得青城派的青衣道人余宏道从人群中走出,高声言道:“噬魂宫如此为非作歹,吾等若还尚存一丝良知,如何能坐视不理?”
“不错!匡扶正道,铲除妖邪!”三台山副帮主,虬髯客大雄也应声道。
这二人一番话语倒是说出了在场诸多人士之心声,一时间众人便纷纷呼应起来。
吴天华见势头已起,略微思忖后,言道:“我已邀约少林派前来相助,三日后,少林方丈大师抵达广陵,便是武林歃血为盟,商讨大事之期。”
三日,王瑾想,按照龙卫行事,三日内她必将收到回信,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待众人散去,王瑾想到白日在茶铺里曾告诫自己今夜好好休息,便叫了施维返回侠义庄休憩一番,明日再去看看白沁庭那孩子,也不知他近来是否勤于武道,有所长进。
王瑾这厢刚要入睡,突然,屋顶上泄出了一片月光。
这片淡淡的月光洒进了黑暗的屋子,照在了王瑾脸上,她动也不动,尽量放松了身体,好叫来人放心探查。
可这人似乎只扫了一眼,又将瓦片合上,悄无声息地走了。
这夜行人是个大内行,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手脚干净得很。
那夜行人一走,王瑾便翻身下床,开窗望去,只见有人影穿花飞月,如闪电般往万家庄掠去,心中苦笑道:“天怕是要捅了个洞了。”
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那夜行人黑巾蒙面,不多时便携了一个半大的人,连停顿也无,直接将人带离了逍遥派,可见轻功之高,大有一苇渡江之风。
王瑾暗道:“不好,怕是白沁庭那孩子。”便继续跟上那人,她一边追,一边又觉得这人轻功路数与施维有异曲同工之妙,端得是踏雪无痕,无迹可寻,几个呼吸间她便觉得要丢了方向,念及此,她手中弹出一枚五铢钱,往那人背后打去,那人脑后跟长了眼睛似得,竟然闪开了,王瑾再要发力,人影已经不见了。
那被掳走的人确实是白沁庭,他迷迷糊糊醒来,便发现自己早不在那暖和的榻上,头顶一片月色,耳旁还有风声呼过,身体……他这才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人挟在腰间,也不知要去哪里。
白沁庭便张嘴要叫,大喊道:“师傅救我!”他这叫声还没重复第二次,便熄火了。“是了,瑜大哥不要我了,哪里还来得师傅呢?”他心道,于是认命般自己闭嘴了。
王瑾正在茫然四顾,突然听见白沁庭的声音,似乎是从东南方向传来,待要细辨,声音就一瞬,再也没响了,她心中焦急,也无暇细想,便直朝东南面继续飞掠。
那夜行人寻了个隐蔽的山坳,便将白沁庭放下,眼见四下无人,便尖声尖语问道:“小子,我问你,当初灭灵泽派的那领头人,长得是何模样?”
“他和你一样,以罩覆面,我没看清。”白沁庭老实答道。
“那他所持何种武器?”夜行人继续问。
“他拿着一柄短箭,嗯,就和你腰上这个差不多。”白沁庭向来过目不忘,瞧见那夜行人腰间藏着短箭,便指着那箭比划道。
“狗屁!”那夜行人突然间发怒,掐着白沁庭的脖子,直接将他从地上提到半空,嘴里骂道:“你这早该死的兔崽子,是你一直造谣黄皮子杀了你白家满门?”
“师……傅……”白沁庭被掐得满脸通红,几欲断气,却还是含糊不清地喊着,他不知道这人为什么想要掐死他,但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是本能地喊出了“师傅”。
可能白沁庭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这呼救不到三声,那夜行人便突然将他丢在一边,尖声道:“谁?”
一个面生的男子从暗处走了出来,他右边眼睛下长了一颗黑痣,眼色却甚是冷厉,全身似乎笼罩着一层轻烟薄雾,淡淡道:“你掳他做什么?”
白沁庭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惊喜地回头看那个男子,只见这人脸色黄白,五官比今晚的月色还要淡,哪里是他心心念念,貌若天仙的师傅呢?
这夜行人恼道:“这小子坑得我如过街老鼠般,我抓他自然为了报仇。”
“哦,他一个髫龄幼童,如何坑你?”王瑾蹙了蹙眉。
“这就与阁下无关了。”夜行人话一落音,便拨出腰间三只短箭,他用箭甚是诡异,只见箭不见弓,单手射出,三箭齐发,王瑾翻身躲开一□□箭身直直射入身后巨树,树木皆被射碎,如同受之以凌迟,筋骨尽断。
另外两支回旋而来,往王瑾双目射去,王瑾拨出云飞剑挥向一旁,堪堪挡住双箭,因内力受封,她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追命箭?”王瑾眉眼冷了几分,剑光飞舞,“刷刷刷”,刹那间便已刺出三剑。
夜行人瞬间掠上一颗大树避开,王瑾翻身飞起,剑光如虎般攻向他,却始终沾不到他的衣裳。
这是比闪电还快的剑势,这也是比闪电还快的身法。短短几息间二人已经过了九招,王瑾第十剑刺出时,突然在夜行人的咽喉前一尺外顿住,她剑势刺出虽急,停顿却很自然,连剑尖都无半分颤动,夜行人身形也突然顿住,两人面对面,都停了下来。
“你是黄皮子?”王瑾一字字道。
“你如何得知?”那夜行人眼中射出精光。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王瑾道:“如此轻功,如此短箭,如此身法,不是噬魂宫的三大尸王——黄皮子,又是谁?”
王瑾话声未停,停顿的长剑突然直刺出去。
这一剑快得更是不可思议,她长剑如龙飞去,料想世上根本无人能在一尺的距离内闪开。却没想到黄皮子比她更快,在她直刺之时,便飞身掠起,待王瑾要扑,黄皮子已在十余丈外了。
王瑾便收剑要走,白沁庭连滚带爬起来抱住她的大腿,大叫道:“师傅别走!”
王瑾踢了踢腿,也不忍心真将他甩开,沉声道:“这般没出息,逍遥派莫不是无人传授你武功?”
“我也不想学……”白沁庭见王瑾愿意搭他的话,便老老实实说道。
“你先起来。”王瑾叹了口气,也不再急着要走。
“师傅,我可以跟着你么?”白沁庭见王瑾寻了个平地坐下,也挨着她,哀求道。
“你这些日子为什么不练功夫?”王瑾不想接他的话,便另寻了个事问他。
“我喜欢读书。”白沁庭答道:“从前灵泽派由我母亲当家,姐姐继承了母亲的武艺,以后自然也是要接管灵泽派的。我不想当什么掌门人,也不爱练武,母亲便请了夫子教导我,夫子说我以后可以去考状元,去当大官。”
王瑾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这孩子为何八岁了却无一点功夫的根基,想来是白伊水的费心安排:一双儿女,一个善武,一个尚文,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既如此,你便老实跟你万伯伯说,他也不会勉强你。”王瑾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只是这月色朦胧,白沁庭没瞧见王瑾暗藏的温情。
“万伯伯只追着问我母亲的事,也不曾问过我要不要练武。”白沁庭不以为意道。
“你……”王瑾迟疑了片刻,还是将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母亲那时,可有让你带话给万伯伯?”
“没有。”白沁庭闷闷说道:“但她给了我一封信,说交给万伯伯……”
“信?”王瑾惊道。
“嗯,那信被我吃了。”白沁庭眼睛滴溜溜转着,像是怕王瑾不相信般,鼓着脸说道:“我在那山洞睡醒了之后,很是害怕,就把那封信吃进了肚子里。”
王瑾便觉得小子确实机灵,若是那时白沁柔所托之人不是她,任白沁庭落到旁人手里,那封信怕早已被人拿走,他再无利用价值,自然也无活路。
“师傅,你想知道那封信的内容么?”白沁庭见王瑾沉默,便问道:“虽然我吞到肚子里了,但我也看过,我知道写了什么。”
“你记得住?”王瑾更惊了,这孩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看了一遍就全记下来了,我还记得师傅的剑……所以方才就把师傅认出来了。”白沁庭默了默,开口道:“吾兄怀仁,见字如面。妹近日心神不宁,恐有大祸,但妹为不洁之人,虽死亦无妨。唯有一双儿女年幼,若他日托孤,万望兄长照拂。当年之事,妹曾暗中救济一妇人,此人已疯癫不清,妹无能,寻遍名医亦无法根治,便将其安顿在槐花村内,若兄日后因青萍剑频起祸端,可派人将此妇接出,稍起助益。遥祝吾兄,葳蕤繁祉,延彼遐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