浆糊记 第15章 双杀

财神庙，已经残破而颓败，孤零零地立在这城郊，也许周围的村民们对神袛并不热心，也许人们真正该相信的只有自己。

在这深更半夜里，残破的神龛就显得有些鬼气森森，王瑾盯着照壁半边庙上“八方来财”的浮雕，上面的祥云，如意，仙鹤等都已经褪色，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施维见她发愣，也凑过来问道：“阿瑜，瞧什么呢？”

她这话一出，便知道王瑾在瞧什么了，那“八方来财”下的香炉里，竟悄无声息地掉下了一丝烟灰，正好是掐准了她们进庙的那一刻，刚刚熄完。

若非施维眼力极佳，这所焚之香无烟无味，确实叫人神不知鬼不觉。

施维笑了笑，心道，这香用得比上一次有长进了，就是不知道用香之人是不是也比上次长进了。

她慢悠悠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到王瑾鼻尖，王瑾轻嗅片刻后，脑中那股奇异感便消失不见，只觉得灵台一阵清明，心里好受多了，便问道：“这是什么香？”

“这个嘛，应该是雪中春信，和上次荒墓中柳眉儿用的醉人间有异曲同工之妙，醉人间令人呆傻愉悦，此物却是让人神志不清。”施维继续道：“阿瑜，你这次又又又惹了谁啦？这香妙在无烟无味，叫人防不胜防，可是要花大价钱才能弄来的。”

王瑾想，她虽然确实命不久诶，但毕竟还没死，这一路走来却总是被人供着“吸食烟火”，多少也有点啼笑皆非，但白沁庭已交给了逍遥派，还有谁会再缠着她一个浪迹江湖的无名之辈呢？

“我猜，这次怕是冲着你来的。”王瑾百思不得其解，便将心中想法实打实说道。

仿佛是为了验证王瑾的话般，她话刚落音，便有一个女声叫道：“救救我，救救我……”这声音充斥在破败的庙宇中，到让那喜笑颜开的财神爷看着更是阴森吓人。

似乎是商枝的声音，又像是连翘的声音，王瑾一时间有点不太确定，她转头看向施维，见她悄无声息地看着那尊财神像，月色照在她脸上，乍一看面无表情，却又隐含着笑意，比那财神爷更像一尊冷漠而诡异的石像。

又听她低声叹道：“财神爷既然有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阵轰隆倒地声响起，霎时尘土飞扬，碎石乱走，施维竟一掌打碎了那尊神像，从台上倒下的时候，财神脑袋都裂成了两半。王瑾上前查看，却见到原本财神的所立之处，露出了一个大洞，那洞窟深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蛛网密布，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

王瑾缓缓道：“想必这洞窟中另有秘路，若从这里进去，必定有不少埋伏陷阱。”她刚说完，就见到施维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冲她眨眼，她回头望洞口深处望去，见那黑不见底洞窟中，已现一点火光。

碧森森的火光，有如鬼火。

微弱的，惨碧色的火光中，似有一条人影闪过。

施维便跟了进去，王瑾也紧随其中，二人追着那鬼火，不知不觉已进入洞窟深处，施维感到周围潮湿不已，还有一股子泥腥味充斥在鼻尖，就假意停了下来。鬼火见她们不动，便停在几丈外等着，待她们靠近，便飘飘荡荡，逐渐远去。

沉重的黑暗中，只有这一点惨碧鬼火，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气氛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施维和王瑾根本看不见路，也辨别不了方向，只能盲目地跟着鬼火走，如同被勾魂使带入黄泉路般。

施维将全身内力提起，她不知道暗中是否会有毒箭射来，脚下的石头是否会突然裂开一个口子将人吞噬，潮湿的空气里是否会飘荡着未知的毒气，但这些都不要紧，因为商枝或连翘在这里，她不能不来。

只是王瑾为什么也跟进来？

施维脑中升起这个问号，随即就听到了身边人浅浅的呼吸声，她喜滋滋叹道，这个人真被她“近墨者黑”了

这时，石窟中传来一阵笑声，一个女人笑道：“二位竟然真进来了。”

施维便回道：“阁下借财神爷之口相邀，莫敢不从。”她也低笑了一声，接着道：“还不知娘子是何方高人，如此盛情？”

那女声回道：“不敢不敢，区区在下金三娘子也。”

施维道：“金三娘子？我倒不曾听闻恶鑫中还有位金三娘子？若是老板娘，想来也是巾帼的英雌，但不知娘子为何如此小气？”

那女声道：“小气？”

施维继续道：“娘子若不小气，何不赐在下一线光明，教我等一睹芳容？”

那女声闻言便继续笑道：“阁下真是惯会说笑……”她声音微顿，接着道：“也不知王少侠是从何处挖来这样有趣的朋友？”

她将话题引向王瑾，王瑾便也微笑道：“金三娘子确实慧眼，我这位朋友当真是妙得很，不然无冤无仇的，为何会随着老板娘到此处罚站？”

王瑾一边引她说话，一边留意这声音是从何处发出，这人能看见她们二人，但王瑾却丝毫看不见她，她想这应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能看到施维和自己的眼睛，而她也许是闭着眼睛在说话。

念及此处，她在施维掌心悄悄写了几个字，施维略一点头，便开口道：“金三娘子若是再不现身，我们二人可就要睡了，这折腾了大半宿，主人家连面都不肯见，不如睡觉罢。”

“你当真睡得着？”那女声呵呵笑起来，继续道：“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诱我出来，罢了，我至少也该给二位少侠见个礼……”

黑暗中，果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如杏子般圆溜溜的，瞧着十分灵动。

就在这双眼睛出现的一刹那，施维和王瑾的眼睛却突然瞧不见了，王瑾闭目一扑，毫无声息般，让人无迹可寻。

这是竭尽全力的一扑，那双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人便被王瑾掐住了脖子，施维瞬间睁开双眼，朝那双眼睛攻去，就在这须臾之间，王瑾感到掐在那人脖子上的手有些许湿意，她在流泪？王瑾脑中已升起一个念头，但施维的掌风笼罩而来，她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反应，只能以身覆住那人，胸口硬生生承了施维一掌，两个人被施维打出了一丈远。

施维见王瑾如此，便也顾不得那人，直接朝她奔去，惊道：“阿瑜，你怎会如此？”王瑾想要说话，刚张口却先吐出了一嘴血，她缓了缓，气息微弱地回复道：“先给她解开穴道。”

施维立即将地上那人翻过身来，解开她身上几处大穴，那人一得动弹，便扑向王瑾，哭道：“瑜郎君，你没事吧？”

这声音，不是商枝还能是谁？

“死不了，别哭了。”王瑾刚说完，施维便将她扶坐起来，手掌贴在她背后，一边运息为她游走内力，一边低声道：“阿瑜，阿瑜……”

黑暗中有个女声咯咯笑道：“精彩呀精彩，二位倒真是绝顶聪明，哈哈哈。”

见无人与她搭话，那女声便自言自语道：“你们不是很想见光么？可不知光亮后会否后悔呢？”

语声未了，四面八方突然响起无数风声，向着施维三人所在之处袭来。

这如飘雨般的蛊虫毒物密密麻麻砸下来，纵然在青天白日里，也要聚精会神方可抵挡，更不说在这漆黑的洞窟中，王瑾身负重伤，连翘是猝不及防，施维……即便她能护住自己，恐怕另外两位也是必死无疑了。

洞窟中一阵窸窸窣窣，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三双眼睛都看不见了。

良久，一道女声开口道：“三位，这便死了？”

黑暗中无人应答。

又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他阴测测笑道：“那妖女总算死了。”

女声道：“不可大意。”

那男子似是想了一会儿，接话道：“这是绝对不可能躲过的，而且我根本没听见她们身形躲避的声音。”

又过了良久，女声才幽幽响起，她开口道：“掌灯吧！”

就像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突然透入了阳光，一盏灯光洒了出来，照亮了这个阴森的洞窟，洞窟四面是坚硬的岩石，那岩石在灯光照应下投出阴影，阴影中又有两条人影映在上面，宛如幽灵一般，走向那“三具尸体”。

而本该是三具尸体的地方，却站着三个人。

商枝扶着王瑾站在施维的背后。

施维动也不动站在那里，她掌心似乎笼罩着一团迷雾，那迷雾裹住的，便是从四面八方打来的可怖蛊虫，它们犹如被吸铁石吸住般，整整齐齐团着扭动，悬在施维的掌风之中。

那男子身影开始颤抖，道：“妖女，不，你……你是恶鬼！”

“咦，我明明是抓鬼的人，怎么会是鬼呢？”施维颇有耐心解释道：“啧啧，你莫不是忘了那老鬼是如何死的了？”

言毕，只见她手中再次发力，那凝聚成团的蛊虫便调转方向，纷纷朝那男子袭去，他躲无可躲，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裹挟着往后退，最后被活生生击死在了岩石上，涂得惨白的脸上爬满了各种毒物，一只蜈蚣尾巴还半掉在他那涂抹着胭脂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