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入海流 第5章 第4章

天色越来越暗，池深被海风吹的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手指岔开理了一下头发。

江浅听到声音后转头看了一眼，咪咪打喷嚏的时候就像整只狗要爆炸了一样，甩着脑袋打，打完周身爆出一片狗毛。

想到这里，江浅没忍住笑了出来，池深立马疑惑地歪过头来。

“咱们回去吧，有点晚了。”江浅对上了池深的视线，有点慌乱转开了头，抬手挠了挠鬓角。

江浅总是不敢和池深对视太久，他总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时候，眼里有着要溢出来的热情和不知道对于什么的期待。

江浅总是本能似的逃避别人的亲近，只有在光线暗到看不清眼前人的脸庞时才敢直视对方轮廓都不清晰的眼眶。

两人像往常一样，并肩走着，走到小区门口分别的时候，江浅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池深的手臂，示意自己要先回家了，池深看着江浅的身影没入楼宇门的拐角，想着未来一个月都见不到江浅，心里有些不舍。

就像被小猫挠了一下，却让它给跑掉了。

寒假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半了，也临近年根上，江浅一家收拾好行李带着咪咪一起准备回老家过年，回老家的路上需要三个多小时，江浅跟爸妈聊了会天就靠在咪咪身上睡着了。

江浅醒来后发现还在路上，有些无聊，打开手机，把所有软件都点开了一遍，突然微信的图标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江浅点进去发现也没有消息，只不过联系人图标的右上角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1”。

江浅用短暂的时间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能出现的新朋友，脑海中不同一闪而过的名字逐渐定格在池深上，江浅点开图标，看到了验证消息。

“我是池深。”

江浅通过的池深的好友验证，点开聊天框，想发点什么打个招呼，但时隔半个月，江浅不知道还能不能和池深表现出来很熟的样子，江浅打了字又删掉，点开表情想发个表情包，正挑选着的时候，对面突然发来了消息。

“五分钟了，你是要发什么小作文给我？”

江浅一愣，连忙切换到键盘，随便想了个理由发了过去。“没有，打开后就忙别的事情去了，忘记关了。”

“你怎么加上我的？”江浅不等对面回复，火速转移了话题。

“从班长那里问来的，咱班有个微信群，班长是不是还没拉你进群？”

“嗯。”

“现在你在了，你看下，我刚刚邀请你了。”

江浅返回消息界面，看到了个陌生的群，群名是17班。

“我们组还有个小群，我也拉你了。”

江浅的消息界面果然又弹出了一个群，群名是“动物园”。江浅看着群名差点笑出了声，仔细想了想他们组内的日常，有吵吵闹闹的，还有像池深这种场外观众兼职解说的，还真挺像动物园。

江浅跟池深两人聊着寒假过年的安排，池深还发给江浅一段沈凌在他家咋咋呼呼帮忙贴对联的视频，从视频里江浅模模糊糊看到池深家的房子，看上去像是个独栋小别墅，江浅还看到沈凌和镜头外的池深开玩笑。

车子停下了，江浅收起手机，帮着爸妈提着一大兜子年货下了车，安置好个人物品后就被爷爷叫去贴对联了，爷爷充分利用了江浅的身高优势，在一旁指挥着孙子板板正正地在大门上贴上对联。

江浅老家在农村，爷爷奶奶当年盖了个两层小洋房，好几个门，江浅忙忙碌碌一中午，总算是干完了活可以坐下喝口水。大家中午吃的简单了点，今晚就是除夕夜了，晚上再吃顿好的。

等大家伙都收拾利索后，江浅懒懒散散歪倒在后院阳光房里的小沙发上，这时咪咪从门缝里挤进来，把下巴颏搭在江浅的膝盖上。

江浅懒洋洋地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它的鼻子，又揉了揉耳朵，咪咪张着嘴转头追着舔江浅的手指。

江浅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狗。咪咪纵身一跳也挤到了沙发上，紧紧贴着江浅，用鼻子拱起江浅的胳膊，蜷缩成一大坨开始呼呼大睡。

江浅一只手一遍一遍捋着狗毛，另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才发现从上午下了车后自己就没再回复池深的消息，江浅点开微信，在消息列表最上面的池深发了十几条消息，最后一条是在一个小时前。

“你老家在哪里呀？”

“终于贴完对联了，沈凌好吵！”

“你到了吗？”

“【语音】江浅！我是沈凌！你还记得我吗！”

“为什么聊着聊着没人了[枯萎/]”

“我先吃饭去啦~”

“还在忙吗？”

…

江浅认真看完，开始一条一条回复。

“不好意思，刚刚到家后一直在忙，没顾得上回你消息。”

“你吃饭了吗？”池深秒回。

“吃过了。”江浅一边翻着聊天记录查看对方连珠炮的问题，一边对应着打字回复。

“我老家在钢厂附近，上午十点左右到的家，一到家就开始帮我爷爷奶奶干活来着。”江浅把这三个答案发送出去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个回答。

“我现在不忙了。”江浅随手拍了张在阳光房的照片，把这句话和照片一块发了出去，本来聊天框显示着池深正在输入，现在又变成了池深的名字。

在对面，池深收起键盘，点开图片，图片里江浅没有露脸，只是自己坐在沙发上盘着的腿，腿上是咪咪巨大的一颗狗头，池深看着照片出了神。

阳光，少年，小狗，每一种元素都是生活中最普通的单品，但糅合在一起，暖烘烘的，平日里在学校中清清冷冷安安静静的江浅，现在似乎浑身周遭笼罩着一层毛茸茸的金色。

虽然池深看不到江浅的全身，但在脑海中已然勾勒出了他的轮廓。

“他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

“咪咪，不过是她，咪咪是小女孩。”

江浅等了一会，池深却迟迟没有回复，便心想可能又去忙了，索性把手机放在一旁，摸了摸腿弯里蜷着的咪咪，自己也把脑袋靠在沙发靠枕上，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在江浅睡着后没多久，池深就发来了消息，也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只趴在窗台上睡着的狸花猫，池深的一只手埋进猫毛里，阳光洒进镜头里，使整张照片都是暖色调。

“我的猫。”

午后，江浅被院子里张罗着收拾的家人吵醒了，低头发现怀里的咪咪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摇着尾巴凑热闹去了。

江浅摁开手机看了眼池深的消息，回复了一句，“这是你家的小猫吗？叫什么呀？好可爱。”然后把手机丢进兜里，出去帮忙了。

一直到了晚上，一大家子坐在电视机前的餐桌旁边，边喝酒吹牛边吃饭看春晚。江浅虽然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环境，但他从来不会厌烦家人聚在一起的热闹。

十一点多的时候，大家都有些疲惫了，大家看着电视，三言两语地议论着今年春节晚会的小品。江浅不是很感兴趣，掏出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池深的消息框又是十几条未读消息。江浅带着期待点开，是池深分享的零零碎碎的一些小事。

“嗯这是我家的猫，她叫火火，性格比较火爆哈哈哈！总是揍我[委屈/]”

“今年这个春节开场感觉很震撼呐！”

“你看第一个小品了吗！哈哈哈我觉得好搞笑！”

“今晚吃水饺了吗！什么馅的？”

“我妈逼着我吃了芹菜馅的水饺，我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哎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以后咱们要不要出去吃顿饭逛一逛？”

…

话好多。江浅嘴角轻轻弯了一下。池深一天发给江浅的消息几乎要比江浅使用微信以来发出去的所有消息都要多。但江浅还挺喜欢这种一直被人惦记的感觉，有种参与到别人生活里的错觉。

如果可以，我想到你的生活里看一看。

在夜晚，人总是会变得格外感性，平日里理性的绳弦会突然崩断，情绪牵动着人的大脑和行为。

江浅第一次产生了想了解别人生活的想法，他向来是对周围人不温不热，不关注不关心，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同时划清很宽的尊重界限，而池深从一开始就像强行挤进了他的生活一样，又把江浅带进他的世界里，江浅开始想要知道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但他冷淡惯了，有时候不知道怎么去开口。

不过还好，那人够主动。

“有空的时候我可以去你家看看猫吗？”

“今年的春晚感觉格外热闹，小品我也看了，不光搞笑，还很有深度。”

“我吃了白菜肉的水饺，我也不喜欢芹菜，我不是很喜欢它的味道。”

“我明天就回去了，如果合适的话，我也挺想和你出去逛逛的。”

江浅刚要把最后一句话发出去，想了想，删掉了“和你”两个字。

池深拿起手机看到江浅回复的一大串内容，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怎么这么乖，问什么答什么。”

沈凌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嘴里塞着鸡肉，手上还拿着鸡腿。

“笑什么呢有啥好事！”池深抬头瞪了一眼沈凌，看到爸妈也转过头来朝他这边看来，池深用手把自己的嘴角手动摁下去，清了清嗓：“没什么，刷视频刷到了一只小猫，怪可爱的。”

沈凌嘁了一声转过头去：“我还以为谁发红包了呢。”池深哼哼假笑了两声，低头回复江浅的消息。

“你来云港后还没逛过这里吗？等你回来咱们可以一块去逛逛。[搓手手/]”

“好。”

“我明天后天家里有点事，初三怎么样，你有空吗？”

“应该是可以的。”

池深收到肯定的回答后，一阵突然加速的心跳将本来平稳的血流直推上大脑，池深只觉得耳朵根热热的，头皮麻麻的。

心里痒痒的。像小猫玩毛线球，尾巴微微蹭到自己的小腿上。

中考完后的池深就对着自己的好朋友沈凌坦白过了。

准确说，这不能算是出柜。只是在考完试的某一天，池深突然向沈凌提起同性恋的事情，想了解下沈凌的看法，沈凌在这之前从未接触过这个话题，完全不了解，所以在他从网上查过后，很认真的回答了池深的问题。

“我理解不了，而且我…”沈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改口问池深，“哎不是，你为啥突然要问这个？”

“没什么。”池深本想在得到沈凌对这个群体的理解后，向沈凌好好谈一谈他的情况，但沈凌的回答太过模棱两可，池深还是不太敢再说下去。

“池深，你有话要说是吗？没事你说就是了，你哥们儿我可是从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跟着你了，你说啥我都理解。”

“我好像，不喜欢女孩。”

之后池深三天没有联系上沈凌。

狗屁的啥都理解。

第四天的早上，池深还在郁闷自己好像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而丢掉了一个好朋友，无精打采的往嘴里塞着小馄饨。

平时最爱吃的小馄饨都寡淡无味了。

这时沈凌突然跑进池深家的院子，急促地按门铃，池深开了门后，沈凌看了一眼坐在屋里还没反应过来的叔叔阿姨，快速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火速拉着池深跑了出去。池深嘴里的小馄饨还没有咽下去，被沈凌扯着跑了好几百米，到社区的一个湖心小亭子里停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池深在喘气的间隙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

“我就问你一个事儿！”

“有屁快放！”池深气呼呼地说。

“你应该没有喜欢我吧。”

“嗯？”

“嗯？？”

“你想的倒是怪美，还让我喜欢你……”

“那就好，没事了。”

池深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所以你是…”

“我想明白了，池深，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沈凌站直身子，严肃的说，“我只需要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

还…还怪有义气的嘞。

“还有，你怎么发现自己是，”沈凌顿了顿，小声了一点说，“同性恋的？”

“准确来说，我并不是很确定。”池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只是发现，我对女生或许不是很感兴趣，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可能性，因为我也没有对某个男生有多大的兴趣，可能我只是还没开窍呢？”

沈凌点了点头：“也对，以后日子还长呢，万一你哪天就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孩了呢。”

沈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或者是，喜欢的男孩？”

现在好像遇到了。池深用大拇指轻轻划着手机屏幕。

这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吗，江浅。夜晚的感性渐渐吞噬掉心脏。

电视机屏幕上在倒数着新年的来临，数到一的那一刻，窗外的烟花陆续炸开，家人都趴在阳台看烟花，只有池深留在他们身后，在巨大的烟花声响的掩盖下凑近手机说了句话。

江浅戴上了耳机，点开语音的同时，屋外也放起了烟花，江浅调大了耳机音量，跑到院子里，炸开的烟花绮丽绚烂，映在江浅的脸上，烟花的声响和池深的声音一同响起在江浅耳边。

“新年快乐，江浅。”

我要在热闹与喧嚣里，第一个祝福你。

“新年快乐，池深。”

我会回应你，在每个瞬间里。

池深：芹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

江浅：但芹菜对身体好，还是要适当吃一些的。

池深：好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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