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安国公便将桃夭还有身边一直伺候着的莲花用一顶小轿给送进了坤宁殿,彼时天刚刚擦亮。桃夭前些晚上又被叫到正厅过去被安国公训话训到了大半夜,回去又跟着莲花收了些入宫要穿的衣服,等收拾的差不多的时候已经丑时三刻了。
桃夭在轿子里,脸肿的跟一个猪头一样,双眼微红,柳后早早地得到了消息,便携着芒种提前在坤宁殿地门口等着,等轿子到坤宁殿门口时,桃夭已经在轿子中睡死了过去。皇后看着这个毫无章法的小姑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自己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柳后给桃夭安排在了坤宁殿左侧的偏殿——兴庆殿中给安置了下来,并且让芒种单独从内务局中挑了两个看起来老练的嬷嬷并三个宫女给桃夭使唤,另外又在坤宁殿后面另开了一口炉灶专门给桃夭做宵夜以及平时的点心。
这第一天皇后倒是没教她什么,只是略略地将这宫中的规矩讲了个大概。自开国起,宫中妃嫔每逢初一、十五亦或是花朝、寒食等节庆才至坤宁殿中给皇后请安,平时可免晨昏定省;平时妃嫔们可至坤宁殿中闲话或是相互串门。
桃夭听了个大概,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觉得不对,自己大学的时候学到汉代那段历史的时候,吕后戚夫人两个人在后宫里斗的你死我活,再看看之后的窦太后以及栗姬、王氏他们那几个,可谓是精彩纷呈,几乎算得上是拉开了几千年的宫斗帷幕。
而到了这边,看看皇后这一幅悲天悯人地菩萨面容,感觉就像是在宫中开了个春节联欢晚会似的上演了一出活生生地众姐妹行乐图,桃夭想到此处不禁扶额:
这真是少见。
且自打桃夭入宫之后,原本以为能吃着各式各样地果子糕饼,可看看宫中的尚食局送来的点心还有果子,除了糖糕便是干果,把孩子吃的几乎都快吐了,成天空闲下来便抱着一个鹅羽靠枕怀念现代的奶茶还有蛋糕以及糯叽叽的麻薯。
柳后见她成日里这么个愁法,不免以为是女孩儿家长大了开始少女怀春,青春期的小姑娘总有一种‘少年强说愁’的心理状态,便让芒种从秘阁中拿了历朝历代的一些画像还有珍玩出来赐予她打发晨光。
结果人家小丫头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头,眼瞧着桃夭每天日渐消瘦,可把柳后急得不轻,人家好好的孙女送进宫中,结果给这小姑娘给整的开始往抑郁症上开始发展了,这可不好。故而挑了一个风和日丽、春和景明地日子,皇后便道要在坤宁殿中自己动手做点家常菜吃。
桃夭听到了这个消息,乐得就差点跳起来。入宫几天,总算能吃点好的了,想当年她在上学那会费了好大劲儿学过来的诸多菜色,自打穿越到了这儿,每天捧着低配版的抹茶在这隔靴搔痒,吃的东西不是煮的就是炸的,都快把她吃的吐舌头。
于是穿越女一不做二不休,早早就让人找来了纸墨笔砚,把在现代使用的炒锅给画了一个图样子出来,又送到了内务局里亲自盯着人用铁料给打了一口大锅出来,莲花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直呼自家小姐颇有神通,造了这么一个铁制的乌龟壳,就是不知道干嘛用的。
“傻丫头,这玩意儿你要是知道干嘛用的那才真真是见鬼了。”桃夭笑着,伸手从锻铁处旁边的碳堆里沾了一指头灰往莲花的鼻头上揩过去,莲花背着那口快二三十斤重的锅飞快地挡了一下,撞的桃夭手指疼。
柳后见桃夭背了这么一口大铁壳回来,啧啧称奇,虽然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之后桃夭便换了一身衣裳,亲自进了柳后给她开的小灶房里开始大展身手。
总共做了六菜一汤,柳后对于其中的那道清蒸膏蟹以及桃夭亲手搭配的红油火锅爱不释手,虽然在姜国,火锅不叫火锅,叫做‘拔霞供’。姜国很少出现似红油火锅这般重油重盐重味的菜,不过此时此刻辣椒还并没有传入中国,故而只能用姜丝以及胡椒来补充辣味儿,不过好在柳后自己也没有尝过真正的牛油火锅,故此心中也没有个什么对比。
皇帝老儿知道此事之后,第二天便至坤宁殿中问桃夭要好吃的。桃夭也丝毫的不含糊,将自己从前在国公府自创的芋泥奶盖茶给皇帝呈了上去,皇帝老儿琢磨了一会这个味道,只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尚可。
之后整个宫中就传开了,道坤宁殿的安宁县主做的一手的好汤水,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就连京中诸多久居内宅的娘子们都听说了这件事情,一时间整个东京城皆在盛传陈桃夭的贤良。
桃夭知道了心中直发笑,虽说进宫快一个礼拜了,但除了做了这顿饭之后,其他时间不是睡大觉便是和莲花那几个小丫头在坤宁殿的中庭院子上翻花绳玩儿,古代人的生活真是实实在在的无趣。
“吾见你来了这些天,也就下厨那天还有些笑脸儿,可是这宫中生活不习惯么?”
皇后这日单独把桃夭叫进了内殿,柔声细语地问着她。
“不是不习惯,妾不过是觉得这也太无聊了一些。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在吃饭,或者就是坐在那边发呆,觉得这样好的晨光就这么白白浪费了,虽说这是享福,但妾还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些虚无。”
皇后听罢,点了点头,命人拿来了笔墨纸砚,写了一句词,桃夭便凑过去看,略微泛黄的纸张上独留几个大字:“寂寞空庭春欲晚”。
“这便是吾首先要教你的第一课。宫中的生活长夜漫漫、白日寂寥,其实无论是内廷还是外头寻常百姓们的内宅,女子们所要做的便是如同你这般,闲看落花悠品茶,待到天**晚的时候便该操持家务该给家中的主君准备饭食。但吾不这么认为,人活一世,不该成为别人所希望成为的那个样子,应该是要成为你自己想要去做的那个样子。”
柳后说话的时候,神色有些惆怅:“虽则你是一个女儿身,又是官家亲封的县主,不日你又即将与太子结亲,这注定了你未来的一声是要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小宫墙中度过。这地方外人看着是天上人间、千百倍的福气,但其实个中滋味是如何苦楚落寞也只有咱们女子自己清楚。你能够知晓在最好的年华不该虚度光阴,这便是顶好的事情。”
桃夭点点头,皇后继续说道:“我姜国开国以来便不允许女子在诗词文字上过分用心,但吾觉得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虽则不少东京城中的勋爵人家一直崇尚女子无为持家,但吾私自揣度着,像你这般聪慧机敏的女子,若真是学到了那套理论,岂非连这世上的是非观念都不曾有着自己的决断么?故此吾要教给你的第一堂课,便是成为一个看似无为但其实不无为的人。”
桃夭点点头,笑着道:“我明白了,娘娘是在教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皇后听到这里,‘噗嗤’地一声笑了出来,骂道:“吾便知道,不能太惯着你这个小蹄子。不过你说的也很对,是这么个理儿。”柳后笑了会,便正了脸色,继而道:“不过吾之所以要教你这个,一是不愿白白浪费了你这块璞玉,二是你将来是要入主这坤宁殿成为姜国未来的国母,吾不求你真的能够为姜国女子做多么好的表率,但只愿一件事情,你能够在这宫中将自己保护的很好。”
桃夭点点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见芒种急急忙忙地进来,附身在柳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之后,皇后神色一变,将手中的紫毫笔重重地一砸,厉声道:“这个孽障!”
笔端上沾着的金粉浓墨被柳后这么一摔,溅得到处都是,着实把桃夭给吓了一跳,她进宫七天从来没有见到过皇后这个样子,便也不敢出声询问。果然,下一句就听见皇后对着外头一直守着的几个嬷嬷还有内臣们道:
“来人!去毓庆宫将那个孽障给吾提到此处来!还有,去请慎刑司的司监拿戒尺来。”
等赵理被五花大绑地送到坤宁殿时,皇后已经手持戒尺在坤宁殿等待了多时了。桃夭静静地站在一旁,和芒种他们一块儿,芒种对于这样的场面仿佛是司空见惯了,但桃夭确实大气都不敢出。刚刚她原本想提前回到自己的殿中去歇息的,却被皇后一把拦下,让她在旁边看着,说是教会她如何驭下。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上次马球会上你就对那沈家的小姑娘动手动脚的,吾不是没有警告过你!吾还看在官家身子不安的份儿上不敢说话,打发人去告诉你好好在毓庆宫呆个几日,结果你转头就去爬了沈将军的屋顶,这次不罚你吾看你只怕是要爬福宁殿的屋顶了!”
柳后说着,作势便用手中的戒尺往赵理的身上挥去,桃夭在边儿上冷眼看着,柳后抽的这几下只是雷声大,打在赵理身上不过是雨点小,想来也只是唬唬他罢了。
“娘娘何须动这样大的气。不过就是爬了个将军的墙头,这又有什么,我又不是扒了那小娘子的衣服。我早早就说了,我那只狸奴丢了,跑人家屋顶上去,我又有什么办法?”
赵理挨了几下打,甚是不服气地说着:“为这么点小事情,至于么?”
皇后越听越气,骂道:“你好大的规矩!吾是你母后,训诫你的时候还要顶嘴,你反了天了!什么狸奴跑到人家的房顶上,这种鬼话你也敢跟吾扯!”
皇后一边骂着,一边继续往韩王身上继续抽着,赵理这边倒是也不躲着,双手朝着背后就这么扛着。桃夭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忙道:“娘娘小心!”
她话音刚落,就见赵理自己偷偷摸摸地将手上的绳子给挣脱开来,趁着皇后回头看桃夭的这个档口,一把将皇后手中的戒尺夺过,这下子惊得皇后往后头踉跄了几步。
“你!你放肆!”
皇后有些站不稳,芒种眼疾手快地过去扶住了皇后,嘴上对着赵理骂道:“殿下也忒放肆了些!娘娘到底是您的长辈,您怎可这般胡闹?”
“放肆就放肆!本王自年幼时起就不曾受过你们坤宁殿的半分照拂,害了我姊姊不说,姊姊走了被封贵妃了,眼瞅着她在爹爹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你们就拿出这些什么嫡母的身份出来照拂我,这算是什么狗屁的长辈?”
韩王厉声回怼,眼眶中不免汪起一眼眶地泪水。皇后听见这话如何可依,铁青着脸色冲过来抬手给了赵理一耳光。
刹那间,整个坤宁殿鸦雀无声。
“再敢胡言乱语,吾就立刻捆了你去见你父皇!”
韩王冷冷地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那把戒尺给折断了,闷声道:“事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讲。您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要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告辞。”
说罢,韩王便将手中那断了两截的戒尺扔在了地上,惊得殿中轮值的宫女身上直发抖。
关于韩王称呼自己的母亲端嘉贵妃为姊姊这一个说法其实来自于宋代宫廷,皇子以及公主们唯一公认的嫡母只能是皇后,对于生母只能称呼为姊姊或是姐姐。另外,除了管生母叫姐姐之外,还有母亲管儿子叫哥,管女儿叫姐的情况。比如宋仁宗赵祯在兄弟中排行第六,所以他的母亲就叫他六哥。所以“姐”和“哥”在宋朝代表的并不是辈分跟年纪,而是一种昵称,就类似于亲近的人之间互相称呼彼此小名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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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