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监高呼一声‘退朝’!大殿上绷着脊背的大臣们这才卸下一口气。
朝臣三三两两结伴出了崇明殿,偶遇被霍祈清扶着往前行的谢承安,一口气又提了上来,忙垂头从旁绕过去。
谢承安见霍祈清怒气冲冲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冷落的又不是你,你生什么气?”
“我是气陛下好坏不分!”霍祈清咬牙道,“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证据摆在他面前,为何不信?”
谢承安把脸一沉,“胡言乱语。”
见霍祈清气得耳朵也通红,这才低声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叫有心人听了去,能对着你家写八百张奏折。”
霍祈清视线划过他额上尚未凝固的血迹,有些不自然地递过去手帕,道:“你擦擦吧。”
谢承安叹道:“本来长得就不怎么好看,如今还挂了相……这可怎么办?”
霍祈清侧目过去,他好像当真十分难过,对着一旁清泉清洗伤口的动作也有几分滑稽的可怜。
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世家子弟,最在乎容貌体面,方才在大殿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砸了道口子,心里那条坎肯定过不去。
想到这,霍祈清也有些愧疚,上前道:“御史台可有药?若尽快上了药,兴许疤痕会浅些。”
“好像没有。”
“眼下还早,你急着回御史台吗?若是不急……”
“不急。”
霍祈清低头,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眸子撞入她的视线。
他说:“我闲得很。”
霍祈清不知为何,忽然不敢看他,忙把视线转到一旁,结结巴巴道:“那……那我带你去医馆。”
对面好久没回声,霍祈清扭回头去,这人飘飘然已经走远,见她没跟上来,好整以暇站在原地等她。
“走啊。”
“哦,哦好的。”
身后姑娘一阵小跑跟上来,谢承安转过身,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谢筠,如果医官治不好你,你会讹我吗?”
谢承安仔细思考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睚眦必报?”
霍祈清没作声,因为她就是这么想的。
谢承安双手枕着脑袋,一脸悠闲:“那你真聪明,我就打算这么办的。”
宫道外停着辆红漆双驾并步马车,上面没有挂谢家的牌子,霍祈清看了眼谢承安。
他一点下巴,“上去吧。”
霍祈清有些犹疑:“我和你……同乘……”
谢承安取下其中一匹马的缰绳,漫不经心道:“你想什么呢?本官尚未婚配,很洁身自好的。”
霍祈清暗恼自作多情,马车后方忽然咋咋呼呼跑出来个十三四岁的小孩,手上捧了一堆果子点心,打眼一瞧,都是城西得排好久才能买到的老字号。
他兴高采烈冲谢承安喊道:“公子快看!我等了好几天的陈记,今天终于……”买字还未脱口,这小孩嘴一撇,脸上的表情急转直下,哭嚎道:“公!子!你头怎么破了啊!”
“嚎什么?”谢承安黑着脸,拿起他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止住了他的鸭叫声,“我还没死。”
小孩哭喊着:“夫人说过两天要给你相看少夫人,你这个样子谁看得上嘛!”
霍祈清无意偷听别人家的八卦,手脚并用连爬上了红漆马车。
谢承安睨了过去,伸手作势要揍他:“我何时相看过?她是你主子吗?”
小孩一躲,谢承安身边从未带过姑娘,见霍祈清上了马车,不免好奇,凑近问道:“公子,这个姐姐是谁呀?”
“仇人。”
“啊?”
“跟你有关系吗?反正比你重要。”谢承安嗤了一声,一扬马绳:“驾车,去医馆!”
泓名虽不高兴,却还是老老实实上去驾车。
马车行的速度不快,谢承安略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和车窗并行,他见四下无人,这才俯身道:“今日崇明殿上说的话,日后在外边万不可提及他人听。”
霍祈清掀开帘子,探出脑袋道:“三殿下野心勃勃,陛下当真不在意?”
“不在意就不是陛下了。”谢承安挑挑眉,“三殿下私下小动作不少,但又抓不住什么把柄惩治,你这次将证据递上去本是有功,可话说的太直白反而功过相抵了。”
“李长意身为嫡皇子身份尊贵,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是皇子中唯一真正有实力能与太子分庭抗礼的。陛下指着他制衡太子,这才多年不曾允他就藩。”
霍祈清暗忖,这她倒清楚一些,太子乃先皇后所出,跟着他的都是朝中旧臣,先皇后母族,远远不如李长意实力强悍。
谢承安顿了顿,看向她道:“不过你也没有做错,陛下本就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果没有你在殿前冒死进谏,岭南也不会有那六百万两白银。”
“其实我明白,陛下不是不罚,而是私下对三殿下做出告诫,大殿之上处罚,未免伤及皇家颜面。”霍祈清有些忧心,“只是若不痛下狠手,向边疆展示陛下决心,怕有朝一日民怨四起,到时想补救也晚了。”
谢承安露出赞许的目光,笑道:“放心吧,大邺英勇儿郎无数,自有后浪前仆后继,定不会让岭南流离失所!”
“公子,医馆到啦!”
谢承安冲车里挑眉:“走吧。”
霍祈清奇怪道:“你自己进去看便好了,我又不是大夫,我进去有何用?”
谢承安没答话,鸿名一下子跳到她面前,张牙舞爪道:“姑娘不知道吧?这人的脑袋被砸了之后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实则过两天就会淤血堵塞,月余就会神志不清,半年以后就是废人一个啊!姑娘不能对我家公子始乱终弃!”
谢承安拖腔带调‘啊’了一声道:“那叫忘恩负义。”
主仆俩一唱一和,她反倒成千古罪人了,医馆前人来人往,霍祈清扯了扯嘴角,用手遮住面庞,催促道:“快走快走!”
他微微侧目,唇边扬起一抹浅笑,抬起长腿跟上她小跑的步伐。
坐诊的是一位老医师,御史台离城中心远,这位老医师也从未见过二人,见捂着额头的俊俏青年被个姑娘领进来,心下了然,忍不住叹道:“说多少遍你们这群小年轻?啊,就是不听,年轻人火气大,动不动摔锅撩盆,互殴完之后感情倒是好了,这伤疤能好吗?”
扫了一眼两人的面貌,应是年纪不大,医师搭上谢承安的脉,看着霍祈清劝慰道:“刚成婚不久吧?姑娘你不清楚,日后多少事指望着你家郎君,年轻的时候打坏了,以后生孩子都是问题!”
谢承安噗嗤一声笑出来,霍祈清气极恼极,只觉浑身气血翻涌,羞道:“我不是!”
医师将眉一横,骂道:“你笑什么?没说你是吧?夫妻不和多是公婆无德,回去好好劝劝老人!”
谢承安笑得胸腔都在震动,努力点头道:“大夫嘱咐的是,回去就将我爹骂一顿。”
医者这才放下心来,上前为他清创伤口,摇头道:“小伙子,你这伤口不浅啊,以后得留个疤了。”
谢承安抬眼望去,医者在他侧旁比了个手势,他余光瞥向霍祈清,果然,方才急得想跳脚的人现下握紧双手,紧张地朝这边张望。
谢承安假模假样道:“无妨,反正我此生有夫人一人,疤痕不疤痕的,无所谓。”
医师重重叹了一声,对着屏风外的某处一字一句道:“嗯,有这种觉悟的人,不多了啊!”
霍祈清在外面焦急地走来走去,两手绞着衣带,身后突然传来声响:“我好了,走吧。”
青年一双桃花眼盈满笑意,似乎心情颇好,只是额上白净的纱布尤为显眼。
霍祈清想伸手碰碰,意识到不对立马又缩了回来。
谢承安见她良心不安的样子,扬眉道:“放心吧,不讹你。”
“不是这个……”霍祈清垂下头,衣带绞得更紧了,“砸的时候……很疼吧?”
谢承安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口答道:“不疼啊。”
霍祈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认真道:“你放心吧谢筠,我会对你负责的!以后每隔三日我会亲自炖补品,还有医药钱休假的薪水,我都会给你补上!日后若你真变傻了,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谢承安:“?”
霍祈清以为他不信,张口便要发誓:“我霍毓若违背此言,不得……”
话未脱口,霍祈清双眼蓦然睁大。
谢承安捂住她的嘴,一脸不耐:“承诺这种东西,不要讲出口。”
霍祈清急了:“我说的是真的!”
谢承安负手大摇大摆往前走,马尾也随着步子一扬一扬起来。
“那我就勉为其难相信一下吧。”
钟粹宫,正殿。
门外两旁侍女哆哆嗦嗦咬紧牙关站立,殿内不断摔出名贵的瓷器和首饰,伴随着咒骂和裂帛声尤为刺耳。
一向在贵妃面前得脸的公公也跪在殿外,碎瓷钻破了膝盖渗出大片血迹,却也不敢挪动分毫。
“偷运军械,私结党营,谁给他的胆子!!”
默然半晌,里面没有再传出声音,福公公正准备抬膝起身,容钰冰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去信各家贵女,本宫要办一场赏花宴,把将军府的五姑娘请过来。”
谢承安跳进西湖,全杭州人民都能喝上龙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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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