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隐藏身份让许清欢感到轻松,先按他答应宋清玦的发了宗主令后,一时也不想走了,便倒了一杯茶,和萧丛聊起天来,主要是听萧丛说怎么和宋清玦熟识的。
试炼大会他俩的那场擂台赛前,所有人都觉得萧丛会赢,甚至本人也不例外。但是宋清玦没有选择像萧丛第一轮抽到的对手一样直接放弃比赛,也没有像第二轮的对手一样走走过场,而是认真研究了萧丛在第二场比赛中展现出来的心法和剑法,从有限的信息中找到应对的策略,加上自己坚韧谨慎的心性,竟一时没落入下风。但修为之间的壁垒还是难以跨越,一个境界的差距对修者来说都如同天堑,宋清玦最终还是败了,却收获了萧丛独一份的青睐和敬意。
“我师兄人看着软和,其实很有骨气。”许清欢感叹道——不然也不会在最后为青云宗和魔族战斗到最后一刻,献祭自己来保全宗门和弟子。
萧丛赞同地点了点头:“清玦是真君子。”
这时,有敲门声传来。萧丛看到门上的锁还未拿下,一边抬手远程抽掉锁,一边对许清欢道:“应该是阿凛来找你了。”
“等等等等,我先把易容术挂上。”许清欢匆匆恢复易容术,才示意萧丛开门。
打开门,外面果不其然站着叶凛。许清欢招呼叶凛也过来坐,给人倒了茶问道:“怎么样,和素素姐一起看出什么了?”
叶凛本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会儿也只好先吞下问题,掏出种子道:“你猜的没错,种子上有魔气。”
“还真又是魔族。怎么感觉他们最近格外活跃?”许清欢双手托着脸道,“但我记得魔族土地荒凉、资源稀少,怎么保存得住十七草的?”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前些日子盯梢魔族的长老来报说,尹祝好像去了妖族地界一趟。”萧丛沉吟道。
“妖族?那就不奇怪了。”许清欢说,“我记得当年清灭十七草的事就是妖族先提出来的,牵头的也是他们,私藏下一株恐怕并不困难,妖族的环境也很适合保存十七草。”
“可是妖族怎么会答应给魔族十七草,魔族又怎么会知道妖族手里有十七草?既然是禁草,不让外族知道才合理吧?”萧丛皱眉道,“我记得妖族现在的首领姬灵桓也并非软弱之徒,不像是会被魔族威胁的那种人。”
“我倒是听说过一个八卦。”许清欢神神秘秘道,“妖族的王后在多年前为救妖王身染重疾,多年来,妖王一直心怀愧疚,为夫人遍寻救治之法。王后的弟弟也因此和妖王生了龃龉,最后忍无可忍,直接叛逃出了妖族,现在成了魔帝的右护法。”
“也就是说,这信息可能是王后的弟弟告诉魔族的?”萧丛若有所思道。
许清欢幽幽叹道:“无论是胁迫还是交易,只希望这关系只是一时的,不要演化成长期的联系。魔族狼子野心,如果再有了妖族的助力,我们会很难应对。”
他说这些,是为了提醒萧丛留心。十七草出现,意味着魔族和妖族已经达成了合作,仙魔大战的幕布也被揭开了一角。原著中,剑阁和青云宗,他和萧丛,甚至叶凛,都是舞台上的演员。
“只是我还没想通他们的目的。”萧丛锁紧了眉头,“挖修士灵根炼丹,豢养药人,在仙魔边界种十七草……”
“像是在准备一场战争。”
叶凛平静的一句话一出,屋子里立刻陷入了死寂。半晌,萧丛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马上要召开的试炼大会,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叶凛一愣,算算日子确实是快到了。他看向盯着桌上的茶水出神的许清欢,唤道:“许欢。”
“嗯?怎么了?”许清欢闻声转头,不解道。
“试炼大会,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许清欢一惊,连忙道:“这……我不是剑阁的弟子,这不合适吧?”
“只是看,不上场,没关系的。”叶凛不以为意道。
许清欢哑巴吃黄连,向萧丛递去一个求救的眼神,后者却只是幸灾乐祸地饮着茶,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无奈,许清欢只好在桌下踢了萧丛一脚,害人差点洒了茶水,硬着头皮道:“其实我刚还跟萧阁主说呢,我有要事在身,明天就要离开剑阁了。”
叶凛一怔,下意识道:“走这么急?你伤还没好全呢。”
“已经不碍事了。”许清欢道。
叶凛的嘴唇抿成一线,显然是极度不愿意放他,但又担心他真的有什么急事,不想阻拦,便只是说:“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不用了吧。试炼大会没几天就要开始了,归鹤门离剑阁这么远,你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来回奔波。”许清欢努力说服道。
叶凛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许清欢在瞒着他些什么。一直以来,这个人身上都有很多秘密:他为什么总是恰好出现,为什么对他们碰到的事物表现出非常的了解,又为什么对他这么在意。
叶凛解不开这些谜题,一直以来都抱着谨慎和怀疑的态度跟许清欢相处,但他舍命为他挡下十七草杀招后,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中的芥蒂。
许清欢对他真心以待,他也愿意还之以真心。至于那些秘密,也许总有一天许清欢会愿意给他答案,但显然不是今天。他不忍逼他,便只能尊重他的选择,妥协道:“至少你走之前要跟我告别。”
“会的。”许清欢松了一口气,笑弯了眼睛。知道一切的萧丛在旁边轻哼了一声,忽然有些好奇,试炼大会上二人重逢,抛开了许欢这一层身份,身为青云宗宗主的许清欢和身为剑阁剑尊的叶凛之间又会产生什么样的故事。
月上柳梢,夜色寂寂,在剑阁的最后一晚,许清欢却莫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被窝已变得燥热,他背上沁出薄汗,不适难消,索性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出去走走。
走出房门,便发现睡不着的不只他一个。长廊的石凳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许清欢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人身后唤道:“叶凛。”
“嗯。”叶凛应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许清欢便在人身侧坐下,揶揄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原来我们叶剑尊也有看星星这么风雅的爱好?”
“我心不静,修炼也是浪费时间。”风拂过叶凛的墨发,从两人的缝隙间钻过去,许清欢摇晃着腿,忽然问道:“说来,你为什么会修无情道呢?”
叶凛瞧了他一眼:“江逸白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哈,你那时果然在偷听。”
叶凛才发现说漏了嘴,有些脸热道:“你们说得大声,怪不得我。”
许清欢也没真计较,敛了笑意道:“我想听你说。”
叶凛想了想,低下头去:“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练剑,除了师父和师兄,和其他人之间的联系都很寡淡。感情于那时的我而言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加之向往至尊剑道,便走了这条路。”
“可我觉得你是很有情有义的人。”许清欢没有看他,而是仰头望天道,“你会被命苦之人打动,会为复杂的人性所扰,还会保护我这种居心叵测、身份不明的陌生人。”
叶凛眼角染上笑意:“你承认自己居心叵测了?”
许清欢厚脸皮道:“我仰慕剑尊已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剑尊的行踪、与剑尊同行几天,剑尊最后还对我拔剑相向,叫人好不寒心。”
叶凛无奈地摇摇头,只当耳旁风,却又听见许清欢小声道:“总觉得,你和我想的无情道中人不太一样——你太柔软、太纯粹了。也许修无情道就该这么纯粹吧,那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叶凛喉头动了动。
他从未停止对剑道的追寻,下山后见到这世间,却觉得人生中除却那寒山上常年积雪的白之外,还有许多颜色,冷暖自知。太多新的体验,理智和情感的撕扯,让他空前地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同时也在每一个无能为力或姗姗来迟的时刻惊觉,他从未想过,修无情道、达到至圣剑道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而如今的他,等到真的登峰造极的那一天,又是否还能忍受得住比这十余年闭关苦修更多百倍的孤寂?
可那时他分明没有感觉到孤寂。说到底是有了牵挂。
是在遇见你以后。是因为遇见了你。
叶凛在心里无声地说,却见许清欢的嘴唇又动了动,一句“算了,只要你没遇见他就好……”散在风里,微不可闻。他皱了皱眉,不明白这句话中的“他”是谁,却莫名感觉到这也是许清欢众多秘密中的一个,甚至可能是他出现在这里的最大原因。
反而是他先惧怕戳破这层窗户纸,佯作无知,又陡然没了聊天的兴致,起身道:“更深露重,早些回去吧。”
他迈出几步,却突然被许清欢叫住:“叶凛。”
叶凛回过头,撞进许清欢盛着月色的认真眼眸:“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么?”
朋友……吗?
好陌生的词汇。
他不是不喜,只是心中似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告诉他,这并不贴切。但……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话。”叶凛勾起一个清浅的笑,如白雪地绽放的一朵红梅、夜色里划过的一道流星,是从未见过的好看模样,让许清欢呼吸一窒。他回过神来时,叶凛已经走远了,便想起他刚刚的话。
什么叫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话?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一身秘密的许清欢,终于也被叶凛出了一个他最在意、偏偏也最难解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