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虽然没有九方家贵,但府邸的规模和富裕程度,却一点也不比九方家差,亭台楼阁、池塘和水榭花园等应有尽有,有些地方还明显超规格,两人介绍时还刻意忽略,就怕惹田清一反感。
因为在他们心里像四妹夫这样的读书士大夫最讨厌的就是他们这些商人逾越,逮到机会就会上书参一本,害他们家因为超规格被罚了不少钱,要不是找了关系,说不定就被拆了。毕竟是祖宗留下来的,能保他们还是想尽量保。
几人到中堂的时候,田清一有些惊讶,因为她压根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人,在云雍之的热情介绍下,又一番相互行礼之后,她才知道这些人竟然都是云家的亲戚。
中堂的供桌上供有五谷、干菓子和时令水果,还点了两根大红烛,而端坐在上位的中年华服男女,应该就是云景初父亲和继母了。
田清一刚走到两人面前,云家的婢女就递上了茶盏,多亏范珠珠颇有先见之明的一大早就派人告知她拜门的大致流程,不然她都不知道这是让她敬茶。
田清一双手捧起茶盏恭敬递到云父面前道:“岳父请...吃茶。”差点说成喝茶,还好她反应快。
云昌亮留有少许胡子,脸方正,身体微胖,满面红光,一看就是四肢不勤的那种人,头上戴的是乌角巾,身着赤色交领袍,一看就是富贵人。
若光看云昌亮这张脸和身材,田清一完全联想不到他会是云小妹妹的父亲,因为看上去不太像,倒是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一眼就能看出是云昌亮的孩子。
云昌亮微笑着端详四女婿一番后满意的连说了三个好,高兴地接过茶抿了一口,放下茶杯高兴道:“如今见了娇客,才知媒人所言不虚啊,果然是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啊。”炫耀、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其他人还很上道的纷纷附和。
“若非岳父慧眼如炬,小婿也娶不到永年这样好的娘子,多谢岳父抬爱。”云昌亮完全忽视了边上的云景初,也没说让她以后多照顾啥的,让田清一心里很不舒服。
早就猜到父亲会这样的云景初并不难过,倒是有点意外九方希颜会叫她的字,她的乳名、名和字都是母亲取的,知道的人少,叫她更少。
云昌亮言笑晏晏道:“娇客高中进士,来日必定平步青云,夫贵方能妻贵,能嫁给你才是她的福气,也是我们云家的福气。”
见女婿如此有礼,又态度亲和,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瞧不起他们这些商人,云昌亮心里就更满意了,可多想一下,又想到读书人中有不少伪君子,心里就有些凝重,脸上却仍然是笑着的。
边上的中年妇女看着比云昌亮至少年轻十几岁,柳眉大眼的,穿的红色长褙子,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人,就是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田清一又依葫芦画瓢的用茶敬了中年妇女,如果原身没记错的话,眼前的中年妇女应该只是云景初的继母,所以她也只称呼对方为继岳母。
在田清一向袁氏敬茶的时候,云昌亮把云景初叫到跟前小声道:“以后他就是你的丈夫你的天,万不可忤逆他,好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尽快生个儿子,这样对你好,对我们云家也好,你知道了吗?”
田清一就在边上,而且听力还不错,继岳母说的话她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倒是把边上云昌亮的话听全了,心里是既气愤又恼怒,这简直就是精神PUA嘛,还是父亲高高在上的PUA女儿,但愿云景初没有听进去。
“谨遵爹爹教诲,女儿知道了。”云景初一脸娇羞的应道,心里却是嗤之以鼻。
云景初的回答,不知是逢场作戏,还是真的这么想的。敷衍完继岳母,田清一也在心里下了决定,她要想法设法把云小妹妹培养成一位独立自强的女性,哪怕是父亲云昌亮,以后也别想再PUA她!
此时,头脑发热的田清一压根没想过独立自强是不是云景初需要的和想要的,甚至连云景初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清楚,就乱下决定。
敬完茶后,礼就算行完了,之后就是献拜门礼,既向在场的所有长辈每人献上一匹布和一份做工精细的鞋、枕。
虽然数量都是一样的,但质量却因亲疏远近而大不相同,给岳父和继岳母的自然是最好的,布是绿缎,鞋和枕也是特意定制的高定产品。
每献上一份礼,田清一就会认识一位云景初的亲戚,还会收到一份回礼,也是一匹布,质量都不错,有的甚至比她送出去的都好。
云家不愧是富商大族,不仅人多亲戚多,堂叔也多,多得田清一都记不过来,唯一记得的是,云景初只有两个亲叔叔,其余的都是旁支。
送和收都是抱琴他们经手,买这些回礼也不是花她钱,所以送的时候田清一一点也不心疼。
其实,她知道拜门礼只是布匹、鞋和枕的时候还是很惊讶的,觉得实在是太简朴了,不符合宋朝的富贵奢靡,结果送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浅薄了,因为数量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云雍之、云素之夫妇外,云景初的二姐云和初一家也来了,看打扮应该也是商户人家。另外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弟弟云安之和一个十来岁的妹妹云兰初,都是继室袁氏所出,性格都有些骄纵,想来是从小宠到大的。
除了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以外,云景初还有很多堂兄弟堂姐妹和表兄弟表姐妹,反正多的田清一都记不清他们的脸和名字,甚至连多少人都没记清,反正比九方家多得多。
云景初大部分时间都是站在田清一身边,眉目含笑安安静静的,像个小媳妇似的害羞又乖巧,也不主动说话,田清一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倒想起了她已去世的生母,就向云昌亮提议要去祭拜一番。
乐见女婿有孝心的云昌亮立马就答应了,还特意让大儿子云雍之亲自带她和云景初一起去家祠祭拜。
走出中堂的时候,短暂收回笑容的云景初怀疑似的看了田清一一眼,不管对方有什么目的,她此时此刻是感激对方的,因为她也想去祭拜母亲,却苦于以往乖巧的形象不好自己开口。
而正在听云雍之说岳母有多好的田清一压根就没有注意云景初的动作,要是知道对方以为自己别有目的,定会大吐苦水,委屈的不行。
可惜她并不知道,反而还有些洋洋得意,觉得自己太机智了,因为她觉得云景初肯定是想祭拜生母的,看,她又做了件好事。
到了云家家祠后,云雍之交代了几句就让她们进去了,自己则留在了外面,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她们。
田清一上完香又恭敬的向云景初母亲的牌位行了三拜大礼,算是给对方赔罪了,还在心里保证她们的婚姻只是暂时的,等时机到了她就会和云景初合离。
同样跪着一起行礼的云景初气质也为之一变,不再像个工具人一样的挂着笑,而是一脸深沉,看着牌位的眼神更是从未有过的坚毅。
外面的毛毛雨也越下越大,等两人和云雍之再次回到中堂时,早宴已经准备好,云家的家宴比九方家的大得多,中堂明显不够坐,只能摆到其他地方。
田清一坐的是主桌,就坐在云昌亮边上,而云景初则和继母姐妹们坐的另一桌,随着云昌亮这个大家主一声令下,他口中“简单”的早宴也就开始了。
田清一觉得如果这么丰盛又海陆空皆有的奢华早宴只是“简单”的早宴的话,那九方家之前的家宴席就真的是简薄了,甚至就连餐具都比不上云家。
虽然只是“简单”的早席,但也是配了酒的,田清一不想大早上喝酒,就借一会还要去太平兴国寺期集的理由推辞了,云昌亮说了句“正事要紧”后就不准其他人再向她敬酒。
酒,田清一是如愿以偿的不用喝了,可吃却比预期的吃得多,竟吃了个九分饱,要怪就怪云家的厨子手艺实在是太好了,害她没管住嘴。
散席过半,眼看时间不早的魏十二掐着点的提醒田清一该出发了,田清一这才顺势起身向云昌亮告辞,云昌亮只得答应,还说会备好晚宴等她,叮嘱她早去早回。
田清一临走前特意绕到云景初身边柔声交代道:“永年,你难得回来一趟,好好陪陪岳父他们,我去一趟太平兴国寺,忙完就回来。”
“好,官人路上小心。”云景初害羞似的柔声回道,其实心里的震惊并不比袁氏、吴妈等人少,不过九方希颜如此为之,总归是对她有利的。
将田清一的行为看在眼里的云昌亮脸上笑得更灿烂了,不管对方是装的还是怎样,能在众人面前维护他们家的面子,那说明对她女儿还是满意的,对于云家教养的女儿,他很自信。
有人高兴满意,自然就有人不高兴,和云景初同桌的继母袁氏、六妹云兰初,是既羡慕又嫉妒,没什么城府的云兰初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
田清一离开云家的时候只带走了魏十二、周八和车夫,其他人全被她留在了云家照顾云景初。
在去太平兴国寺的路上,田清一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从她到云家再到离开云家,都被照顾得很好,也感受到了云家对她的热情,比之五星级酒店也不遑多让。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她家,倒是正儿八经的女儿云景初被他们忽略得有点彻底,他们从不询问她的意见,跟她说话也多是带着命令口吻,更夸张的是云景初居然都乖巧的答应了。
她还发现云景初似乎有两幅面孔,一副面孔是乖巧温柔有礼的大家闺秀,一副面孔则是冷淡中带着疏离,尤其是在雨竹居内云景初不笑的时候特别明显。
可能是母亲的早逝让她在云家过得并不好,才不得不伪装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就有了两幅面孔。毕竟袁氏的孩子都十一二岁了,而云景初今年才十八岁,这样算下来,云景初失去生母时估计才六七岁。
生母早逝,爹不疼就算了,还把她当成联姻的筹码,继母也不喜欢她,日子又能好到那去?吴妈敢如此嚣张,估计十有**是早就叛变了,已经是袁氏的人。
她觉得云景初小小年纪就被迫直面社会的黑暗和人情冷暖,又被亲身父亲忽视,好不容易长大又被当做联姻工具,没有黑化变疯,已经很不错了。
田清一顿时觉得自己又多了个任务,那就是给予对方足够的爱,就姐姐爱妹妹的那种爱,顺便还能让她过一把当姐姐的瘾,真是太好了!
听到魏十二提醒快到太平兴国寺时,田清一才在马车内将身上的衣服换成了绿袍公服,期集所聚会算是官方活动,她不好穿的太随意。
皇帝赐了一套绿衣行头,云家又回了一套绿衣行头,还不知道云景初的嫁妆里有没有另带,这样算来,她最少有两套绿袍和对应的饰品,身上这套衣服应该是洗了的吧?!
田清一对穿着并不是很讲究,多是以休闲、舒适和简单为主,在她看来衣服就是拿来穿的,贵不贵不重要,重要的是舒不舒服、好不好穿、干不干净,所以几十块的衣服她有,上千块的衣服她也有。
如今到了北宋却是一天换一套,有时还一天换几套,而且都还特别精致特别讲究,有时候她都有种是不是在当汉服模特的时空混乱。
原身的衣服,有一些是范珠珠亲手做的,一年最少做四套,勤快点一个季度做两三套,有一些是成衣铺做的按季送来的,做衣服的布料都是选的上好的,所以原身的衣服质量都不错,穿起来很舒适,再加上衣服颜色也多是纯色,倒是和她的喜好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