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与魔法与青空 第7章 “你好”和“幸会”

像是夜色中自然凝聚的幻影，即便现在还不是夜晚，天空也十分明朗。

魔女小姐的出现自然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却能让人在看见的第一眼认出她来。

紫色长袍上遍布着星空的纹路，周身环绕着若有若无的星环，她似乎格外钟情白发，无论怎样变幻容貌，都是白色相间的发色。

“看来你已经完成了。”她说。

莱拉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酸涩的情绪鼓胀，无数问题涌到嘴边都化作了一句话：“所以，为什么是我呢？”

穿斗篷的少女旁若无人地倚靠着一旁的树干，她环抱双手，兜帽遮住了她的脸，阴影下的神色不明。

魔女小姐的冷冷的视线在对方身上掠过，而后落在莱拉的瞳孔，“蓝宝石”，就像是这个家族的姓氏一样，眼前的女孩有一双极美的蓝色眼睛。

但这当然不是星辰魔女选中她的理由。

穿斗篷的少女在一旁无动于衷，完全没有插话的意思，希达拉看着对方熟悉的作态只觉得头疼，她伸出手，星环流转，星辰的力量倾泻而出，淡金色的光芒在手中凝聚出一把钥匙。

跟随意念一动，钥匙缓缓地飘到三人面前。

看着熟悉的钥匙，穿斗篷的少女难得抬头看过来，她伸出手，将一股力量注入了钥匙中，希达拉默默看了她一眼，随后钥匙一分为二，分别落入了莱拉和少女的手中。

见此，莱拉也茫然地伸出手，却在触及到钥匙的一瞬间落下泪来。

生命之树的枯萎与森林的死亡是同时开始的，精灵们曾经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够阻止这一切。甚至更绝望的是，与死亡一并发生的，是自身力量的流失。

女孩始终记得那一天，穿着黑袍的人类闯进了森林，但他们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能轻易地突破屏障，不过是因为他们觊觎的东西早已枯烬。于是他们将贪欲之手伸向了失去抵抗能力的精灵。

反抗者被尽数屠杀，黑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

那时她和姐妹兄弟缩在地板下。在一切发生以前，地下室是属于她的秘密基地，父母加固了很多层魔法，所以他们都得以逃生。

但大火一并带走了父母的身躯。

血液顺着缝隙滴落面庞，他们一动不动，直到头顶的一切被焚烧殆尽。

之后他们出逃的时候各自走散。

她却在流浪时偶然发现自己还有使用魔法的能力，虽然保留的这一点点和身为精灵的从前相比微不足道，但却足够她用漫长的时间去积累、成长。

——如此讽刺，即使他们已失去了精灵的力量，却依然拥有属于精灵的寿命。于是她扮作人类，进入魔法学院学习，一次又一次，毕业后换一副容貌又重新入学。

世人对于她的印象，也从“那个因为连火球术都用不好而被退学的废物”到“那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学生”再到如今“那个惊才绝艳的天才”、“魔法史上最年轻的大魔法师”。

期间多少艰辛，自然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从未停下，但魔法大陆太大了，渺小如她，花费数年的力气也只能够艰难自保。

可等她加入了星十字会——这个拥有魔法大陆最大信息枢纽的组织，在她终于有能力寻找四散的亲人，并向黑袍人的组织复仇的时候。

“寒潮”出现了。

魔法大陆持续了两百余年的天灾，它出现的一瞬间，大陆腹地还是炎夏，幸运的是，他们逢上了一场暴雨，大多数人都封好了门窗，于是室内的人们能够活下来；不幸的是，那些冒雨赶路的马夫、檐下躲雨的鞋匠，还有冒雨去农场修补雨棚的母女，都在寒潮降临的一瞬间化作了冰雕。

那是最可怕的寒冷，弱小的人类根本不能抵御。

那噩梦般的两百余年，人们称之为「葬雪之冬」，而在大陆各种族通用的纪年里，在雪花消融的前两百三十年，一概被统称为“葬雪之年”。

讽刺的是，「精灵之森」的枯萎是更大灾难的前兆，「裂隙」与寒冬一同到来，利欲熏心之人尚未来得及付出代价，便先一步葬送天灾。或许这是另一层面的自食恶果，但到底不会让受伤害的苦主有多好受。

莱拉，这个从星十字会得到的称号，并不是她真实的名字。她找到黑袍人的据点时，映入眼前的，除却依旧被囚禁的精灵，便是无数早已冻僵的尸体。

寒冷对那些人格外钟情，即便是魔法最高深的黑袍人也在大雪中消散了意识。

除了拥有强韧体质的精灵，没有生命活下来。而那些被残害的同族们，莱拉将他们一一安葬。

那之后是漫长的营救，有些精灵成为祭品痛苦死去，有些被黑袍人当作货物卖出，有些艰难逃出却又落入其他人手。

还有的，或像她一般选择蛰伏，或在自欺欺人的漫长旅途中放下了过去，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只有她是幸运的。只有她保留着一点能力，尽管那微不足道。她一直清楚自己的特殊。

可为什么是她？！

命运将所有偏爱都赠予了她，却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发生，她已经用尽全力，却依旧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就如同幼时只能缩在地板下面眼睁睁的看着父母惨死一样，她改变不了任何事。仇人已死，亲人尽散，光是生存便如此艰难，她在漫长的时光中将自己变成了人类，即便她始终记得自己来自森林。

但森林早已死去。

所以，为什么是她？！

魔女小姐的神情无悲无喜，穿斗篷的少女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早已褪去尖耳的女孩被庞大的情绪笼罩了，她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果然……是这样吗？”她喃喃道，“所以，我早就死了啊……”

名为莱拉的女孩紧握着手中的生命之树残枝，业火已将死气烧灼一尽，而在星辰力量的催化下，树枝已有了复苏的迹象，微弱的生命波动在树枝流转着，这熟悉的触感，唤醒了某一段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

冬寂月有冬梦节，在一年的第十二个月，那是万物沉寂的时节。冬梦节被放在第十二个月的最后一天，这一天里所有在外游走的精灵们都会回来，这一天所有人都会聚在一起分享自己的故事。

夜晚是宴会时间，立志成为吟游诗人的少女会在这时弹奏她心爱的风琴，所有人都将放缓手上的动作，静静聆听那美妙的旋律。

而正是在那个晚风轻扬的夜晚，她悄无声息的死去了，那个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夜晚，没有人发现她的逝去。

生命之树给了她新生。她是从地狱归来之人。

星环越加清晰，星光乍泄，沉重的思绪从自称为莱拉之人的脑海渐渐消去。

命运赠与的礼物太过厚重，而她此后所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是为支付这份礼物所能给出的价格。

如同许诺那般，女孩得到了她的礼物——一把钥匙，属于一座海岛的钥匙。

所有疑问都在得到钥匙的那一刻散去，过于自己的“为什么”，她依旧没有答案，她也清楚那是需要她自己去解开的心结。

但关于过去的“为什么”，所有真相已经顷刻挤占了她的脑海。

魔女小姐并不在意对方翻来覆去的那些挣扎，此时她的态度倒是稍微认真了些：

“青空岛，这是这份委托背后唯一的交易。你想做的所有事，都只有在那个地方能够达成。”

穿斗篷的少女轻轻笑着，没有说什么。

“你想挽救的过去已无法改变，但未来将由你完全掌握。”

伊奈特的魔女名不虚传，她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如今我依然给你选择的机会，你要收下这份礼物吗？”

生命之树的枝丫在此刻散发着微弱光亮，顺从心声，莱拉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收下。”

“那么——”

希达拉静静地注视她，莱拉有种错觉，仿佛这样的注视在很久远的过往便已经存在了。

穿斗篷的少女向她投来视线。

魔女小姐的低语深邃而悠远，那一瞬似乎连风都停止了，恍惚间，好似听见了齿轮转动的声音。

“契约成立。”

“啪啪啪—”

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空无一人。莱拉回过头，还有一个人，是在为她庆贺吗？

莱拉的好奇心还没有退去。此时已经可以确定了对方不是坏人，而且似乎还和魔女小姐熟识，但除此之外呢？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她似乎还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少女解下了斗篷，莱拉这时又发现对方的衣着也跟魔法大陆的服装制式全然不同。

白色的长袍并没有赘余之感，如果说方才的深色斗篷下的少女气质沉郁如冰川河流，那么此刻白衣飘飘的她就像是天边飘荡的白云，透着一股“仙气”。但神庭的天使也未必有她这样的独特气质。

“幸会。”仙气飘飘的少女开口了，“叫我阿虞就好。”

“搭档。”

少女双手轻轻合拢，微微向下。这是一个陌生但能感到郑重的礼节。

莱拉回过神，便也回以一礼，精灵族和朋友见面的时候，习惯以两根手指触额，这是个不同于抚胸礼的郑重礼节，回报以她同样郑重的谢意。

她没有忘记，是这位名叫阿虞的少女帮助她获得了生命之树，也是她，将精灵之森从“死亡之地”的宿命中解救出来。

“你好。”如果她没有理解错搭档的意思，那么她们以后就是同行的伙伴了。对于伙伴，理应告以真名，“我是薇洛忒·塞芙尔。”

“很高兴认识你。”

或许是语言习惯不同的原因？搭档的名字实在有些绕口，“阿虞。”

“塞芙尔”就是“sapphire”，意思是“蓝宝石”

莱拉的家族都有着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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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好”和“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