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衣瞪了一眼仕隐,又见着神情冷肃的季司离,完全把清虚道的宗训抛之脑后,用力捶了捶桌红着眼怒道:“公子这是什么眼神,我有说错吗?当年谢武屠杀仙士,我爹娘尸骨就在那三万尸坑里!你有见过不焚天坑是什么情形吗?足行万里荒野,脚下踏的都是白骨!她是谢武罪女,讲她几句有何不可?!”
过了片刻,季司离欲开口说话,却被步少棠先一步打断,喝道:“谢武造的孽,与我仙霞宗的人有什么干系!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想教训她,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风清扬挑了挑眉,睨了步少棠几眼,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言语刻薄地道:“呦,这位就是名动伏魔度苦界的步御凡啊,还真是威风凛凛!听闻你与孟花啼初春成了亲,怎么样?她生得好看吧?也难怪步少界主会为之动心,毕竟她娘当年是仙门的绝色,我爹可是花了好些工夫才把她给收入帐中的。如今你得了这么块上等头牌料子,晓得她专精什么艺技吗?”
旁人窃窃私语,方才那几句戏谑嘲讽味十足,步少棠的妻子,正是孟藏春的孤女孟花啼,亦是风火门前任宗主风敬桑的五庶女。
说起风敬桑,有套诡异可怕的外道修行之法,采补双修之术远扬,淫佚无度,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交锋。即便被欺辱也宁愿选择忍气吞声,生怕自家女儿被祸害。凡是生得白雪玲珑女子,都会被他以收徒为由,纳入宗门行双修。
就这样仗着自己宗大势大,位高权重肆意妄为,旁人还奈何不得他,终于在一次闯猎上捅了马蜂窝。孟藏春长得花容月貌,风姿更是绝色,风敬桑心生色胆把人掳回家给囚禁了,后来搞大人肚子就生了孟花啼。孟藏春自知清白名节受辱,忍受不了被世人嘲笑,就提剑斩了这位风门主,与此自己也葬身火海。此事传得沸沸扬扬,风敬桑死的也算罪有应得。
孟花啼的生母孟藏春,是步曲觞的同门师妹,孟花啼自六岁被逐出风火门之后,就被步曲觞收养在身边,步界主夫妇对其疼爱有加。人生得清丽,性情豁达,与世无争。眉眼间与生母神似,在一众群芳争艳中,动能舞剑,静能抚琴,算是惊鸿出尘的绝色仙子。而风火门一派锦衣玉食富贵骄人公子,因为孟藏春弑父一事打小没了爹,便一直对孟花啼颇有微词。若不是因为有伏魔度苦界界主步曲觞的庇护,照常理而言,就是八个脑袋都不够砍。这也是步少棠与孟花啼成亲的其中之一原因,再者两人打小青梅竹马,互相倾心甚久。
风火门势大,总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这一点风火门内门弟子完全继承十成十,对孟藏春弑父之事更是早就怀恨在心。奈何孟花啼躲在伏魔度苦界动不得,今日逮着同样被仙霞宗收养的师卿卿,便正好发作对其羞辱一通。
听到有人敢这么侮辱自己妻子的清誉,步少棠哪忍得了,霍然上前,猛推了一把风清扬,冷斥道:“你是什么混账东西!风火门生的烂痞子,也敢横到我面前撒野!你打死了爹,就没学明白做人么?今日便是风门主来,我也要打得你谁也认不出!”
师卿卿双目微睁顿感诧异,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听见步少棠破口骂人。知道他此刻是真怒了,随即拉了一把怒不可遏的步少棠,把他推到了自己的身后,径直走到前面提脚就踹去,哼笑了一声,道:“铁匠铺里的挨打货,哪用得着你动手!既然活着没人教他做人,不如就送他去底下跟阎王学!”
风清扬身后风火门弟子见状不好,赶忙横枪上前阻拦。
风清扬站在人群后,见步少棠眼眸生出两簇怒火不好惹,就开始调转矛头转而指骂师卿卿,脱口而出道:“你、师卿卿!你怎么敢踹我?谢老狗害死了那么多人,仙士杀了又杀,你是他的女儿,数万冤魂的债你必须得偿!你以为躲在水月仙境吃好睡好,日子过得逍遥自在,就能逃脱罪责!凡事讲究父债女偿,我杀你是天经地义!”
师卿卿上前一步,眼中微微有些削寒,冷笑道:“屠杀三万仙士的是谢武,死后冤魂不放过的也是谢武。他的罪名要让我担,人命要拿我的头抵,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是实在窝囊不行,回家把你爹的神魂精魄一起召来吧!”
听到最后一句,风清扬陡然拿起一只茶碗朝师卿卿摔去,面上浮现出森然愤恨,骂道:“不知好歹的丧家犬。”
刹那间,师卿卿抬手接住了袭来的茶碗,见对方气得咬牙切齿,讽笑道:“怎么?这就恼羞成怒了?!”
风清扬喊道:“师狗不死,众怒难平!今日我就替天行道,杀了谢氏余孽,告慰仙门三万忠魂!”
师卿卿轻哈了一声,道:“好啊!不就是要打架,有胆一起上,今日我不用剑,单手都算欺负你!”
师卿卿早有防备,说不用剑果真不用剑,直扑风清扬将人推倒在地,上前提拳就揍了起来。
季司离急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拉开她,道:“师卿卿,住手。”
然师卿卿心中满是怒火哪还听得进去,看了一眼身旁的季司离,道:“别拦着我!敢侮辱我家阿姐,非得给他点拳头尝尝。”
继而一掌把季司离推出了杂乱的人群,大堂顿时群情悲愤,乱作一团。风火门弟子撞着师卿卿,手脚慌乱替风清扬遮挡,谁知风清扬两边脸还是被打得鼻青发麻,后背也不知被谁踹了几脚。
风火门弟子拉着风清扬忙往后退,风清扬打不赢就开始呸唾沫星子,人拉退时鞋都被人踩掉了。
此时已至深夜,步少棠拿着冰块在给师卿卿敷脸,冷哼道:“你下手倒是挺狠。”
师卿卿面上也挨了几拳,嘴里嘶嘶喊着疼,心中却是尤为得意,道:“谁叫他敢口出侮言,我没用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如果还敢在我面前出口成章,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步少棠揉了揉她小脑袋,道:“得亏风门主没来,不然你也得被人摁着打!”
师卿卿不服气地道:“那又怎么样,他敢叫他大哥来,我就没大哥吗?”
步少棠摇了摇头,冷笑道:“我要动手的,要不是你拦着,风清扬腿我也给他打折了。”
冷松游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白馍喂着袖子里的金燕子,宽慰道:“步兄,你放心好了,师姑娘摁住他的时候,我趁他不注意,在他的后背生生踹了好几脚,保准他现在下不来床!”
步少棠停住了手转过明眸,神情惊讶地看着他,道:“你敢踹他,回去就不怕被你爹收拾?”
冷松游却道:“风火门那厮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先前我包了个场子准备请人吃酒,结果被这小王八犊子给截和了!这口气我能咽得下去!”
师卿卿连忙附和着道:“对对对,我听人说他老爱喝花酒,不知脸被打成这样了,今后还怎么去花楼?哈哈哈哈……嘶脸好疼……”师卿卿边大笑,一边敷着脸道:“师兄你轻点,疼疼!幸好阿姐没听见,不然叫她听见了,要难过死了!”
孟花啼虽已是步少棠妻子,但因三人感情亲逾兄妹,师卿卿便未改称呼,一直以阿姐相称,步少棠低头片刻,淡淡地道:“花啼在家陪着爹娘,才不会出门陪你瞎胡闹!”
提起孟花啼,师卿卿兴致有些不高,轻叹了一口气,微微低下了头,道:“师兄,今日这个事情就不要给师父报了,这样师娘也不会着急,阿姐也不会担心了,我是真的没忍住,才动手的!”
步少棠看着她发怕,轻声道:“我不传信给爹,风火门的人也会找上门,回去了你还得挨爹一顿好训!”
师卿卿无所谓,咧着嘴嘻嘻笑道:“没事,我都习惯了,反正有师娘在,才不会让师父训我呢!”
她面上不过随口一说,但心中情绪却是十分复杂。因为离开水月仙境快三个月了,她第一次离家那么久,是真想师父师娘和阿姐了。今日这事对师卿卿来说不痛不痒,她丝毫不在意旁人用什么言语侮辱她,但对于孟花啼而言不一样,她决不能容忍任何人,侮辱诋毁侵犯仙霞宗任何族人、土地,以及她所拥有的一切。
步曲觞和沈秋辞自从收养了孟花啼和师卿卿之后,就被灭度葬刀盟不少门派仇视敌对。无论外面是闹着要处决谢氏余孽,还是交出孟家罪女,他们二人都力排众议,以一己之躯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从来没有埋怨责备过两个孩子什么,反而把她们视如己出,悉心教导。
师卿卿低下了眼眸,面色郁郁地有几分不快,低声道:“师兄,等除魔大会结束回了水月仙境,我把藏在床底下的灵石都给你,拿去买糖人给阿姐吃!”
步少棠屑笑一声,弹力弹她的脑门,道:“傻丫头,你藏的那点私房钱,恐怕拿来玩都不够吧!”
师卿卿捂着额头,叫了一声,道:“才没有,师娘给我的月钱,我都存起来了,多着呢!”
步少棠切了一声,笑着摇了摇头。
师卿卿抬手,指着桌上那瓶药,道:“师兄快快,把那个药拿来给我瞧瞧,那个是仕隐方才留下来的。”
步少棠微微诧异,道:“仕隐?季司离让人给你药干什么?是嫌白无衣打你那两拳不够重?”
师卿卿努着嘴,摇头道:“不知道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叫你拿来给我看看,真是不对劲。”
步少棠拿过那小药瓶,看了一眼,道:“他给你药,你就收下?”
师卿卿一手敷着脸,一边解释着道:“是仕隐自己放在那里的,你去找冰块的时候,仕隐推开门见我捂着头,还以为我受伤了。”
“……”步少棠哼声道:“我看他是后悔极了,在刚才没跟白无衣一起给你两拳吧。”
师卿卿皱着眉头,道:“他打我干什么呀?当时那种混乱情形,他更应该出手阻拦的吧,然后一句怒吼平动乱,得一个义薄云天,古道热肠的称号,自此传遍修真界,令众女仙子痴迷沉醉情深不自禁......”
步少棠手上用了点劲,按在她的小脸上,道:“我看你脑子是被风清扬给打傻了!胡乱编排人,小心叫他听见,把你那边脑子也给打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