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夜间,众人才赶到洛河城一家客栈落脚,洛河城离孤山已经很近了,不消几日便能到孤山脚下,因孤山是无人之境,此刻进山没的地方落脚,大家便先停在洛河城休整再徒步进孤山。
此刻进洛河城时已是亥时,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路上都能看见不少提刀背剑的修仙人。俗话说,江湖里卧虎藏龙,仙门里刀剑藏凶,许多修炼过的仙士,自觉能够傲视江湖里普通人,行事为人难免就会自傲放肆,人多地方就更是如此。
入城之后,大家入住在一家大院客栈,灯笼挂得琳琅满目,花色斑斓,空气中弥漫着阵阵纸醉金迷、烟花酒肉味。正当众人啧啧称奇时,突然看见清虚道传音灵鹤飞来。诸名仙士纷纷想靠近窥探,季司离微侧眸冷冷地扫了一眼身后几人,吓得众人都不敢再上前。
音鹤内容大概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季闻麟的夫人冷鹤月,也就是冷松游的大姐姐,再过半个月就要诞下小少主了。第二件事,就是季闻麟从翠环山回到云间香雪海后,跟他的父亲季常敬讲了尸眼疫事情,四处流亡的尸眼奴给各大仙门都带来了极大麻烦。这东西就算肆意虐杀也治标不治本,只能由季常敬带着清虚道子弟,寻走有尸眼奴出现地方设下禁制暂时镇压。
这边,临近亥时,一男子领着几名奉天宗的弟子也赶到了洛河城。
洛河城门口穿行的散修,见着这些人衣着华丽心下猜想,定是个仙门大派之人,面露交好之色正欲上前示好,岂止还未开口,就被为首的男子一掌击开。
见状,男子身后随行的一众弟子,立刻抽出腰间银鞭,朝着拦路的散修挥鞭抽去,高声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咱家慕二公子的道,也是你能拦的!”
推人男子正是奉天宗盟主的嫡次子,名为慕京箫,年貌二十有二,较师卿卿大六岁。两鬓发编织着三股辫子,右耳垂挂一圆形银叶耳饰,头顶戴着雄鹰金冠,腰间别着一只十丈软红鞭子,身着一袭红黑色怒鹰纹服饰。神情阴鸷回头瞪了一眼被击飞男子,随后嫌恶地啐了一口,道:“晦气!”
周遭围观的散修见着男子平白挨了一顿鞭子,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纷纷吓得缩头躲在角落,无人再敢妄自上前攀交。
彼时,不远处急走来一位奉天宗弟子,躬身行礼道:“禀公子,底下人来报,季司离等人已经入了城,约莫这几日就会入孤山。”
慕京箫望了洛河城内,手拿银鞭点着道:“人给我盯紧了,有任何消息,都给我报来。”
奉天宗弟子遵令道:“是!”
亥时已过,师卿卿从外归来,季司离端坐在靠窗席子闭目打坐,见入夜已深准备休息时,窗外响起一阵鸟叫声。循声而至,推开窗一看,接着窗户外倒吊着一个奇丑无比的身影,只见眼珠歪斜不对称,嘴里呲着大牙吐舌头,半张脸臃肿地瘫垂下来,活生生一副吊死鬼模样。
季司离被突然出现的鬼脸,吓的心倏忽一提,微微一惊,倒抽了一口冷气,神色微不可察地很快又恢复平静。
见拿着鬼面具那人露出嘻嘻而笑的声音,不用猜便知是师卿卿,她哈哈笑了两声,指着季司离终于有点变化的面色,道:“吓到了吧,想不到你的胆子,也如此的小。”
“幼稚。”季司离神情肃穆,翻了翻白眼,冷声道:“越来越无礼了。”
师卿卿却道:“这多好玩啊,哪里幼稚无礼了。”
季司离反唇相讥道:“难怪步界主会千里传信相托,仙霞宗能有你这等弟子,想必步界主也很头疼吧。”
“季司离,你这话什么意思?是在嘲讽我吗?”师卿卿手里提着盏古木灯笼从窗外爬了进来,看着他道:“你刚才明明被吓到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
季司离对她这种无礼的行为并不意外,抬指点了点窗户,好似在赶客,道:“看来你不仅喜欢钻狗洞,也喜欢翻人家房梁。”
师卿卿故意装作没看见,反驳着他的话,道:“你带的弟子牢牢守在门外,那我就只好从窗户进来了。”
季司离不看她,面上的神情却缓了几分柔和,问道:“你来何事。”
师卿卿放下灯笼自顾自坐在凳子上,伸手将那一盏烛火明灭,画板上绘制着金蝶图案的四方古木灯笼递给他,冲他高兴地笑道:“我啊没什么事,这是赔给你的花灯,一模一样的,怎么样?开心了吧?”
季司离眼也没抬,拒绝道:“用不着。”
见季司离面色沉静不为所动,一派平静无波澜的神色,挠着头问道:“用不着?为什么啊?上回撞坏你买的花灯时,你的脸色可难看了,怎么现在又不要了?难道是我买错了?我记得再三跟老板确认过是要的离江火,足足花了我十个灵石呢。”
季司离神情淡漠地看着她,道:“要来也无用,拿走。”
师卿卿见他真没要的意思,疑惑着道:“可是我已经买了啊,不会是你现在又不想要了?好吧,既然你不要,那我只好明日就拿去退了,刚好能换几个小玩意。”
季司离犹豫不决,沉默许半晌,才开口道:“回来,灯留下,你可以走了。”
师卿卿见他终于要了,嘻嘻笑了两声,道:“你看你,还说你不要?真是的给你拿着。”
季司离伸手要去提灯,师卿卿忽地身躯微动,提着灯笼转了下身,故意错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使他手掌一下落空,故意逗他道:“不过这灯不知道怎么回事,灯芯点不亮呢。”
季司离心知她是故意的,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负手而立没再伸手,只道:“这灯不会再亮了。”
师卿卿茫茫然,神情满是不解,问道:“不会亮了是什么意思?莫不是那卖灯的老板诓了我。”
季司离微垂眼眸看着灯面的画板,眉眼缓缓浮现出暗淡的伤意,低声道:“夜色已深,该休息了。”
师卿卿抬眸看他面色冷白,双目郁郁伤情,仿若凄风苦雨里的可怜孩子,让人不禁生出怜惜之情。
沉寂良久,季司离也未再出声,师卿卿当即明白他此刻情绪不高,也就不故意逗他了,把灯塞到他的手里,又担心走后灯转手就被扔了。毕竟那可是她问了四条大街,才好不容易才买到仅剩一盏的灯,扔了还不如给她拿去退了。
师卿卿温温和和地道:“那我回去了,这个灯,你可不许扔!”
话音落下,师卿卿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从他的屋里悠然地晃了出去,刚走出房屋,便见步少棠从师卿卿的房间走了出来,步少棠看见她从季司离屋里走出来,皱起眉头看了半晌,一语不发地扭头就走了。
师卿卿出屋就见着他,扬声叫道:“师兄,你怎么也没睡啊。”
见她人回来,步少棠便放下了心,抿了抿嘴角有些不悦,看也不看她,直直朝自己屋子走去,师卿卿急忙追了上去,抓着他的手臂,喊道:“师兄,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步少棠抖开她的手,不耐烦地道:“师卿卿,你倒是行啊,不到三个月,就跟季司离混得这么熟了,我看你干脆认他做师兄好了。等除魔大会结束后,就跟他一起回去吧。”
师卿卿拍了拍他的手臂,安抚道:“师兄,你在想什么呢,凭我如今身份,上大街随便喊一嗓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了,他们清虚道哪敢收我。你才是我师兄,我这辈子可就靠你保命了。我的好师兄,不要乱想了好不好,走吧。”
步少棠冷哼一声,道:“把你手拿开,一会没看住人,就消失得没影了,我看非得在你身上,打条金链子才行。”
师卿卿不以为然,指了指自己笑道:“好啊好啊,你打来拴着我,我一天敲一点,往后就不愁没钱花了。”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回了房屋,季司离双眸静观屋外二人形影不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说不清。
次日,师卿卿和几个仙霞宗的弟子出门,打算买些罗盘、照妖小镜进孤山,谁知还没出客栈的门,就被一群来势汹汹的人给拦在了楼梯上。
男子驻步看也不看步少棠,径直到了师卿卿的面前,厉道:“师卿卿,就是你吧。”
师卿卿微抬眸,一个穿着浅色白金轻衫的男子,正怒目而视打量着她。
这男子弯眉浑如黑鹰,相貌英俊,身躯凛凛,头戴麒麟玉冠,年纪跟步少棠差不多大,手持一杆金玉流火长枪。穿着一袭金丝绣纹的长衫,衣上刺的火麒麟刺绣,气宇轩昂,金线刺绣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辉,格外醒目惹眼。
师卿卿从那身刺绣、那杆金枪认出,此人一定是灭度葬刀盟下,五大门派之一风火门的哪位小公子。
只有风火门修的是枪道,宗徽是“烈火麒麟”,以万兽之王为喻,暗暗标榜自己统领修真界仙门百族,风火门宗训为“烈火降生,金光耀世”。
那名男子绕着师卿卿,来回踱步道:“老子问你话。”
步少棠想上前挡着,却被师卿卿出手按住,轻声道:“你是哪位?”
男子身后的风火门弟子,傲气道:“你什么身份,也配晓得我们风三爷名讳。”
听到“风三爷”几个字,师卿卿就觉耳熟忽地记起来了这个人是谁,笑着道:“我是不配,难道这位公子不知好狗不挡道吗?”
风清扬啐了一口,满含怒意道:“师狗无礼!老子乃是风火门风门主三弟,你是阴沟里的哪条臭老鼠?也配跟我们一起进孤山?”
师卿卿忍着怒气,知道对方不是善茬,便道:“原来是你啊,还真是冤家路窄了!”
一旁看热闹的仙士问道:“那人谁啊?怎么敢得罪风火门的人。”
另一名仙士道:“仙霞宗水月仙境,改了谢姓师的那位。”
一名仙士出乎意料,惊讶道:“就是浮屠派残害仙盟百族三万仙士的那个余孽,风三公子拦着她干什么!”
白无衣坐在大堂看热闹,撑臂探头阴阳怪气地道:“当年谢武害死了仙门那么多的仙士,他女儿倒是躲在水月仙境吃香的喝辣的,如今又有步界主的庇护,谁还敢动她啊!”
仕隐站在一旁,看着面色倨傲,眼神冰冷地季司离看着白无衣,出声道:“白无衣,身为清虚道弟子,须知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