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雪归山 第10章 故露锋芒

师卿卿身姿挺拔，充耳未闻，双手弹拨不停，空荡街道响起了阵阵空灵澄澈的琴音。

三首狼妖张着獠牙，仰天长啸，这咆哮声让人听着浑身毛骨悚然，琴音斥鬼虽然管用一时，但凭她一人撑不了多久，琴音破障消退过后，那些三首狼妖还是会破音而出。

不多时，远处一头三首狼妖再次把步知仪扑倒，师卿卿心头一惊，生怕步知仪被三首狼妖给一口撕碎，再次加重琴音，因着适才一震，使得她的琴音顿了半会，这一停顿，便也让三首狼妖从破障音中清醒。

步知仪左臂被三首狼妖抓伤，手臂开始发麻作痛，翻滚间身体逃遁站了起来，握着仙剑再次朝三首狼妖的颈部挥砍而去，身体没动脖子被一剑斩断。

师卿卿继续信手弹拨，气稳如刃，琴音震裂凄厉地加持斥退，迎面而来令人畏惧胆寒的三首狼妖。

又是一声弦响，琴音飞泻如千针刺肉，万箭穿心，数只三首狼妖皮肉传出轻微的撕裂，逼得连连退缩，几名仙士趁机挥剑，眼看师卿卿正快将三首狼妖牢牢压制在后，院中突然传来一道惊恐叫声。

仕隐声嘶力竭大喊道：“玉姑娘，小心身后！”

师卿卿反应略显迟疑，闻言回头，一道鬼面黑影跃然而起，手上黑光一闪，三颗紫火雷已同时朝着师卿卿疾飞而来，未及后退，“嘭”雷霆般的重击炸声响彻夜空。

师卿卿心头激震，果然引出了操纵三首狼妖的人，她的双脚离地，眼看后脑就要着地，突然一双有力的手臂，迅若闪电将她包裹住，身后那男人身形修长，衣袍随风飘飞，带着人轻轻下落地面，檐下众人躲避不及被强烈爆炸冲击摔倒在地。

季司离带着师卿卿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旋即后背一柄霜白的仙剑飞掠而出，夜色中闪着细细流璨碎光，眨眼间刺中鬼面黑影的左肩。

如此退了几步，戴着鬼面具的黑影霎时退入园林之中，吹出几声诡异的笛音，适才被师卿卿压制的三首狼妖，听得阵阵响亮笛音，如得了指令般，齐齐一步跃出屋檐，迅速逃离瞬间消失在幽暗的残垣废城中。

电光石火炸的灰蒙蒙一片，黑烟中抱着师卿卿的那只手还未松开。师卿卿急忙想去追击那个鬼面黑影，挣脱了开来，才动身一步，谁知却被季司离再次一把抓住了，对方冷怒道：“一会儿没跟着你，就敢丢下我独自跑了。”

师卿卿心中没有半分愧疚，自己现在是带着面纱的玉凃灵，季司离好端端地哪来的火气，对此不禁感到有些疑惑，回怼道：“我去哪关你什么事，我跟你有关系吗？季司离，你是不是忘了，我到底是谁？真是莫名其妙！”

闻言，他顿了半晌，抬眸定定地看着她，身躯恍如被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他不想说，自己奔走江湖找了数年，却没有找到半点有关她还活着的讯息，那样的心情很不好受，回忆也是很痛苦的，只是短暂地离开这么一会，他都无比害怕自己会抓不住她。

阴云遮月，师卿卿回过头透着斗笠轻纱与季司离对视。看着眼前人那有些苦涩的表情，忍不住暗想道：奇怪，季陵春不是季司离的侄女吗？她还是清虚道尊贵的少主，这般危险情形，不该第一时间出手救自己侄女吗？难不成季陵春不是他的亲生侄女？

因着适才爆炸剧烈，季陵春脚尖离地，整个人腾空后仰身躯落地之时，步知仪立即伸手一抓，一手护着季陵春后脑，带着人翻滚在地。

因着爆炸剧烈，步知仪抱着人翻滚出数步远，谁料想还未待落定，头就往前一磕，一不下心轻碰到了季陵春嘴唇。

待耳边轰鸣声停止，步知仪怔怔一看，身下之人面容夭桃秾李，娇小玲珑，尚未反应过来，季陵春就顿露惊色，急慌推开他站起了身，指着步知仪，道：“你！”

仕隐站在一旁，见季陵春捂着自己嘴，也吃了一回惊，立即上前护着人，正声道：“步小界主，你怎可......非礼！”

步知仪也拍了拍自己嘴，皱眉道：“我又不是故意的，磕了一个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

云霄却道：“你懂什么！此为......岂是你随便就能磕的，你太过分了！”

季司离注意到这边的争吵，却并未朝这边走去，抓着人的手也片刻未松，心知只要一松手，师卿卿必定会飞身去追适才逃跑的御笛鬼面人。

步知仪见季陵春背对自己，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听对方声音有些生涩，以为她被自己刚才磕到的举动给弄哭了，隔着人急慌地道：“我、你别哭啊，那么多人看着，哭了不好看的，我、我真不是故意磕你的。”

季陵春没回他，轻抽了两口气，听到对方抽气，步知仪顿时慌张不已，生平第一次见女孩子哭，还是被他给弄哭的，当下就手足无措得不知该怎么办，只能诚心道歉，道：“那、那我道歉，我给你作揖，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别哭了，好不好？别哭了啊。”

须臾，季陵春缓缓转过身，伸手放下遮挡自己面容的衣袖，随后抬指用力在步知仪脑门上弹了一下，轻哼了一声，而后几步小跑躲到季司离的身后。

见状，步知仪愣了一愣，抬手指着她，道：“好啊！季陵春，你耍我！”

彼时，风朔听得风火门的弟子来传，这边有大批的三首狼妖出现，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然三首狼妖早就被人召走了，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他冲入人群中，问风火门弟子，道：“三首狼妖在哪？”

风火门弟子施礼回道：“公子，那三首狼妖已经逃走了。”

步少棠飞檐而下，心急如焚地在人群中搜寻步知仪的身影，喊道：“阿仪！”

步知仪道：“爹！”

步少棠听见步知仪声音，循声望去，见他抱着受伤手臂反而又怒道：“臭小子，每回叫你不要独自行动，非不听！找揍是不是！搞成这副难看样子才知道叫！”

步知仪努了努嘴看着步少棠，敢言不敢怒地道：“你就会凶我，是你自己说灶王爷不会送上门，我不进去抓还能去哪抓？！”

步少棠正在给他查看手臂伤口，谁知这臭小子还敢反驳，愠怒道：“还敢顶嘴！遇上三首狼妖就该用仙琴斥退，平日我教你的都记哪去了，你娘给你的仙琴呢！”

步知仪就着被他爹抓着的姿势，气道：“我怎么知道，会有这么多三首狼妖作祟！”

一名弟子接话道：“界主，少主仙琴在那女子手里，是她用琴音斥退三首狼妖的！”

听得这话，站在一旁的风朔像是猜到了什么，手握长枪，眼里睨着狠光，死死盯着师卿卿，厉声道：“琴音斥鬼，好啊，妖祸天姬，竟然是你！”

仙门百族之中，只有仙霞宗是琴剑齐修，且是从前任宗主才开始有的，修习琴术有规定仅宗主内门亲传弟子可习。准确来说，学过琴术的只有步少棠、孟花啼、师卿卿、以及现在步知仪，而如今师卿卿使用了琴术，多少会让人猜疑，就算她咬死不认自己是师卿卿，但这琴术也和师卿卿撇不清关系。

师卿卿静静地站在季司离一旁，转过身没看风朔，反而是与步少棠对视了一眼，只见他两眼发直，看不透究竟是何心思。

风朔紧皱着眉头，藏在后背的手掌，凝结出一团炎黄的金麟赤火，趁着师卿卿与人对视之际，抬手一振，手中的金麟赤火霎时形成一团烈焰熊火，猛地朝师卿卿后背袭去。

见状，一旁的步少棠看也没看，指间灌注灵力扬袖挥去，手中的紫金天宝剑腾飞而出，剑光柔波照影，由静至动，雷电忽临，剑身御风如刀割，迅疾将那团赤火给拦了下来。

风朔见偷袭没得逞，就掷出手中长枪，朝着师卿卿斗笠击去，季司离扬手一挥，迅速扬出右手的一拂雪击退，拂气浩荡，层层银白亮光，如黑夜彩虹，划出一个炫目光圈。

因着风朔生父风清扬，先前在沐墟宫被师卿卿所杀，无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师卿卿，单凭她是妖奴，风朔也绝不会饶过她。即便当前对上的是步少棠和季司离，风朔也丝毫不畏惧，他的小叔叔是当今灭度葬刀盟的盟主，在他的眼里，这些伏魔度苦界的门派，统统都是灭度葬刀盟的敌人。

步少棠眼神狠狠地盯着师卿卿，眸中隐隐泛着凌厉的锋芒，他手上催动着剑诀，加注灵力一把击散了金麟赤火，巨大火光碰击发出轰然声响！

寂静的黑夜里，在场诸多弟子猝不及防，纷纷被这巨石迸裂炸声震得耳边嗡嗡作响，身形不稳激荡得后退了数步。

师卿卿眉梢微挑，见三人交锋正热转身把仙琴递给了仕隐，立即旋身跃出了屋檐趁机逃离了去，独自一人来到一处空旷的山林。

她扶着树木，伸手摘下了斗笠，紧蹙着眉头，整个人面色苍白，胸口闷闷喘不过气，抬手稍掀开心口处的衣裳，心口那一片阴黑咒文，已向四周扩散了几寸。

适才她动用妖力催琴，不慎触发了体内的催命毒咒，导致妖心撕裂了几分，师卿卿当时想逃，奈何季司离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使得她只能强忍着妖心撕裂的疼痛。

这会儿趁着几人争斗之际才有机会脱身，寂静阴林空无一人，师卿卿原紧绷的神经一松，连一刻也忍不住张口就吐血，撑着树木跌坐在地，大缓了几口气。

这一边，风朔见师卿卿逃走，立即收枪想要去追，却被季司离扬拂斥出后背剑袋内的仙剑“忘巧尘云剑”给拦住了脚跟。

迎面袭来的忘巧尘云剑，险些削了风朔的门面，风朔旋身避闪，厉声道：“季公子，这女人是妖奴，你凭什么阻挠我！”

话音毕落，风朔又想动身追去，却被仕隐给叫住，道：“风公子且慢，玉姑娘虽是妖奴，但却未行凶害人，风公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风朔看了看步少棠，又看了看季司离，心知只要他动身去追师卿卿，这两人必定会出手阻拦。可是，他们凭什么阻拦？清虚道人出手倒也罢了，为何连仙霞宗的人也出手阻拦，难道步少棠忘了，自己妻子是因谁遭了残害？

思忖片刻，他停住了脚跟转过身对仕隐，喝道：“琴音斥鬼，天底下除了那个妖女，还有哪个妖女会使，那女的若是与师卿卿没关系，谁会相信？！妖女杀我父亲，我还不能追去，杀了她报仇！”

仕隐上前一步，厉声道：“风公子，这话未免也太没道理了，难不成如今只要是会琴术的妖奴，就一定是师卿卿？”

风朔冷声一声，满面怒色，道：“自那妖奴进城后，这个地方就风波不断，妖毒、仙府地宫、三首狼妖、琴音斥鬼，发生的这些事怎么全都与她有关系！”

一名适才在山脚茶棚，被风朔欺辱的山野散修，心里憋着气，出声道：“留蝶巢本就是浮屠派魔君之地，你灭度葬刀盟的人，闯入我们伏魔度苦界，我们界主还未说什么，你们倒反质问起旁人来了！风火门未免也太嚣张霸道了罢！”

季陵春也想上前出言，却被一旁小门宗仙士抬臂拦住，道：“季小少主且慢，妖奴残害了灭度葬刀盟盟主的女儿，你不能要风公子放过妖奴。”

季陵春犹豫片刻，轻声道：“可那事又不是师卿卿干的，为什么要迁怒到别人身上？杀了玉姑娘这债也不能一笔勾销啊。”

仕隐也出言阻止，嚷道：“不错！风朔，平日皆传灭度葬刀盟的人，为搜寻师卿卿的下落，四处乱杀外道之士，今日又在我们伏魔度苦界内莫名杀人，好歹也给个缘由吧。”

风朔握着长枪的手指收紧，怒声道：“当年沐墟宫，我风火门弟子死伤无数，我怎么就不能杀了她！”

那名山野散修又道：“可那不是你自己爹害的吗？与那位妖奴有何干系。当年沐墟宫一战，要不是你爹偷袭我们界主的夫人，师卿卿又怎么会杀你爹，凡事得讲究个道理！”

云霄附和道：“对啊，你们风火门口口声声说杀妖魔，当初风景野抓住了慕庭晏和花湘影，为何要偏袒二人？你们风火门就是这样蛮横无理、仗势欺人的？”

风朔质问道：“如果那妖女不是她，怎么可能会仙霞宗的琴术？”

仕隐冷冷地轻哼道：“玉姑娘是妖奴，会琴术不是很正常？人家不过是乱弹一通，怎么就让风公子青眼相加了？况且，步界主都没发话承认那人琴术与师卿卿有关，你风火门难道比仙霞宗更了解师卿卿的琴术？”

一名山野散修也道：“对没错，师卿卿自爆修罗妖心与四大恶骨血傀同归身亡，绝无生还之机。”

风朔却不以为然，怒道：“自爆修罗妖心，她的神魂精魄就一定毁灭了？”

听得这话，那名山野散修就有些疑惑了，回问道：“当年师卿卿自爆修罗妖心后坠下沐墟宫，难道不是你们灭度藏刀盟的人，对外宣称师卿卿神魂精魄已灭的吗？”

风朔神情愤恨，手指紧握着金枪，沉声道：“我风火门是当今灭度葬刀盟之首，想杀个妖奴，难道还不能杀了！哼！伏魔度苦界，好个仙门正派，竟然护着一个妖奴，真是枉为正道之士！”

仕隐语气冷肃，反驳道：“风火门，仙门高派，与人交手，却用暗术偷袭，此举岂非更是笑话！”

风朔面色着恼，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别门弟子替妖奴说话，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使得今夜这事情朝无法控制方向发展。另一方面，那个妖奴的确出手救了伏魔度苦界多家门派仙士，若是再起争执，只怕会对风火门名声不利。

况且季司离和步少棠今夜如此行事，是铁了心不让他去追那妖奴，正面交锋他必败无疑，若是败了，颜面何存。

风朔缓缓退了两步，收了收手，怒道：“我们走！”

说罢，风朔就不再继续争论，引着风火门弟子离去，步少棠也没去追师卿卿转身也走了，季司离见几众人走远，立即朝着师卿卿方向去追她的脚跟，其余弟子则留在原地救治伤者。

这边，师卿卿想到适才召走三首狼妖的御笛黑影，好不容易将夺妖心之人引出来，应当还没走远，此刻寻着三首狼妖踪迹定能追上。她抬手将心口衣裳合上，缓缓撑着树起身，还未站起身，就看见了旁侧一团雪色拂丝。

不用猜就知道是季司离，师卿卿还没出声，微微低垂着头，抬手抹掉了唇上的血迹，随后又戴上了斗笠抬头与季司离对视。

季司离见她脖间布纱带血，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师卿卿心有顾忌，立即避开不让他抓。

季司离收回手，出声问道：“你受伤了。”

师卿卿咽下咸腻腥味，面色不变，声音冰冷道：“没事，适才催琴动用妖力虚耗过度，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刚才逃走的御笛黑影能操控三首狼妖，身份甚是可疑，不追了吗？”

季司离定定地注视着她，淡声道：“三首狼妖已被觉察，此人必会将其隐匿，走吧。”

师卿卿眉头轻皱，有些不解，问道：“去哪？”

季司离道：“回羡香居。”

师卿卿愣了一愣，沉声道：“羡香居，那是什么地方？我还有事要办，不去。”

季司离倾身几分，冷冷地道：“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说罢，他伸手抓住了师卿卿的手腕，带着人往前走，师卿卿挣了挣，拒绝道：“季司离，我警告你，最好放开我！”

听她这么一说，季司离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声音微微沙哑，道：“风火门的人到处在抓妖奴，放开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师卿卿神情愤然，甩了甩手，道：“那也不用你管，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不会杀你。”

季司离微侧眸，嘴角微牵，露出一抹冷笑，那狭长的眼尾好似苍野上的猎鹰般寒凉，沉声道：“杀我？小妖，你想杀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季司离何时害怕过你的威胁？”

“你这样死缠烂打，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季司离好整以暇，轻描淡写地道：“要回属于我.....”

师卿卿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我手里没有你想到的东西，把你手拿开！季司离，你要是敢把我抓回去，将来你迟早会后悔的！”

季司离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屑笑道：“小妖，连只手都挣脱不开，怎么大言不惭做出让我后悔的事。”

师卿卿面色恼怒，见挣脱许久都挣不开，想也不想张嘴就朝他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沉声道：“你这贱男人，真是无可救药！”

季司离被她咬的吃痛，“嘶”的抽了一口气，手却依旧抓着人，道：“你这疯女人，真是胆大包天！连人都咬，属狗的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