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眼神坚毅地说道:“等报了仇,女儿就去找你们。”
说完这句话,宁昭就提着“天光”上路了。
月亮似乎知道宁昭一人孤单,特意连月光都更加亮了几分。
不知道走了多久。
宁昭再次看到了倚靠在树旁那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她故意不做停留地略过他。
如今她自身难保,不可能救得了他,况且,他定然活不了了。
她这样在心里劝说着自己。
谁知,那少年竟然奇迹般地咳了一声。
并未走远的宁昭回过头,看见那少年艰难地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只是两人对视不过一瞬,他又很快闭上了眼。
最终,宁昭还是背着他上路了。
她艰难地背着他,撑着剑,一步一步往前。
宁昭背着少年走了许久,原以为自己就要和他一起曝尸荒野了,却没想到,前面竟然出现了点着灯的人家。
接着,一户,两户,三户……
宁昭喜出望外。
前面有一个村子。
“终于,有救了。”
宁昭走到村口,看了眼村子,如释重负地说完这句话,就精疲力竭地和背上的人一起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听见耳边有人在呼喊:“快来啊,这里有人受伤了。”
有人走过,发现了他们。
——
宁昭在村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模糊地听见了一妇人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坐在床边关切地看着自己。
宁昭蹙眉疑惑地看着她,妇人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隔她远些说道:“小姑娘,你醒了啊。”
宁昭点点头,警惕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一个木屋,里面的陈列整洁干净,她觉得面前那个妇人应该也不是一个坏人,便又放下一颗心。
可是,她记得,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又环顾一周,也没有看到那个受伤的少年。
妇人看见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便说道:“你在找你的哥哥吧,你放心,他就在隔壁那个屋子里。”
“你要去看看他吗?”
那妇人以为他们是兄妹。
宁昭默认了,而后点点头。
那妇人又说:“你们从哪来的?你们父母呢?”
宁昭咳了咳,没说话。
“我们是……”宁昭眨了眨眼,她该怎么说呢,说她是从仇人的剑下死里逃生跑出来的吗?
妇人见她无从开口,似乎猜到了什么,挥挥手,嗐了一声,说道:“没事,如果不想说就不说,你们兄妹俩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吧,反正我一个人,也住不下这么大的屋子。”
宁昭点点头,笑了笑,对那妇人说道:“谢谢。”
妇人点点头,说道:“行了,我去看看你哥哥,你先休息吧。”
宁昭看着妇人关上门,收回了无辜的眼神,倒在床上,盯着房梁发呆。
她闭上眼睛,眼泪竟无意识地滑下眼角。
宁昭站起来,推开门看着妇人去的屋子的方向,待那妇人离开,她出去去了那个屋子。
一个面容苍白的少年躺在榻上,呼吸平稳却没有半分要醒过来的迹象。
看到他没什么大碍,宁昭也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刚刚转身,那人又呛声醒了过来。
宁昭赶紧去给他倒了一杯水过来。
随后她又将他扶起来,喂他喝下一口水才好。
那人喝完水,就这么看着她。
宁昭也看着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后还是她不自在地先开口道:“我叫宁昭。”
少年闻言点点头,却也没有再开口。
宁昭还想说什么,那妇人竟然推门进来了。
看见宁昭在这里,她脸上浮现出一瞬间诧异,然后说道:“怎么了,不放心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了。”
妇人一边说一边接过宁昭手中的茶杯,宁昭只好回了屋子去休息。
宁昭的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很快就修养好了,肩膀上的伤已经被妇人包扎得很好了。
她跨出门去,见到了阔别已久的太阳。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又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她抬起手想要遮一遮阳光。
院子里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那人转过身来,宁昭一时被晃了眼。
那人对她笑了笑。
是她那天救下的少年。
他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清洗干净,也已经褪去了一身沾满血迹的华贵衣袍,穿在身上的是一身粗布麻衣,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也称得上是意气风发。
他本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可是好像却丝毫不介意身上的一身粗布衣裳。
“你,你是……”宁昭不确定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听见不远处的妇人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小伙子,你去帮我把那捆柴背进来一下。”妇人说完这句话还走了过来。
少年点点头,很快就走了。
宁昭很疑惑,她转过头看过去。
“你哥哥虽然不会说话,看起来你们也是富贵人家,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如今来了个愿意帮忙的好手,自然也是高兴的。”
“不会说话?”宁昭似乎只听到了这句话。
妇人看了宁昭一眼,说道:“对啊,你哥哥不会说话,难道你不知道吗?还是说是你们这次受伤,他伤了嗓子?”
宁昭摇摇头,没再回答。
“行了,我做饭去了,你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吧。”
宁昭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很快,那少年便将一捆柴背进了院子里。
这少年之前定然是个养尊处优的主,竟然还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喂。”宁昭冲他喊道。
他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你当真不会说话?”宁昭狐疑地问道。
少年点点头。
宁昭也没过多怀疑,因为她的母亲也不能开口说话,因此,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宁昭只是对他说:“我叫宁昭,你是我哥哥,你叫宁生,记住了吗?”
少年闻言沉默一瞬,而后冲她点点头。
两人就这么以奇怪的兄妹身份在这个偏僻的村子里住下了。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村子西边的王寡妇收留了一对兄妹,是准备养大了给自己养老呢。
可惜大的不会讲话,小的性子怪异。
大人不会说什么,但孩童的恶意和好奇心不会少。
宁昭想,等到自己的伤彻底养好了就一定要离开,她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也只有父亲留下的那把剑了。
她准备让那妇人把这把剑拿去当了换些银两,当做收留她的报酬。
出去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妇人,连那个小哑巴也没有见到,她在村子里到处找,才看见水田中满身泥泞的小哑巴。
一群小孩子站在田埂上指着他嬉笑。
他们说,这人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
“你们在干什么?”宁昭边说边走过去,气势汹汹。
小孩子们顿时害怕起来,他们都知道,王寡妇收留的那个小女孩性格怪异,他们都说她常常抱着一把剑哭呢。
小孩子们看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顿时四处逃窜,不多时就没了踪影。
宁昭站在田埂上,看着水田中狼狈的少年,不由得又好笑又心疼。
她这个便宜哥哥,空有一副好皮囊,对谁都笑嘻嘻的,叫他做什么都愿意,估计是从前养尊处优惯了,周围都是对他好的人,所以现在也觉得这些人都是好人。
久而久之,就连小孩子都敢欺负他了,幸好每次都有自己站出来护着他。
宁昭蹲下,扬了扬下巴,对他说道:“喂,你这么好欺负,若是我有一天不在你身边了,你怎么办呢?”
他听完宁昭的话,也只是低着头兀自苦恼。
宁昭知道,他无法将那些委屈说出口,就像是她的母亲一样。
她叹了口气,对宁生伸出手。
“上来吧。”
宁生笑了笑,将手在身上抹了又抹,看起来干净了,他才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宁生自从醒来后就失了忆,脑海中只有些零碎的记忆,可是又回忆不真切。
他只记得,自己昏迷之前,看到了一个急匆匆的身影。
她救了他。
宁昭将他拉上来之后,并没有离开,只是将方才那些把他推下水田的小孩子一个一个地揪出来,而后,全部推下水田。
小孩子们哭起来没完没了,可是宁昭却觉得他们的哭声分外悦耳。
她笑得恶劣又张扬,对宁生说道:“被欺负了,就要欺负回去,知道么?”
小哑巴看着她,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他只觉得她的笑容热烈又勾人。
回去的路上,宁昭对他说:“我教你些傍身的功夫吧,若是谁再欺负你,你就打回去。”
小哑巴点点头,他又后知后觉的摇摇头,挡在她面前,想说,你去哪里?
相处久了,宁昭也心领神会了他的意思。
“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一直在这里藏着。”他想伸出手扯她的衣袖,却看见自己手上的泥淖,又无奈地收回手。
宁生张张嘴,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宁昭却好像总是能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她对他说道:“我不能带你走,我此去凶险万分,你还是在这里好好活着吧,若是有机会,你就去找你的家人,你我萍水相逢,缘尽于此。”
“从明天开始,我就会教你些防身的功夫,你别一个劲儿让着他们,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好相处,你这样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
宁昭失去了父母之后,就知道,以后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于是她变得越来越强势。
说完这句话,宁昭就绕开他走了。
他抬起头,看着远去的那个背影,良久,他才跟上。
第二天开始,宁昭当真开始教他功夫了,让她想不到的是,这小哑巴的基本功很扎实,学的招式也很快,这让她不禁觉得,他之前应该是学过的。
奉化十六年,春末。
两个人就这么从冬天练到春天,两人的剑术也可以同步了。
他们手中都拿着细长的树枝,院子里的风带起了少年少女的衣摆和秀发。
两人相视一笑,宁昭看着宁生在心底想,如今宁生已经很厉害了,当是没人能够再欺负他了,她觉得自己也应该离开了。
这两年光阴,本来就是她偷来的,她独自一人苟活于世,本就是懦弱。
她一定要找出杀害父母的罪魁祸首,用他们的鲜血祭奠他们故去的亡灵。
宁生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用树枝在地上写下一句话:我跟你一起走。
宁昭看完,摇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瞥见门外似乎有个身影。
她将树枝扔过去,厉声问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