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尚文很守诺,待入夜,翻墙潜进,轻叩木窗。
刚敲得一下,屋门就被拉开了,孟嘉树一脸狂喜探出头来,“哥,可以走了。”
嘘……
他做个禁声手势。
孟嘉树闭紧嘴巴,连连点头。
没有走院门,魏尚文带着他轻巧翻出院墙,一路悄悄走至长寿桥下,低声道:“我们去东岩山打点野味,划船去。”
“好啊好啊,坐我家的船。”孟嘉树兴奋不已,如出笼的鸟儿冲下去找船解缆绳。
魏尚文拿着准备好的绳索等物,吸口气踏上晃悠小舟,捡起了船桨。
他与嘉树各坐船头,一人一支船桨,或点或支,把小舟划了出去。
“哥,我们去捉野兔吗?”
“嗯。”
魏尚文仔细观察嘉树动作,学着用船桨控制小舟的方向和速度。
划出一段水路,渐渐上手。
两人直奔东岩山,不多时就到了山脚下,系住缆绳登岸,魏尚文拿出一卷麻绳和削好的短木棍背在肩头,随手把一个弹弓递给了孟嘉树。
“哥,哪来的弹弓?”
孟嘉树左手握住弹弓柄,右手拉了拉弦,弹力十足,是把好弹弓。
“是三叔公家的牛筋,收在墙上没带走,我就拿来做了把弹弓,等下试试看,能不能逮两只野鸡。”
魏尚文说完,忽得从嘴中发出雌鸡觅食的咕咕声,惟妙惟肖。
孟嘉树眼睛一亮,“哥,你怎么会……”
“当兵时跟个老兵学的。”
“哥,教我教我!”孟嘉树羡慕道。
一个教一个学,沿途又捡拾了一些小石子作弹丸。
暴雨涤净尘埃,此时星子繁盛,星光璀璨,淡白光辉笼罩东岩山,一草一木清晰可见。
他俩放轻脚步,徐步缓行,不时发出几道咕咕声,目光搜索茂盛的草丛灌木。
行得一段路,果听到了一道野鸡回应咕咕声。
孟嘉树一喜,忙望向魏尚文。
魏尚文嘴里又发出几声咕咕,伸手示意他拿好弹弓,反手一抽肩后短木棍,朝回应处甩出。
啪嗒一声重响,木棍击在一丛灌木上。
紧跟着,咕咕咕,惊飞出三只灰褐短羽的锦鸡来。
孟嘉树眼疾手快,拉弓弹射小石子。
这头,魏尚文抽木棍,用力一甩,尺长短木棍旋转着飞出,沉重砸在飞得最高的一只野鸡脑袋上。
一声鸡鸣,野鸡落地。
他扫过一眼,又连续抽出短木棍,一一投掷出去。
小石子和短木棍,前后脚,几乎同时击中另外两只锦鸡。
“哥,还有两只野兔,别让它们跑了。”
孟嘉树兴奋大叫,飞奔而去,不停拉弓,激射弹丸。
隐约听到石子嗖嗖破空声。
不多时,他大笑着拎回两只野兔,“哥,还活着呢,好肥的兔子啊!”
魏尚文笑,“三只锦鸡,两只野兔,收获不错,不过你这般大笑,其他的都被吓走了!”
林子里有夜鸟飞出,扑哧哧好大一片。
“哎呀。”孟嘉树忙捂嘴,懊恼不已。
魏尚文把捡回的锦鸡倒提鸡脚,都用麻绳捆了起来,又接过他手上的灰野兔,同样捆了腿。
“哥,还抓吗?”
孟嘉树把两只野兔三只野鸡都用麻绳挂在腰间,犹如得胜的大将军,得意洋洋间意犹未尽。
魏尚文环顾四周,指个方向,“走。”
两人雄纠纠气昂昂,走出一大段,待得林间安静下来,再次放轻脚步,模仿出雌野鸡觅食的咕咕声。
发现目标,如法炮制。
短木棍旋转飞出,势大力沉。
小石子击射,嗖嗖破空。
又一次收获两只野兔、两只锦鸡。
“哥,再来。”
魏尚文一摆手,望向脚下被星辉映衬得如同一面银镜般的澄湖,豪情顿起,“剩下的野鸡野兔暂且放过,我们下水再捞几条大鱼尝尝。”
“啊……”
孟嘉树怔住,嘴巴立马翘了起来。
用弹弓抓野兔多好玩哪,兔子跑再快也逃不过他射出的小石子,再练几次都能射中眼睛了。
魏尚文转身,走出两步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回头一打量,恍然笑了,“嘉树,你不是想当大将军吗,你知道做大将军得会什么本领?”
孟嘉树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过来,“功夫要好,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不错!”魏尚文一拍大腿,称赞道,“先锋小将银盔白马,威风凛凛,持长枪于敌阵中奔杀,七进七出,杀得敌寇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说到这,孟嘉树已是乐得眯眼笑出来,仿佛那个银盔白马的先锋小将就是他,跨骏马持长枪,无一合之敌。
魏尚文等他笑完,再慢慢抛出一语,诱惑道:“大哥会骑马,骑术可好了,你想学吗?”
孟嘉树浑身一震,仿佛天灵盖被雷劈了一下,飞扑过来,“想学想学,大哥你教我!”
“哎呀,大哥都不会游水,现在得下湖去练练水性。”他瞥他一眼,笃悠悠转身,自顾下山。
孟嘉树急忙跟上,“大哥,你的马呢?”
魏尚文脸色不可察觉地微微一红,“嘉树,大哥攒银子给你买匹小马驹怎样?”
“真的?给我买小马驹!”
“一匹神俊非凡的白色小马驹,由你把它养大,只听你的话……”
孟嘉树激动得发抖,“哥,什么时候买,明日就去买吧。”
魏尚文脸再次一红,讪道:“这个,要攒一攒钱,等银钱够了就买。”
“小白马要多少银钱?”
“不贵,一匹小马驹七八十两吧。”
“七八十两……大哥,你现在有多少银子?”
“钱是小事,嘉树,大哥要去游水了,你来不来?”
“来来。”
孟嘉树呵呵笑起来,一步三蹦,立马冲到魏尚文前头去了,“大哥,快点快点。”
突然,魏尚文急走两步,一按他脑壳,拉着蹲下来。
“大哥怎……”
“嘘,你看。”
他朝湖面一指,只见澄澈明亮的湖面上过来了好几艘船,一条乌篷船在前,另三条船紧追,隐约可见后船上有人举着大刀、斧头等利器。
前船坐着两人,拼命划桨,可两船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一点一点缩短。
后头三船渐渐散开,似要包围上去。
“那些人是澄湖帮的,只有他们会拿斧头砍人,那个……那个是大湖哥……”孟嘉树眼睛眯细瞧了一会,惊呼起来。
“大湖哥?”
“对对,前头那艘船上后面那个就是大湖哥,我爹的大徒弟,周大湖,澄庆帮的大仗子,我要去救他!”孟嘉树猛然立起,朝山下飞奔。
魏尚文眉头微蹙,跟上去拉住他。
“我要去救大湖哥,我要去救大湖哥!”
魏尚文忙捂住他嘴,“没有不让你救,我们得悄悄地过去,不然人没救着,我们也会陷进他们的包围中。”
孟嘉树眼眶发红,几乎要哭出来了,“那,那怎么办?”
“我们得把他们引过来,让他们上山,只有上了山我才能帮到你的大湖哥。”魏尚文又一次感觉到,不会水在这水道密布的江南真是极不方便,犹如猛虎被折断了爪牙,“现在我们下山,动静要小,别让他们发现。”
“嗯。”
两人沿着小道,轻巧而快速地奔去。
“前头是东岩山了,不好,他想上山,给我掷斧头,砸翻那只乌篷船。”立在一只摇橹船上的陈付明抢过一旁澄湖帮人手中的斧头,拉开膀子重重扔了出去,“给我砸!”
十多柄利斧旋转着,飞过十多米湖面,朝着那条小小乌篷船砸去。
周大湖连忙举起手中船桨左右格挡,抽飞落下的斧头,口中大呼着,“六儿,小心。”
坐在另一头的年轻人六儿也跟着挥舞船桨,格挡掉两柄斧头,可还没躲过另外一柄,砸在腿上,骨断筋折,疼得打滚。
周大湖来不及去看他,先往舱中查看另一澄庆帮弟子,只一眼就心疼得目眦欲裂,一柄斧头砸破竹篷顶落下,正中他胸膛。
他伸手到他脖颈处,温热的皮肤下已没有跳动。他闭了闭眼,手再移到他伤痕累累的脸上,轻轻拂过,合上了圆睁双目。
“陈付明,我□□十八代祖宗!”
他通红着眼,拔出这把斧头狠狠掷去。
斧头旋转着,发出尖锐破空声,犹如一颗天外陨石砸向陈付明,势不可挡。
陈付明慌张一缩头,侧身闪避。
斧头擦着他脸颊飞过,削掉半只耳朵砸进身后人的胸膛,带着这个澄湖帮人后退两步,直接钉在了撑竹篷的木桩上。
嘎嘎两声,木桩碎裂,这个澄湖帮人短促惨叫一声,连斧头一起摔进了澄湖中。
鲜红漫开,很快沉了下去。
陈付明愣了几息,才感觉到耳朵巨痛,伸手一摸,满是鲜血。
他禁不住惨叫起来。
惨叫声在湖面上震荡传开,一时震慑得周围两条小船都停在了原地,没人敢围拢上去。
周大湖扔出斧头后,两步跨到六儿身边,看得一眼,一狠心,伸手拔出铁斧,撕开衣襟帮他扎住流血处。
六儿疼得全身颤抖,一把攥紧他胳膊断断续续道,“大……大哥,我会死吗?”
“不会不会死的,大哥一定会带你冲出去。”
周大湖忍住哽咽,深吸气平缓道。
“快……快划船,他们要围上来了。”六儿煞白着脸,扫一眼周边喘息道。
“护好自己。”
周大湖收紧布条,拿过两根船桨坐在他身前,大力划起水来。
“别让他逃了,围上去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陈付明捂着耳朵大叫起来。
刚才一轮斧头雨,不知哪处被砸漏了,有水漫进乌篷船,周大湖心里一片冰凉,今日偷偷进城,看到前头大战未死的兄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绑在码头上示众,好不容易挨到入夜,救下一个还活着的,却不防遇上陈付明这恶贼,纠了帮人直追上来。
他死不要紧,可连累六儿也……
“大大哥……不怕,跟他们拼了……干死一个够本,干死两个就赚了……”六儿摸到那把沾血斧头,紧紧握住。
乌篷船里灌满了半船水,三艘船围拢上来,战斗爆发。
周大湖伸臂一搂六儿,跃到一只乌篷船上,挥舞船桨狠狠一记拍在一个澄湖帮众脑袋上,直砸得他头破血流,跌进澄湖中。
陈付明撕下衣摆缠在耳朵上,抢过一把斧头跃上那只乌篷船,直扑周大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