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热气蒸腾而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落在书立上,形成一条明亮的光路,午休过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班级,窗帘唰的一下被人拉上,教室里依旧闷热。
背后的校服粘腻腻贴在的后背上,让人感觉自己身上穿了一个闷热滑腻的黄油软壳,只要在学校一天,这软壳怎么也摆脱不掉。
教学楼外热烈的风吹啊吹,教室里昏沉的脑袋晃啊晃。魏树森打了一个哈欠,他抱怨道:“学校怎么还不开空调?教室里这么多人,我都快热死了!”
徐明冷笑了一声,“九中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
除非你扛不住,不然绝对不给你开空调。
这节课是物理,胡老师一双眼睛看着底下的同学,他正在挑选上黑板做题的同学。
魏树森抬头忽然间和小胡老师对上眼:坏了!
他快速的在徐明桌子上抽了几张纸,他猫着身子压低声音:“哥几个,我先去厕所避避风头!”
魏树森屁股刚离开凳子,小胡老师就盯着他说:“魏树森。”
“到!”魏树森尴尬的笑了一下。
小胡老师站在讲台上和蔼的说道:“就你,别呲着大牙笑了,上来做题。”
魏树森深呼一口气,他看了看四周同学们的表情,最后一不做二不休,他语出惊人:“老师!人有三急!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会死人的!”
有的同学憋着笑看着他,魏树森直接一溜烟跑出了教室,独留小胡老师一个人站在讲台上怀疑自己。
魏树森解决完生理问题后看了看十七班的教室,他慢慢勾起嘴角,脚尖一转,头也不回的向楼下走去,“谁要回教室啊。不如去小卖铺看看。”
许老师带十七和十八班语文课,这节课刚好排到十八班,课后铃声一响,许老师就拿着试卷推开了教室的门。
魏树森嘴里嚼着辣条,正好撞见刚刚下课的徐老师,他口齿不清的和老师打着招呼,“帅哥好啊!”魏树森把手里的辣条举到身前,“来一根不?”
许老师整个人笑着打趣:“帅哥才不吃辣条。”
第一次见到许老师的时候,十七班全体同学都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他们一直以为许老师是不苟言笑的老师,事实上完全相反。
比如此人一把年纪常常喜欢以帅哥自居!再譬如常常向他们炫耀和师母的日常……
魏树森还记得当时十七班语文成绩位居全年级第一,学校在成绩发布后准备了有关语文的学习讲座,许老师坐在台子上倒头就睡完全不给语文教研组面子,那场面真是他喵的帅爆了!
许老师转身想走,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有对魏树森说道:“正好你出来了,跟我去趟办公室。”
魏树森一脸迷茫的问道:“啊?去办公室干什么?”
许老师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咦~把你的辣条处理干净后再进来。”
“啊……好。”
许老师工位上摆放着电脑等工作设备,电脑旁就是一张合照,照片中的男女笑得温柔,几盆多肉放在右手边,看起来出奇的和谐。
许老师坐在靠椅上,办公室里开着空调,徐徐冷风吹乱发丝,刚一进门魏树森就感觉到久违的清爽,“还是办公室好啊!”
“别好不好的了,”许老师把试卷拍在少年头上,“你最近怎么回事?”
许老师随意翻了翻魏树森之前交的卷子,“这几次考试明显力不从心啊,你其他老师也和我的说过这个情况。”
魏树森瘪了瘪嘴,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他一直沉迷艺术?说他想走艺考这条道路?
魏树森看着老许的眼睛,他试探性的问道,“帅哥,你知道艺考吧?”
帅哥点了点头,表示清楚。
“其实我有点想了解艺考这条道路,”
许老师手指有规律的敲击桌面,“咱们学校每年都会有机构来讲这件事,现在是六月份,应该也快了,你感兴趣的话以后可以去听一下。”
魏树森瞪大眼睛:“我靠,老师您这么开明?”
“你都叫我帅哥了,帅哥能不开明吗,但是我要强调一点,高中的学习你还是要跟上的。”
魏树森立马行了个军礼:“清楚明白!”
*
父亲这两个词对于惊蛰来说是一个很抽象的存在,年少时对于父亲的记忆早就模糊了,甚至现在都不怎么联系,所以林复提出要和她见一面的时候,她是有些不自在的。
林复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在穿着休闲衣服的晨练者中分外显眼。
惊蛰仅仅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坐在公园长椅上,脚边是翠绿的草地,前方的石子路打扫的干干净净,鹅卵石光滑,每一个都有太阳的影子。
“惊蛰,你都长这么大了……”林复伸出手,惊蛰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男人的指尖甚至没有碰到女儿的发丝,林复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眸中划过转瞬即逝的尴尬。
不过怎么说都是职场老人,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脸上依旧挂着关切的笑,看起来就像是真的很爱她这个女儿一样。
惊蛰视线转到一旁,植株叶片上挂着露珠,圆润的珠面反射着晶莹的光,她嘴角扯了扯,“你到底为什么约我出来,有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林复坐在长椅上,他双手交叉在一起,整个人得体又放松的坐在那里,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真的有可能会被他这副谦逊模样吸引。
他慢慢开口:“爷爷奶奶很想你,我也很久没见你了。”
惊蛰思绪忽然飞远,她确实很久没有见到爷爷奶奶了,老人家肯定也是想她了。惊蛰视线转到林复身上,她眸光暗了暗,爷爷奶奶是爷爷奶奶,林复是林复,这一点她还是分的清的。
林复似乎陷进了回忆里,“你小的时候很喜欢和我撒娇,我会抱着你扔到高出,就像坐飞机一样……”
惊蛰忽然出声打断他:“你是在忏悔吗?”
林复忽然转头看向她,自己的女儿正在质问自己,而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惊蛰眼神坦荡的看着他:“你在忏悔什么啊?”
惊蛰实在是不知道对面的这个人到底为什么提到这么久远的事情,没有实际的行动,反而是说一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林复一怔,他瞳孔微微张大……女儿简直理智的和她母亲一样,让人丧失对话的**……
林复抿了抿唇,似乎是觉得有些热,搭着的衣服小臂下隐隐有些出汗,“惊蛰,父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久没见你了,说的自然就多了一些。”
林复站起身,他想要拍拍女儿的肩膀,一个有力的手忽然制止住他的动作。
“这样不太好吧。”
林复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对方身形挺拔,一双眼睛带着若有若无的敌视,林复不免感到一阵好笑,“这位是?”
顾闻野出现那一刻,惊蛰就站起身,她回答林复:“这是我同学。”
林复不在意的点点头,他抽回手,面上又恢复了谦逊,“话已经说完了,我就先走了。”
*
惊蛰心里不太舒服,见到父亲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儿时分辨不出来的东西现在已经足够清晰了,林夏眼里看见的自己和林复眼里看见的自己不一样。
她能看出来,林复眼中并没有对女儿的爱。
如果是多年未见的林夏好不容易见到她的话,林夏眼中肯定会很欣喜,说不定还会一把把她抱起,但这种欣喜她并没有在今天的林复眼中看见。
惊蛰想到了一个最好的解释:林复并不爱自己。
并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如果说能拥有父母纯粹的爱算是一种幸运的话,那不幸的孩子太多了。
不过还好,惊蛰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她拥有林夏毫无保留的爱,这份爱足以让她拥有无限勇气去面对那些不幸运的事。
顾闻野一直走在惊蛰身边,他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女,惊蛰背着手,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清澈的眼睛在阳光照射下呈现淡淡的琥珀色。
顾闻野很少看见她这样,至少在他看见的惊蛰一直是笑嘻嘻的模样。
顾闻野提议道:“要去抓娃娃吗?”
林惊蛰:“?”
顾闻野耸了耸肩,“这边离商场不远,我还没抓过娃娃呢……”少年不熟练的撒谎,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些后悔扯出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惊蛰忽然发出一声闷笑,“好好好!就让我来带领你横扫娃娃大军!”惊蛰看着前方兴致勃勃地甩手说道,“出发!!”
惊蛰拿着刚刚换取的游戏币,一个接一个的投进娃娃机里,她盯着里面的娃娃说道,“刚才那个人是我父亲。”
“啊,对了我父母很久之前就离婚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惊蛰语气大大方方,毫无遮掩。
顾闻野看着惊蛰,少女脸上放松的神色完全让人想不到她正在诉说自己的家庭,顾闻野伸手,他轻轻抚下少女脸上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