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 第2章 第 2 章

覃山和常西走远了，丝毫没注意到背后几步站着一个人。

林屿返回来，在听见覃山脱口而出自己的班级后顿住脚步，很轻地皱了下眉，然后弯腰捡起什么。

至于为什么又返回来，还要从一分钟前说起。

周一鸣总觉得哪不对劲，走了几步低头一看，T恤上的链子不见了：“等一下，我链子呢？”

他低头环视：“你们帮我找找。”

林屿实在不理解为什么T恤上要带条链子，但显然是刚才不小心撞掉了，他说：“应该掉在拐角了，我去看看。”

然后就听见了覃山和常西两人的对话。

“给。”

“还真掉那了，谢了屿哥。”周一鸣往拐角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说：“哎，你们知不知道。”

钟源：“知道什么？”

周一鸣：“有一年覃山还跟屿哥争过校草榜？”

钟源奇了：“什么榜？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

“害，我们班女生评的，偷偷听见她们讨论过这个。”

“所以最后是谁？”

“不知道，好像没讨论出结果。”他压低声音说：“高中时坐我旁边的女生喜欢覃山，晚自习拉着我帮他参谋情书呢，还给我指过他。”

钟源想着方才见过的那张脸，实话实说：“不过讲真的，刚才看那哥们长得确实挺帅，哪个班的，之前还真没注意。”

周一鸣：“这我哪知道？咱那一个年级多少个班啊，又不是朋友，谁闲着没事记人家在哪个班？”

他不仅记住了，还清楚地说出了哪层楼，林屿心里想。他脑中还回荡着“二楼三班”，不明白对方记这个干什么。

-

晚上。

覃山洗完澡，早早上了床，手机亮着聊天界面。

【West：覃山，看到学校发的通知了吗？】

【青山：什么？】

【West：就后天的开学典礼啊，你没看手机啊】

【青山：刚洗完澡，才看到。】

覃山去翻班级群，看到导员发来的消息，大概浏览完后又点进另一个人的聊天框。

【青山：睡了吗爸】

【青山：乐乐他们怎么样？】

【覃云：你倒是先想着他们】

【覃云：都挺好的，就是偶尔念叨你，不用太担心】

【青山：那等国庆我就回去】

【覃云：行】

覃山摁灭手机，他睡意不大，睁着眼睛神游时想到了白天的“插曲”。

林屿。

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莫名想起了那个趴在课桌上睡觉的少年。

他们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楼层，只是覃山去楼下交英语作业时会经过林屿的班级，偶尔能瞥见他的身影。

有时是低头刷题，有时是在睡觉，只能看见后脑勺。

隔着窗户和书立，朦朦胧胧的，看不太清。

-

开学典礼当天。

罗州大学至诚体育场。

早上七点开学典礼正式开始，新生们六点多就要起床，这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非常残酷的事，毕竟暑假三个月已经习惯了晚起，猛然起这么早还有些不适应。

操场上哈欠连天。

“好困啊，”常西抱怨：“不是我说，开学典礼一定要开这么早吗？”

“你昨天晚上又熬夜打游戏了吧。”常西眼下的黑眼圈尤其明显。

“其实我昨天晚上原本是要早睡来着，结果打的有点上头，没注意时间。”常西开始找补。

“……”覃山看了眼时间，说：“快开始了，去找位置坐吧。”

七点一到，典礼准时开始。

都是很经典且老套的流程。

开场先是介绍学校的发展史，然后是学校取得的一些成绩。这部分讲起来要占很长时间，一开始都很认真听着，渐渐的，大家似乎找回了高中听课时的感觉，开始混混欲睡，连典礼进行到哪了都不知道。

“下一项，有请新生代表22级计算机与科学技术学院林屿同学发言。”

还迷糊着覃山听见某个名字，仿佛被按下了启动按钮，瞬间抬头。

正值盛夏时节，早上六七点太阳还不强烈，随着典礼的进行，气温逐渐升高，许多人都耷拉着脑袋。

忽然，前排人群一阵骚动——

后面的学生离得远，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伸着脖子问前面的同学，前面的再问前面的……像一颗石子投入池塘，激起阵阵涟漪，以最前方的演讲台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

“看台上。”

“卧槽！”

“好帅！”

“今天没白来！”

……

诸如此类的感叹声不绝于耳，充斥在覃山周围。

他离得远，看不清台上人的面容，但心里已经勾勒出林屿的样子。

“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林屿身形挺拔，背对太阳，给他的轮廓镀了一层光，好似太阳为他加冕。一阵风吹过，卷着凛冽的声音就吹散了大半暑意。

“这声音！我可以！”

“声控党狂喜！”

覃山眼睛盯着台上的林屿，一时恍然，他的身影与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合。

那是高三刚开学时，学校为高三生举办的高考动员大会。

林屿也如现在一般，作为优秀学生进行演讲。

很普通的稿子，在林屿冷静而坚定的朗读下，莫名具有鼓舞人心的效果。底下坐着的同学也如今天一样的反应，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只有高三一个年级，现在是整个大一新生。

“我的演讲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直到演讲结束，人群中爆发出掌声，覃山才从回忆中抽离，他抬起手，跟着一起鼓掌，目送林屿走下台，掌声盖过了他微微有些快的心跳。

讲的跟以前一样好，覃山想。

古时有句话，叫“打铁要趁热”，学校领导也深谙此理，适时地进行下一个项目。

掌声逐渐减小，操场后方蓦然传来“嘭”的一声，是学校准备的烟花和彩带。

学生纷纷回头。

各种颜色的彩带如烟花一般向上喷薄而出，瞬间形成了一堵彩墙，美丽又炫目。

紧接着，振奋人心的专属于罗州大学的校歌响起，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被拉着从学生头顶飘过，无人机“嗡嗡”作响，随后是印着罗大校徽的蓝底旗帜。

两面旗先后掠过，场面及其壮观，萦绕在耳边的校歌如涛涛而来的黄河水，裹挟着激昂的曲调，冲向学生。

不少人被这种氛围感染，不由自主地试着伸出手，感受着旗帜在手指慢慢划过。

——这无疑增加了新生对学校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校歌演奏完毕，典礼也进入尾声。

校长满意的看着底下学生们因为刚才那一环节而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神情，发表最后的寄语。

“……少年当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孩子们，希望你们把学校当成你们通往光明未来的桥梁，不断探索，不断追逐，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操场掌声轰鸣。

罗州大学建校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作为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学校，一贯知道如何调动学生融入新的环境。

将近午饭时间，常西趁着没下课，赶紧拉着覃山去食堂，经过几个女生时，总能听到有关这次开学典礼的讨论。

“今天那个彩带也太漂亮了，可惜光顾着看了，没来得及拍照。”

“没事，校友圈上肯定有照片。”

“还有那个超大的旗，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愧是罗大啊，太会搞了。”

“对，还有那个新生发言，找的人也太帅了，累死累活了三年，这是我应得的。”

“哈哈哈哈哈，话说他是哪个学院的来着？”

“好像是计算机学院的，听着主持人提了一下……”

虽然最后总能谈论到林屿身上。

常西刷着手机，也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可惜地说：“早知道前天碰见的时候就问他要联系方式了，现在肯定抢手。”

突然，覃山装在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常西说：“我刚给你分享了一个校友圈的帖子，你看看看。”

他一眼扫到了帖子里的照片——赫然是上午在台上演讲的林屿，估计是拍摄者的位置不好，照片角度很刁钻，即便是这样，照片上的人依旧赏心悦目。

他又点进学校论坛，发现大家讨论最多的话题除了军训外就是林屿。

有问他在哪个专业的，有问他是哪个地方的，还有问联系方式的——这大概是每个走进公共视野的帅哥都要经历的。

同时正在看帖子的还有周一鸣。

“欸，屿哥，你现在是真火了，那拍照技术烂成那样你居然还是帅的！”周一鸣愤愤不平道。

“那可不，我在屿哥旁边都显得黯然失色了。”钟源在一旁咋舌。

周一鸣：“就算没有屿哥，你也灿烂不到那里去。”

钟源：“去你的！”接着他又说：“不过我看论坛里好多人都在问屿哥联系方式，有男有女，真是男女通吃啊。”

周一鸣：“人神共愤！”

“……”林屿实在听不下去他们俩一唱一和：“你们俩可以闭嘴了么。”

D422寝室是在这层楼的尽头，这片儿都没住多少人，他们宿舍就两个，林屿和他室友。

林屿转身关上宿舍门，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似乎是叹了一下，手指向下划动——

“臭小子！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是吧？！”

一点都不意外的开场白，林屿声音中透着无奈：“舅舅。”

“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

林屿这才想起来消息的事，当时看到的时候正在忙，想着过会儿再回，结果给忘了。他有些心虚，但声音很稳：“这几天有点忙。”

“你一个刚入学的大学生有什么好忙的，你舅妈念叨你几天了……”

林屿听着电话那头絮絮叨叨，时不时应一两声。

电话另一边是林屿的舅舅，他妈妈的亲哥——贺同。

其实贺同很少有这么唠叨的时候，他经营一家公司，办事雷厉风行，吩咐下属做什么都很清晰精炼，唯独到了林屿这儿，总是忍不住多说几句。

倒不是说林屿让人不放心，而是他太让人放心了，什么事都自己解决，绝不麻烦别人，从小就是这种“自己扛”的风格，对人对事都透着一股冷淡劲儿，熟让人心疼。所以不仅是贺同这样，林屿舅妈也常担心他出什么事不跟家里说。

“……我怎么对得起你妈当时——”

“知道了，舅舅。”林屿打断他。

“小屿，”贺同顿了顿，终究没说什么，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没事可以跟小音还有久君他们多聊聊。”

-

夜里，覃山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他又无可避免的想到了林屿。

是他高中时在荣誉榜上看过无数次的名字，是他经过教室一瞥看到背书和埋头刷题的背影。

林屿很优秀，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座神秘令人向往的山，好像近在眼前，真正踏上那条通往山的路才发现很远，他想见到那座山，成为像他一样的“山 ”。

峨峨高山首，悠悠万里道。

路漫漫，他更加努力，为了自己。

覃山曾在某个阅读材料里看到“山不见我，我自见山”，所幸天道酬勤终不负，后来成功考入罗州大学，和曾经的高山同一所学校，他正一步步走向更好的自己。

次日早上，覃山被闹铃叫醒。

他起得有些晚，看见室友身上穿的迷彩服，反应过来今天是军训第一天。

昨天常西和他说好一起去，便没跟室友一起。

覃山抓起放在桌子上的帽子，握上把手一拉门，然后就这么顿在原地。

对面的人意外地挑了下眉。

两秒后。

“早，好巧。”林屿先开口。

这也太巧了吧。

“早上好。”覃山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显然，“好巧”是句客套话，林屿说完后径直迈开脚步，转身就走。

覃山跟在他身后。

下楼时，两人错了一个台阶，一前一后往下走，谁都没说话。

这样的沉默总是尴尬的，半生不熟的关系，覃山觉得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想。所以为了掩饰这份没来由的尴尬，他拿出手机，手指漫无目的地滑动，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东西。

他在D423，林屿住他对面，如果没记错的话，对面是D422。开学三天了，居然都没见过他。

覃山认真地走神，猝不及防往前趔趄了一下——还是逃不过踏空楼梯的命运。

走在前面的人余光注意到，下意识伸手扶了一下，林屿扭头看他。

覃山马上道歉：“抱歉，不小心踩空了。”

林屿收回手，表情淡淡地说：“小心点，下楼还玩手机，也不怕给腿摔折了。”

“……”

覃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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