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池镜低头摁了摁眉心,简直哭笑不得。
老太太刚才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谁能想到她琢磨那么远。同性可婚政策前几年就通过施行了,如今两个男人结婚早就不是什么稀罕事。
“您放心。”池镜对她说,“我要有这个意向,肯定不瞒着您。”
池明好不容易把那口汤咽下去了才低着头笑出来,偏过头在他哥耳边说:“我姥已经魔怔了。”
“说啥呢!”老太太在他脑门上一拍,“我老了,耳朵还好使!”
“我说您英明。”池明冲她竖了竖大拇指,“您老耳清目明,慧眼如炬,高瞻远瞩。指不定我哥还就喜欢男的呢。”
池明这一生就是挨他哥收拾的命,他用肩膀撞撞池镜,语气调侃:“到时候带个男老婆回来,皆大欢喜。”
“吃你的菜。”池镜夹了块土豆放他碗里,池明嘴炮打得兴起,夹起来顺嘴吃了。此土豆乃姜块伪装,一口下去,冲鼻的姜味溢满口腔,池明含着姜块笑看他哥,笑得半死不活。
池明低头把姜吐了,他哥的手段幼稚归幼稚,攻击性倒是很强,那一口姜味在池明口中弥留很久,经久不散。
“多大人了。”池明把那块姜夹到池镜眼前,给当事人展示作案工具,“还这么幼稚。”
“还能有人有你幼稚。”池母笑着说。
池明这一通臭贫,成功打散了姥姥的注意力,把老太太逗得直乐,都想不起来去管池镜了。
吃完饭池母去厨房切了点水果,余闻嘉接了通电话走进院子里。
姥姥吃过饭回房后好一阵没回来,池镜就去她屋里看了一眼。一进门看到老太太坐床上捂着胸口,气有点喘。
“怎么了您?”池镜忙走过去,“不舒服?”
姥姥摆摆手,笑道:“没事儿,就是有点心慌,我坐这缓一会儿就好。”
池镜皱着眉:“喘得上气吗?是不是不舒服?”
“哎没有没有,我不一直这样么,多少年的老毛病了,没事儿。好久没这么高兴了,情绪激动了。”姥姥抚了抚他的胳膊,“真没事儿。”
“过两天我得空带您去医院做个检查。”
“哎,检查个啥呀,用不着,你一天天的忙那么多事,我这定期检查都做着呢,没事儿啊。”
池镜这两天也确实忙,腾不出时间,后天又要出国,他出去跟池明说:“最近抽个空带姥姥去医院做个检查,我过两天要出国,没时间。”
池明擦着桌子看他一眼:“怎么了?她身体不舒服?”
“说是心慌。”
姥姥以前得过心脏上的病,十多年前做了手术治好了,心慌是一直有的。不过保险起见,池镜觉得还是要带她去做个深入检查。
“成,那我明天就带她去。”
池明收拾完进房间躺了一会儿,兄弟俩的卧室翻修时基本没动,还是小时候的布局,一张上下铺双人床,窗前摆着一张长桌。下铺是池镜的床,池明一进去就往他哥床上一躺,一晃经年,以前的小床早就搁不下他那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池明也没脱鞋,两条腿挂在床尾的金属护栏上,胳膊掩面小憩片刻。
余闻嘉许久不来这里,一进来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间小屋没有任何变化,书桌,床铺,一切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池镜和池明平时基本不会回来住,但池母还是把他们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床上铺着老旧但干净的床单,留着两个孩子过往的生活痕迹。
池镜床上是余闻嘉熟悉的老式花色床单,以前枕头旁边会挨着一个宇航员小熊,如今小熊不在那儿了,可能是放起来了,也可能是扔掉了。那个小熊藏了一段余闻嘉不想回忆的回忆,如果是少时的他,这会儿可能又要噘着嘴跟池镜闹脾气,质问他把小熊放哪儿了。
“怎么都杵这儿。”池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闻嘉转身看了一眼,这屋太挤,一回头他都快跟池镜脸对脸了。
池镜手里拿了个果盘,笑着说:“待这屋不嫌挤啊。”
“还好。”余闻嘉说。
池镜走过去踢了踢池明荡在床尾的脚:“刚吃完饭就睡我床上,一股味儿。”
池明声音疲惫:“累。没事儿,妈过两天就会给你洗的,这床单都给她洗得没颜色了。”
池镜把手里的果盘递到余闻嘉面前:“饭后水果,吃点儿。”
余闻嘉拿了颗小番茄,手气绝佳,一拿就拿了个酸掉天灵盖的。余闻嘉酸得闭了下眼睛,嚼吧嚼吧咽进去了。
“我刚吃几个都挺甜的啊。”池镜又吃了一个,还是甜的,“真挺甜,你再拿个尝尝。”
“不尝了,手气不好,再挑个酸的,我明天该去看牙了。”
池镜顺手给余闻嘉拿了一颗,递他嘴边:“吃我拿的,我手气好。”
余闻嘉嘴唇动了动,垂眸看着池镜。
这在年少时于他们而言是很平常的举动。
余闻嘉很想告诉池镜,他们早已各自独立成熟,而正常两个男人之间一般是不会有这种举动的。
停在过去的是池镜,往前走、想挣开固有关系的是他。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明白了池镜最看重什么,他不会再给他施加负担。
余闻嘉用手接下了池镜递到嘴边的小番茄。
他分辨不清这颗小番茄是甜的还是涩的。
“给我来点儿,哥。”池明躺床上张着嘴,眼睛闭着,像嗷嗷待哺的雏鸟。
池镜往他嘴里塞了两颗,池明嚼了嚼,还挺甜,睁开眼说:“手脚挺干净啊,倒是没往我嘴里塞两块姜。”
“你要有这需求,我现在可以去帮你拿。”
“我谢谢您了啊。”池明起身从果盘里插了两片哈密瓜吃。
三位个子不矮的成年男性杵在这么小的屋里,来回挪动都得贴着走,画面有点滑稽。尤其是余闻嘉,头都快顶到门框了,属他最占地方。
池母在外面喊,让他们别挤在屋里,来客厅看电视。
余闻嘉爷爷今天被老朋友叫去吃饭了,还没回来,家里没人在,余闻嘉在池家吃过晚饭,池镜就直接送他回学校了。
池明本来第二天要带他姥姥去医院做检查,姥姥没让,知道他忙,叫他别耽误自个儿工作。
“我让我助理带您去,不耽误我工作。”池明说。
“回头我让你妈带我去总成了吧,你甭操心了。”
池明想了想,说:“那成,有事您打我电话。”
老太太本来过几天就要去医院做检查,俩孙子监督得紧,就干脆今天去了。
余闻嘉上午查完房,回办公室的时候路过诊室,瞥见走廊尽头晃过池母和池姥姥的身影。他知道池姥姥以前得过心脏上的病,当时手术就是在他们医院做的,十多年了,当年给他做手术的老教授都退休了。
来医院无非是身体不舒服,可昨天老太太看着还好好的。
这个时间段是李彻坐诊,中午休息的时候余闻嘉特意问了一下李彻,提起池姥姥的名字,李彻就想起来了。
“怎么了,你跟人认识啊?”
“嗯。她是哪里有什么问题?”
“风心病,三尖瓣反流,关闭不全。”
余闻嘉皱了皱眉。
“这老太太前一阵子就来过了,她这个是体检检出来,之前就是我给她下的报告。”
余闻嘉问李彻要了池姥姥的诊断报告单。
池姥姥十多年前得的风湿性心脏病,当年手术开胸换了二尖机械瓣,老太太每年都会定期复查,前段时间确诊三尖瓣少量反流和轻度关闭不全。
风湿性心脏病原就是慢性病,像这种做过手术又发病的情况并不少见。
目前来说池姥姥的症状不明显,但老人家年事已高,二次开胸的风险太大了,李彻建议保守治疗。老太太也不愿意再开一次胸,怕病没治好,人先倒在手术台上了。
李彻说老太太心态挺好,确诊了也挺坦然的,说自己已经多活十几年了,为这十几年她让不少人操心受罪。
目前看来池镜和池明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之前就确诊了,说明老太太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事最终还是没能瞒得了池镜。
当天晚上池镜就向他妈询问了检查情况,他妈自然是没说实话,老太太不愿意让俩小辈知道,已经瞒了有一阵了。
池镜当时被糊弄过去了,翌日飞往国外出差,工作结束后回来安生没几天,他妈又张罗着给他介绍姑娘,这次还是在没询问他意见的情况下私自安排的,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架势。
池镜对长辈瞎起劲搞事情一向很佛系,能冷处理就冷处理,但这次是真有点生气了,在电话里问他妈:“妈,你们能让我消停会儿吗?”
池镜冷着声音,明显不耐,池母话到嘴边被他堵回去了。
“你们万事是不是也该有个度?”
池镜情绪稳定,很少跟长辈说重话,池母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池镜知道他妈所作所为都是姥姥授意,他看得出来他妈不急,急的是他姥姥。
想起前一阵姥姥去医院做检查,池镜突然皱了皱眉。
“妈,是不是姥姥生病了?”
池母一时间没说话,池镜沉声道:“这种事您还瞒我?”
沉默半晌后,池母叹了口气,跟池镜道出了实情。
池镜在小区地库,他上了楼,他妈就在家里等他,原打算盯着他去见相亲对象的。
姥姥的病,医生不建议手术,池镜自己心里也明白,保守治疗的确是更好的选择。
“你姥都这岁数了,哪还折腾得起再上次手术台,还是开胸手术。”池母给池镜倒了杯水,“你的工作你自己也知道,在这儿待不了几年又得走,她不得怕么?你现在不成家,过个几年走了,再过个几年回来,她到时候还在不在还两说。”
池母长叹一口气:“年纪大了,日子也一眼望到头了,什么也不记挂,就记挂你跟你弟。看不到你成家啊,她都没法儿安心闭眼。”
池镜皱着眉:“您说这不吉利的……”
“都到这份上了还讲什么吉利不吉利的,这话你姥自个儿说的,她都不避讳你避讳什么。”池母按着他的肩膀,“这事也怪我,她着急,我也没在旁边劝着。回头我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聊,给她劝消停了。”
“这事你也别让你姥知道你已经知道了,生病的事她不愁,但你要是知道这事,她指定愁。”
池镜垂着眼,沉默不语。
池母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是提醒也是安抚:“你不许有负担,人这一生都是定好的,走成什么样都是自己的命数。”
姥姥的病不是那种非常恶劣的病症,不要担心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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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