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节气新样貌,秦家四口换上新衣裳,背着踏青用的东西欢欢喜喜出门玩。
秦物华左手牵着秦东流,右手一个秦唯江,紧跟在深后的是四处警惕的阿大,四个人好像围墙一样变成稳定的三角形。
太稳定了,让人喘不过气。秦物华扒拉开左右两侧的小尾巴,把阿大拉到身侧,依次拍拍三个人的肩膀,长出一口气,“咱们正常一点,街边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咱们四个呢。”
秦东流呲牙,“哪里不正常,他们就是嫉妒我们的感情。”
秦唯江,阿大附和点头,重复道:“嫉妒。”
不,他们只是很少看见奇异四人组。秦物华一人弹一个脑瓜崩,轮到阿大时,阿大自动蹲下身子用额头蹭她的手指。
秦物华:……还有人会期待被打啊?尊重并重重谈了一个脑瓜崩。
“不用太紧张啦,去踏青就要开开心心的,皱着眉头可扑不到漂亮蝴蝶。”
踏青的地方是远山谷,传闻远山谷是仙人飞升的地方,因此远山谷常年薄雾缭绕,只有春季天气晴朗时才褪去迷雾,显露原貌。
因此每逢花朝节,就有许多姑娘们在山谷中扑蝶贴彩笺,同熟悉的朋友们嬉戏打闹。
还没进远山谷,一顶华贵的辇舆映入眼帘,蓝昵青布帷帐柔顺垂下,花样繁复,檐顶用珍珠点缀,车粱皆是用上好金丝楠木。
纤纤玉手拨开布帷,那人轻飘飘看了秦物华一眼,侍卫正要驱赶,被那人身旁的嬷嬷叫住呵斥。
“小姐出来是为了赏景,不必惊扰别人。”
秦物华怕等不及,没仔细看,自然没看到秦唯江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秦东流:难不成是?
是乐平公主。秦唯江匆匆垂眼,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他前世杀死的第一个无辜之人。
鲜血似乎再一次在手上流淌,黏腻的,无法去除的,肮脏的流不尽一样在眼前流动,他死死掐住女人纤细的脖颈,手下用力,开始时她止不住踢他,用尖锐的指甲划破他的手臂,后来女人再也没有力气反抗,气息微弱下去,渐渐的,渐渐的,没有了生息。
为了女人不会再有复生的机会,他甚至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割破女人的喉咙,任凭她体内的血液流干流尽。
此后永坠地狱,每每想起浑身战栗,甚至会在梦中惊醒,梦到女人掩面哭泣,问他:“为什么杀我?”
这几乎压倒他,他日日责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让无辜之人偿命,为什么不想想其它的办法救下她。
秦东流知道秦唯江心里的疙瘩,哥俩好拉着他一起扑蝴蝶,远离秦物华和阿大,拍拍他的肩膀道:“秦唯江,你有罪,但是没关系,我也有罪,我们两个都罪无可恕。”
少年绷直的脊背微弯,他眼眶泛红,欲言又止,什么都没说。
“秦唯江,不论是你还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阿姊,扳倒沈碧云,铲除一切后患,让阿姊这辈子平平安安生活,知道了吗?”
秦唯江动了动唇,“你课业还没写完。”
“啊啊啊啊啊,你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煞风景的话吗?我本来写不完作业就很苦恼了,你还说,你还说。”秦东流边说边用拳头捶秦唯江的肩膀。
“痛死了,你不如学武算了,反正读书也读不明白。”他贱嗖嗖补刀道。
秦物华朝着两人喊:“玩累了就回来吃东西休息一会儿。”
阿大低眉顺眼扶了扶头顶的帽子,整理带来的食物。
远处,乐平公主面带微笑注视兄妹打闹的场面,柔声对身旁嬷嬷道:“嬷嬷,他们一家人感情真好,不像我。”
嬷嬷大惊失色:“公主,这话可不能乱说,周围还有别人呢。”
“没关系,监视也好,暂时不敢杀我的。”乐平公主闭眼,食指敲了两下桌子。
“走,我们去瞧瞧。”
侍女扶稳主子的手,稳稳挪步。
秦东流跑动一番,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汗珠被秦物华用帕子轻轻拭去。
“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免得等会扑蝴蝶没体力。”
“这是什么,好漂亮。”秦东流举起一块糕点放在太阳底下看。
“百花糕。”
糕点花纹精致,特意做成花的形状,用甜菜汁点在花瓣上,红彤彤鲜艳艳,漂亮极了。
秦物华中午特地买了牛乳和玫瑰花瓣,捣碎花瓣滤出花汁子,混上牛奶和粘面,还有一小部分洗干净的玫瑰花瓣,捏好形状上锅蒸熟,百花糕就做好了。
说是百花,其实其中只加了玫瑰花瓣而已,她可没钱真去找一百种花做糕点。
秦东流一向相信自家阿姊的手艺,“啊呜”一口吃进嘴里,被满嘴的玫瑰花香迷得神魂颠倒,她喜好甜食,因为牙疼被秦物华勒令半个月只能吃两次甜食,这个月的份额早都用光了,好不容易碰到可以大吃特吃甜点的机会,自然要敞开肚皮吃。
乐平公主缓缓走到四人围坐的餐布旁,被秦东流香喷喷吃东西的模样吸引,原本没什么食欲的身体也勾出几分馋意,轻声开口,“请问能买一个点心尝尝吗?”
“自家做得吃食,您拿去尝尝便是,哪能要您的银钱?”秦物华乐呵呵回答。
秦唯江默不作声递过去一块用油纸包好的百花糕。
“好的,多谢。”
她并不久留,似乎真的只是想买一块点心,拿完糕点就走回辇舆,裙摆拖在地上,弄得湿漉漉脏兮兮也毫不在乎。
阿大始终低头忙着整理东西,宽大的帽子遮住脑袋,投下深深阴影。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离去,连空气都变得稀薄,秦物华咬下百花糕一角,感慨道:“感觉方才那位是个千金小姐,真有气派。”
可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千金小姐,未来的皇储,乐平公主。秦东流心里碎碎念。
她是一位好皇储,也许是一位好皇帝。秦唯江谨慎回应。
秦东流:哦?何以见得?
秦唯江:她有厌食之症,听说只能吃瓜果粥食,身体并不十分康健。
女皇身体不好,自从生下乐平公主后便从未再有过孕,本想一心一意培养皇储,乐平公主也争气,虽然不能做征伐之君,守成之君倒是绰绰有余,甚至在太师们的嘴中也是赞不绝口。
只可惜,也许是因为女皇在孕期时意外中毒所致,乐平公主自小便患有厌食之症,身体状况一直堪忧。
‘意外’两个字值得推敲。秦东流想再拿一块百花糕,被秦物华‘非常不赞同’的眼神震住,假装望天,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碎渣。
秦唯江:没错,是沈家的手笔,前任沈家家主不满女帝以女身登基,想扶持沈贵妃所生的五皇子登基。
结局当然是失败的。
因为林序南站在女皇一方,手握兵权力挺女皇登基,在那种动荡的时候,武力几乎就是一切。
秦唯江瞟了一眼还在收拾的阿大。
谁知道威风赫赫的林将军会变成现在的‘贤惠’模样,简直让人没眼看。
秦物华盘腿坐在铺好的餐布上,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眺望远方,满意点头。
“怎么了主家?”
“阿大,你来家里的时间也挺长的了……”
是嫌弃他吃得太多想辞退他吗?还是干活不勤快?阿大感到头晕目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我,我会勤快的。”
秦物华“啊”一声,“你已经很勤快了,阿大,我觉得可能找不到你这么勤快的小工了。”
“我只是觉得……”
“阿姊!”秦东流大声叫秦物华,“家暴!那!”
秦物华顺着秦东流手指的方向望去,腾地站起身。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我听话,我听话……啊!”
男人面露凶光,一巴掌狠狠扇在女人脸上,“臭婆娘!生不出儿子!我要你有什么用?打你就打你,你怎么敢还口?”
女人身体抖如糠筛,跪下磕头,额头皮肤破了深深的口子,流了一手的血,“你要打我便打我罢,可是,可是咱们的女儿才八岁啊,求求你,求你不要让她嫁给老鳏夫。”
男人被女人惹怒,死死拽住女子散开的头发,生生拽凸一块头皮,冷声道:“晚了!我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她不嫁难道要你这个妇人嫁?”
“你怎么这么心狠,要将她嫁给五十岁的老鳏夫,”女人抽噎几声,“你难道不知道他上一个妻子是怎么死的吗?是被那老鳏夫生生折磨死的啊!”
“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女人握紧拳头,生平第一次这么恨自己的丈夫,她猛地抬头,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张牙舞爪扑到男人身上,锋利的指甲划伤男人外露的脸颊脖颈。
一时之间没想到从不反抗的人竟然因为孩子生出勇气反抗,男人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回过神刚抬手想教训女人。
秦物华快跑几步,一拳捶到男人腭侧,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捶得男人眼冒金星,无力栽倒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