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卖饼的两百五十文,秦物华美滋滋背着竹筐回家了。
卖光好啊,明天可以多做几十个饼子,她卖得不便宜,一个手掌大小的饼子五文钱,架不住手艺好,吃起来口齿留香,忍不住一个接一个。
时间还早,秦物华准备回家睡一觉起来再准备明天用的食材。
一回家,就看见两张相似的脸叉着胳膊,背对背坐在凳子上,谁也不理谁。
这是……吵架啦?
秦东流超级大声“哼”了一声,看见秦物华走进门,告状道:“阿姊,江哥儿大笨蛋,竟然想不读书了。”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秦物华手里的钱袋子落在地上,脑袋都转不动了。
谁不读书了?是她家那个从小就爱读书,家里的书几乎倒背如流的秦唯江说出来的话?
秦唯江解释道:“不是不读书了,我想着家里这几个没什么钱,等阿姊的摊子生意稳定了再去,阿姊的摊子暂时还是要人帮忙的,不是吗?”他边说边小心翼翼观察秦物华的脸色。
秦物华面沉如水,她原本以为弟弟妹妹这几天突然更懂事变化大是因为父母都去世了难以接受,现在想来,早先秦唯江就存了这个心思。
她不说话,“秦唯江,下个月准时给我滚去读书。”转头看着另一个团子,“秦东流,你也去。”
“我还不至于供不起两个小孩。”
秦东流扑到阿姊腿上,抱着她的腰,闷闷道:“阿姊,读书太费钱了。”
秦唯江何尝不知道读书有多重要,更别说私塾的先生是从前京城来的,不知有多少学子从他手底下出去考中功名,他不发一语,可这一切都没有阿姊重要。
秦物华闭眼,再开口已是冷声,“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小脑袋瓜是怎么想的,但是咱们家有钱赚,也不用两个小孩不上学帮忙,光今天一早上我就卖了两百五十文钱,离你俩上学还剩半个月,这半个月怎么都能凑够你们两个的学费。”
“我在不指望你们两个考出什么功名来,但是不能不读书,知道吗?”
前世大佞臣低头挨训,“知道了。”
前世祸国妖妃瘪嘴垂首,“知道了。”
“好孩子们,”秦物华笑眯眯道,“两个好孩子都去面壁半个时辰,明天各交给我一篇一千字的思过书。”
等到两个人都去书房面壁了,秦物华才卸下力,难为两个小孩费尽心思替她着想,她又如何看不出,两个人都不想读书了下来帮衬她,这才假装吵架告状,只怕是不论哪个留下来另一个都不会善罢甘休。
但她不是犹豫的人,也不是让弟弟妹妹抛下前途帮衬她的人,决定了,明天做一百个土豆饼,再做三十个新品。
今天出去再买上几个南瓜,新品就做南瓜饼,香甜糯软。
理清楚今日事宜,秦物华提上竹篮子,准备上街买上几个南瓜。
看了看书房里面壁思过的两个人,秦物华满意点头,“江哥儿,流姐儿,我出去买食材,你们在家‘好好’面壁思过。”
“知道啦。”
“知道了。”
*
本意是出来买食材的。
本意是好的。
秦物华要买的食材不多,土豆面粉鸡蛋家里还有,只用再买点粘面和南瓜就够用,她本想着买完就回去。
谁成想,在街的拐角捡到个肚子饿得咕噜声震天的晕过去的男人。
嘴里还喃喃着:“好饿啊,好饿啊。”
纯,纯饿人!
秦物华心中默念穿越法则:不要随便捡男人,会家破人亡;不要随便捡男人,会家破人亡;不要随便捡男人,会家破人亡。
还是没忍住掏出篮子里的豆渣饼塞到男人嘴里,“别饿死啊。”
别的不说,她还是见不得有人饿死在面前。
男人被香味诱得醒过来,一口咬上豆渣饼,大口大口吃进肚里,忍不住舔舔手指,“好香。”
秦物华又递给他几个饼子,男人大口大口吃得香极了,她忍不住歪头定定看了几眼,开口问道:“你是哪来的?怎么会饿得昏过去。”
男人摸摸后脑勺,“我饭量大,本来是做木工小工的,店家闭店辞了我,吃没钱了。”
她上下打量男人,鼓囊的肌肉被妥帖安置在短衫下,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剑眉入鬓,眉目清正,小麦肤色,不像是小工,倒像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军,看起不是偷奸耍滑之人。
“你叫什么名?”
“没名儿,大家都叫我阿大。”阿大不好意思地笑笑。
秦物华家里现在不缺人,可摊子生意瞧起来不像是会不红火的样子,等到半个月后两个弟弟妹妹去上学了,她一个人可能会忙不过来。
心下有了决断,她道:“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做工?虽然给不了多少银钱,但是可以管两顿饭。”
阿大舔了舔唇,“我饭量大。”他怕管不住到时候又被辞。
秦物华面色沉静,“你说过,我记得的,我们家吃不上顿顿大鱼大肉,但是可以管饱。”
阿大没什么不应的,有地方管饭还不好,他点头,“好的,我该怎么称呼您,什么时候上工?”
秦物华指了指东门街,“我叫秦物华,你平常叫我名儿就成,那条街往里走,从里往外数第八家就是我家,你每天早上卯时到我家帮忙准备要卖的东西,顺带吃饭,可以吗?”
阿大点头,“好,明天我准时到您家上工。”
解决一桩心头大患,秦物华面上带笑,刚准备走,回过头多问了一句,“你在哪住?”
阿大指指自己,又指指地上,带着一股子憨劲,“就在这住。”
是她多想了,一个连饭都没得吃的人,怎么会有钱租房住。秦物华无奈道:“阿大,要不你先和我回家凑合几晚上,我家里还有空房。”
“这怎么行?”阿大下意识回答,“吃您的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住到主家去?”
他又抿唇,“秦主家,实不相瞒,我脑袋磕到石头上,不记得从前的事,两眼一摸空,您若是引狼入室可如何是好?”
秦物华摸摸下巴,“若是引狼入室,便一拳打晕过去,押送官府喽。”
也许是受上辈子的影响,秦物华这几天做饭就渐渐体会到了,她的力气不是一般的大,甚至可以一只手抱起秦唯江,另一只手抱起秦东流。
阿大呐呐点头,“好,好的。”
出来时一个人,回去时就变成两个人了。
秦东流出来迎接自家阿姊,看见阿大,面色大骇:怎么回事,杀神将军怎么会被自家阿姊带回家来。
秦唯江接过秦物华手里的菜篮子,等着阿姊介绍。
秦物华两手空空,索性拍拍阿大的肩膀,“这不,找到小工了,他叫阿大,来咱们家帮忙的,半个月后你们就安安心心上学去。”
“明天你们也不用早起了,我和阿大两个人就忙得过来。”
“阿大,这是我弟弟妹妹。”
阿大点点头应和。
秦东流:地位,危。我阿姊最忠心的狗腿子只能是我。
秦唯江:为什么不能是我?
秦东流(呲牙):你也不行。
但两人脸上都是笑呵呵的乐模样,“欢迎啊,欢迎。”
阿大:感觉两个人怪怪的,不说话并默默靠近秦物华。
还剩下昨天擀的面条,怕不够吃,秦物华又蒸了几个大馒头,一个个足足有半斤。
阿大饭量很大。秦物华第三次感慨。
她看向碗里已经吃得精光,就着咸菜啃第三个大馒头的阿大,再次感慨道,阿大饭量真的很大。
秦唯江和秦东流目瞪口呆看着阿大吃饭,不怪他们震惊,实在是面前的人和前世战死沙场的将军差别太大,一时之间有些幻灭。
前世,他们二人为数不多见到这位将军的场面都是他凶神恶煞,大马金刀坐在宫宴上,一身气派竟然比上方的天子还要盛几分。
也怨不得天子忌惮,让这位林将军出生入死,几次死里逃生,最后还是在战场上失去性命战死。
可是现在,告诉他俩,面前这个吭哧吭哧咬馒头的究竟是谁啊?是战无不胜的林将军吗?
秦唯江:不说话并默默心碎。
秦物华照旧不管两人的眉眼官司,看着吃得香的阿大,满意点点头,做饭的人最喜欢看吃饭吃得香的顾客,心里满足。
“阿大,明日记得卯时起来到厨房帮忙,我先回屋睡了。”
阿大点头,把最后一口馒头咽进肚子里。
第二天一早,秦物华准时起床,伸个懒腰准备早餐。
就看见三个大小不一的萝卜已经准时蹲在厨房。
她失笑,开始指挥分工,“江哥儿去烧火,流姐儿洗土豆,阿大,你来和我削皮切丝。”
南瓜饼好做,南瓜削皮上锅蒸熟,再碾碎成泥和粘面和在一起,最后再把面团切成一个个小剂子,搓成饼下锅煎熟就成了。
照旧留下几个饼子当做早饭,秦物华刚要背上竹筐,就被一旁闷不吭声的阿大夺过去先一步背上身。
两人快步走到老地方,有些食客已经等着了,秦物华叫阿大放下竹筐,朗声叫卖道:“香香脆脆的土豆饼,香甜糯软的南瓜饼,土豆饼一个五文,南瓜饼一个八文,好吃不贵。”
昨天没买到土豆饼的几个官员早已经等着了,掏出钱各要了几个土豆饼和南瓜饼。
“真脆,怪不得崔书吏念叨。”
“南瓜饼也不错,特别香。”
严书姗姗来迟,他眼下青黑一片,迷迷糊糊掏出钱,“来四个土豆饼,一个南瓜饼。”
“好嘞,一共二十八文。”秦物华收钱,阿大就把饼递过去。
严书迫不及待咬上一口,长舒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
熟识的官员见他一副熬夜过度的模样,打趣道:“怎么,严书吏昨天干了什么事半宿没睡?”
严书摆摆手,“别说了,昨天西南街秦家大儿子进赌坊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不知怎么求到我头上了,非亲非故的,干嘛求我,我又没钱替他还。”
秦物华突然问道:“大人,可是秦英才家大儿子?”
严书诧异望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不仅知道,还熟悉得很呢。秦物华心里冷笑。这不就是前些天伸手要钱的大伯母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