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春雨不再,快入夏了。
天气入暖,衣衫一件件减去,秦物华在热气蒸腾的私塾厨房里忙活。
为学子们做的午饭是黄焖鸡米饭,午饭过后秦物华赶忙收拾着去接放假的秦东流。
秦东流经过一个多月的磨练,原本淡黄的肌肤变成健康的小麦色,纤瘦的身形也变成有力量的肌肉曲线,整个人壮实不少。
秦物华几乎快认不出眼前的人是她原本娇小可爱且爱撒娇的小妹了。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像个大孩子。
“阿姊,怎们回家吧。”
被这一声阿姊震了震,秦物华下意识回答:“好啊,咱们回家,今天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两个人开开心心回家,秦东流一想到等下终于能吃到秦物华的手艺就忍不住欢呼雀跃,期待了一个月的美食,她来啦。
秦东流难得归家,秦物华晚上打算做肉烧茄子和红糖糍粑加上南瓜肉沫豆腐汤,好好给她补一补。
秦东流喜甜,去武馆吃住一个月,不知道会轻减多少,瞧着都瘦了。秦物华心疼孩子上学吃苦,忍不住分量多做上不少。
好在还有阿大这个大胃王,就算三个人都吃饱了,阿大也能吃干抹净,碗底不省。
秦物华思量清楚,手下菜刀不停,用一块案板把一部分羊肉切成肉片,一部分剁成肉沫,另一个菜板把茄子切成长条。
阿大在一旁给南瓜削皮,南瓜个大,顶上足有秦物华五个拳头宽,在阿大手里轻轻松松握住一侧一下下往下掉南瓜皮。
秦物华想到什么,回过头对他道:“南瓜不用全都削皮,削一半就成。”
阿大应声:“好。”
倒入多多的油,肉片下锅,爆炒出油后放入葱末姜末炒香,茄子下锅,放盐炒软,茄子吸油,所以油要放得多炒出来才好吃,等到茄子变得软趴趴的沿锅边倒水,稍稍没过茄子,放进酱油,酱料和少许糖提鲜,盖上锅盖炖煮。
南瓜肉沫豆腐汤做起来更简单,锅热下油,放入肉沫炒到变色,放入切好的南瓜翻炒后加水,把嫩豆腐放进去,放调料炖煮。
只剩下红糖糍粑就好了。
秦物华刚想用手背擦过额上的细汗,一条柔软的帕子先一步按在额头,秦物华扬起头,帕子遮住视线,透过光朦胧看见男人小心翼翼的动作。
带着粗粝茧子的大手捏着帕子,一点一点用帕子吸净汗珠,动作又轻又缓,仿佛对待什么无价的奇珍异宝。
看不清阿大的神色,秦物华第一次觉得时间这样漫长,她捏一下衣摆放开,小声开口,“擦好了吗?”
阿大手像被烫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好,好了。”
视线重新恢复光明,秦物华眨眨眼睫毛适应光亮,看见男人手中的眼熟布料。
“那不是我的帕子吗?”秦物华伸手指指阿大手里紧紧捏着的帕子,手帕的一个小角绣着歪七扭八的黄色小花,正是秦物华无聊之下的产物。
“我,我洗干净了还给你。”阿大的结巴好像一时半会好不了,结结巴巴答。
“没关系,你可以先拿着用,我还有很多条帕子。”秦物华扶一下阿大无措的小臂,让他不用解释,“我要继续做饭了。”
“我来,我来帮忙。”
糯米昨天晚上就泡好了,上锅蒸熟后放凉,之后就是力气活了。
把糯米用擀面杖捶打到细腻,转交给最会卖力气的阿大,秦物华扭头去橱柜里翻找红糖。
红糖她记得放在橱柜最下面的格子里,秦物华在木格子里翻找,突然找到一柄外面包着粗布沾着血迹的短刀。
也许是切肉用的?
秦物华疑惑地看了几秒,扭头看看阿大,问道:“家里最近有奇怪的事情吗?”
阿大身体一僵,后知后觉答道:“没有。”边说边偷偷看了秦物华一眼,看见她神色如常悄悄放下心来。
“好吧,最近要注意安全。”
红糖找到了,秦物华把短刀放回原处,拎着红糖袋子指挥阿大把捶好的糍粑放到碗里冷却定型。
定型后取出来切成细条,下油锅炸,炸到外皮金黄酥脆就可以出锅了。
把红糖和清水放到锅中,开过熬至粘稠后浇到刚刚炸好的糍粑上就好了。
是一道快手菜,秦物华依次尝了尝炖茄子和南瓜肉沫豆腐汤,差不多都熟了,味道都刚刚好。
“晚饭熟了,阿大,去喊他俩吃饭吧。”
失策了,应该多做的。
秦物华看着阿大和秦东流两个人吃得头也不抬,米饭一碗碗下肚,饭菜从冒尖到空盘,肚子好似见不着底的无底洞一般填不满。
以往秦东流叽叽喳喳的声音都不见了,只剩下两人卖力吃饭的筷子和食物碰撞的声音。
“好吃好吃。”秦东流嘴里塞着红糖糍粑,边吃边夸奖秦物华的手艺一如既往好吃。
秦物华动筷的手渐渐慢下来,同秦唯江对视一眼,一齐放下碗筷,专心致志看着两个人吃饭。
菜是一点一点少,话是一句没有。
“阿姊,还有米饭没有,我没吃饱。”
“还有还有,我去给你俩端来。”
好了,家里原本就一个大胃王,现在变成两个了。秦物华给两个人把米饭满上,装得满到几乎突破碗的界限。
“吃吧,多吃些。”
能吃好啊,能吃是福。
*
一月不见,秦唯江照旧和秦东流半夜约到书房说小话。
夜色深深,月亮半遮半掩露出一角。
秦物华端着灯盏,看两人身影渐渐远去,垂眼吹灭灯烛。
夜色太浓,秦唯江和秦东流的姐姐该睡觉了。
她抬手摸摸阿大特意照顾她的身高低着的头,“小朋友又要说些贴己话了,阿大,你也去睡吧。”
阿大身影隐在黑暗中,低头应好。
两个人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都被心心念念的阿姊察觉到了,蹑手蹑脚推门走进书房,像两只见不得光的小老鼠。
小老鼠一号秦东流拍拍双胞胎哥哥的肩膀,力道大到把秦唯江拍得退后踉跄两步,肩膀隐隐作痛。
小老鼠二号秦唯江:“……”。
“你是去干什么了,力气变得和阿姊一样大。”他揉揉肩膀缓解酸意。
秦物华自从开始经营着卖餐食,力气一日比一日大,甚至能和林序南掰一掰手腕,且不处于下风。
秦东流惨淡一笑:“你绝对不知道我每天要做什么。”
“卯时起床绕着武馆跑五十圈,五十圈啊,前几天跑完我都变成人干了。”
秦唯江投去同情的一眼,没想到前世祸国妖妃的妹妹会变成这样一副武生模样。
“这还不算完,吃完早饭就要蹲马步,第一天只蹲了两个时辰,我以为这就是结束,没想到仅仅只是开始,后来变成了三个时辰,蹲完马步后腿都是软的,瘸着腿跑到食堂,手都抬不起来库吃库吃往嘴里塞饭。”
“要是没吃饱就惨了,因为下午还要跑步,加量不加价,一百圈,饿着肚子跑的日子我受够了。”秦东流颤颤巍巍举起一根食指,“整整一个月,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一个月啊,每天吃完就跑步,晚上一沾床就昏过去了,连梦里我的两条腿都在自己跑步啊。”
“听师傅们说,下个月去了就要上点难度,这难道不算难度吗?那我累成这样算这么,算师傅们可怜我吗?”
秦唯江同情地拍拍秦东流的肩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秦东流的肩膀都变得梆硬,拍得他手心痛。
“辛苦辛苦,对了,林家武馆有没有什么异样?”
秦东流瞬间正色:“开始的前几日我听说武馆的当家人,馆长林北东不在武馆,听说是山上有匪,去山上剿匪去了。”
“但我觉得,她们应当是去找林序南了。”
秦唯江点头,“刘夫子似乎与刘夫人之间有龌龊,两人之间虽有几十年夫妻情,却似有隔阂。”
“刘九毅!”
“刘九毅!”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了这个名字。
世家派指认刘九毅贪污有害民生,被女皇赐死,刘家人求过沈家,前任沈家主说自己已经尽过全力,救不了了。
贪不贪污的,不过是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沈家想要他贪污便贪污,想让他清白便清白。
归根结底,是柳家站不站队的问题。
刘夫子一身傲骨,自然不屑于站保皇派还是世家派,从始至终都坚持自己的立场,即中立派,最后得到了儿子的尸体。
伤心欲绝的刘夫子与家族决裂,最后回到母家族地梁洲城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夫子。
可怜刘九毅刚入官场便被卷入两派斗争,一身抱负还没有实现的机会便殒身。
“沈家着急了。”
秦东流握紧忍不住颤抖的右手,仿佛回忆起指甲被一个个拔断的痛苦,她闭眼道:“哥,我好恨。”
秦唯江抱住妹妹,“再等等,我们现在手上的筹码不够多,很快了,再等等。”说到最后,他嘴里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风雨请快快来,不要停息。”
阿大在无风无雨的黑夜中睁开双眼,短刀朝梁上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