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格言 第2章 清洁工

“呃……好痛……”

阴暗的角落，汹涌的黑色潮水涌入街道，淹没了少年。

在一片朦胧中，少年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羊水中，浑身上下暖洋洋、湿漉漉的。

“我这是……在做梦吗？”

少年恍惚张开嘴，吐出一串透明的泡泡。

他睁开眼，看见一片深蓝的大海。

于是他抱紧自己，沉入海底。

在他身边，无数场景开始浮现。

一艘样式古老的宇宙飞船、一座书架通到天空的图书馆、一群据理力争的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随着少年向下坠落，这些场景开始一个个消失。

少年的呼吸也越发变得平缓、悠长，仿佛将要步入死亡的怀抱。

“好累，好困……好想睡觉……”

疲惫抓住了他的大脑，少年渐渐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融化进黑色的粘稠液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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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狠狠挥下最后一刀，刀刃切开怪物的身体，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团火花。

她抹了一把额头的汗，长吁一口气，转头看向白发队友：“米亚，你没受伤吧？”

米亚摇了摇头，用手语比划道：“米莉把我保护得很好。”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又凭空响起：“喂喂，就这么不信任我？我怎么可能让米亚受伤？他可是我的主人、我的哥哥、我的姐姐、我的老师……”

絮絮叨叨的声音一刻也不停，吐出些让人忍不住浑身打颤甜蜜的话，米亚惨白的脸上露出一点儿笑意，双手交叉在身前，仿佛握住了一双环抱着自己的手。

可在旁人眼里，他只抓住了一团空气。

女人听着越来越肉麻的称呼，再看看眼前这堪称诡异的场景，额角青筋微微跳动。

她深知队友背后灵的性子，没再搭理对方，赶紧转头看向已经熄灭的傻大个：“顾老师，没烧着吧？”

傻大个跟着她的话含糊重复了几句，忽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烧……烧！”

说着，他甩出一杆火枪。

女人大惊失色，以为对方脑子抽筋了，想对队友下手，赶忙挥舞起大刀。

“咻——”火焰擦过刀刃，穿透了黑暗，射穿女人身后怪物未死的身躯，一团火焰从伤口处爆开，将其焚成一抹灰烬。

见状，傻大个拍起了手：“一百一十一，我赢了！”

米莉肉麻的表白终于停下，声音变得气急败坏：“这个不算！”

“算！算！”傻大个很不服气，跺着脚大喊。

眼看这两人又要吵起来，女人抹了一把额头虚汗，赶紧调停：“好了好了，我们只清理完了这一片，还没结束呢。”

说着，女人打开终端里k-173的地图。

“k-173一共有六个人类居住区，这里是第三居住区，联通第三空间站，约莫三万平方公里。咱们现在只清理了……”女人的手在终端上点了两下，看见任务完成进度，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一百平方公里不到。”

“是两百多平方公里。”

忽然，风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声音。

女人表情一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反问：“玄清，你一个人清扫了一百平方公里？！”

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风再度吹过，数秒之后，声音再度响起：“大惊小怪。我继续了，你们请便。”

女人等了一会儿，确认双刀少年不再说话，侧头看向米亚：“我们也得加快脚步了，米亚，你和米莉从那个方向开始清扫。”

她指了指下城区方向：“等我们清扫到边缘就去找你。”

这是他们小队的战术，以落点为中心，朝多个方向开始清理怪物。

由于米亚的线，他们能时刻感知到队友位置，通过地图，很容易就能确认队友清扫的范围，保证所有人的范围不会重合，又能完全覆盖任务范围。

如果有人清扫完毕，就顺着线回到米亚的位置帮助对方清扫，或是去帮助其他队友。

总之，在米亚的线的帮助下，他们这支小队几乎是效率最高的“清洁工”。

清扫的时间一向漫长。

女人扛着行刑刀，不断重复上劈下砍的动作，像是古地球的考古学家一般，一点点将第三居住区从黑潮中“挖掘”出来。

米亚安静地向前走，所到之处犹如摩西分红海，自动分出一条道路，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走过的地方，黑潮都湮灭成了灰烬。

忽然，一道破空声响起，怪物如鬼魅般出现在米亚的身后，利爪半握，直取他的心脏。

米亚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仍在向前走。

“不许伤害米亚！”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旋即，怪物的利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硬生生被凭空扭曲成一团。

小队众人各司其职，一点点推进清理范围。

偶尔，他们会看见几个未被吞食殆尽的人类尸体，却视若无睹地走过。只有女人会发出一声叹息，将它安葬。

大静谧降临时，一切物理规则都会发生随机的改变，因此人类的造物也会连带着失效。无法操控义体的人类只能呆立在原地，等待“维度黑潮”将自己吞没。

更可怕的是，只有“维度黑潮”降临之处，物理规则才会变动。因此，其他地方观察该地区，只会显示一切正常。

所以，当人类发现有星球或星系被“维度黑潮”席卷时，这颗星球或星系往往已经坍缩，无法再被人类利用。

但无法利用，不代表没有价值。

这时就需要“清洁工”清除黑潮和怪物，方便研究人员能安全降落，收集相关数据，找出“维度黑潮”和大静谧发生的原因。

人类从历史中只学到了一件事，只要找出其内在规律，万事万物都能被人类掌握在手中。

双刀少年玄清随手甩了甩手里的刀，感受着风擦过皮肤时带给自己的信息，伸出手轻轻触碰面前第三居住区直入天际的城墙。

曾经，他的梦想就是越过居住区的城墙，前往危险的荒野求一份生路养活自己。

如今，他确实越过了居住区的城墙，有了一份不愁吃穿的工作，但未来似乎变得扑朔迷离。

谁也不知道“维度黑潮”为什么降临，就像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天残能在“维度黑潮”中活下来，甚至拥有了特殊能力。

也许，真像一些人说的，天残和人类，是两个物种。

玄清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利落转身，无名指轻轻搭上缠绕着小拇指的丝线，乘着风往米亚所在的地方飞掠而去。

时间在k-173星上已经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重新汇聚在一起，清理最后一片地区。

“喂，傻大个，我杀了九万三千七百六十二个怪物，你杀了多少？”

米莉轻巧灵动的声音凭空响起。

傻大个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嘿嘿一笑：“比你多哦。”

“比我多？！”米莉不可置信，如果能看见，就会发现他在气急败坏地跺脚，“不可能！肯定是你作弊！”

“作……作弊？是什么意思？”傻大个眨巴着湖蓝色的眼睛，咬着食指反问，一派天真无邪。

见状，米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只能闷闷地把脸埋进米亚的颈窝：“大笨蛋，我讨厌你！”

米亚毫无血色的脸上浅浅浮出一个笑，伸出右手抚摸米莉的脸颊。

玄清怀抱双刀，不远不近跟在队友身后，漆黑无光的眼眸盯着手中刀柄，眼神却没有聚焦。

突然，一阵风吹过，他耳朵微动，剑眉立马皱起：“有可疑生物！”

刚才，他从风里听到生物呼吸的声音。

可是怎么可能？！

任何生命都不可能在黑潮中活下来，而黑潮伴生的怪物不遵守宇宙的法则，不需要呼吸。

听见玄清的提醒，女人下意识将大刀立在身前，刀刃上凝结着一层又一层的血，似乎能听见无数冤魂在哀嚎。

不用她指挥，面前的黑色潮水被米亚的湮灭和傻大个的火焰清理干净，一片勉强能看出曾是居民区的残垣逐渐显露出来。

残余的火光中，女人眼尖地看见，在一个夹角处，探出了一只纤瘦雪白的手臂。

“好像是人类！”她惊呼，“顾老师，照明”。

然后想都不想，收起大刀快步朝对方走去，结果一头撞上一道风墙。

玄清冷喝一声：“你的警惕心被怪物吃了？”

没有生物能从黑潮的侵蚀下活下来，更何况这里被黑潮覆盖了许久，出现在这的，除了怪物，没有别的可能。

“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之心！”

女人被玄清当头棒喝，停下脚步，却还是面露担忧地望向角落：“那分明是一只人类的手！”

虽然有人类在黑潮中存活很不可思议，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以前就有人类在黑潮中坚持到清洁工前来救援。

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莽撞，没有坚持上前，而是转头看向身旁的白发队友：“米亚，能用线看看么？”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诸位，他是一个‘天残’。”

这声音好似天使吟唱圣歌、塞壬呼唤路过的船只，轻柔婉转，飘渺如在云端。乔延呼吸一窒，短暂失神，就连傻大个也看向米亚，痴呆地张开嘴，久久不能回神。

一向冷静自持的玄清同样瞪圆了眼，一时不知该惊讶米亚居然开口说话了，还是惊喜又找到了一个同类。

许是因为他们发出的动静太大，瘫软在地上的手颤动了两下，簌得缩回黑暗中。

众人恍惚看见，阴影里趴着的一个小黑点动了动，随后慢慢坐了起来，甚至还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嗯……睡得好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