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满 第5章 第五章

上课铃响，张楚楚有些烦躁地把表塞回包里，动作有些重。

第一节是语文课，讲的内容是沈从文的《边城》。

语文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带着一把复古的金丝眼镜。他态度很平和，说话缓而慢，念书却情感真挚。看人时很纯粹，不沾带俗气世故，颇具书香气质。

这是张楚楚第一次见到这个老师，觉得他像是南方人。

语文老师叫沈平，的确是个地地道道南方人却因为爱情留在了这里。

不知怎的，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窗边的小姑娘，是个新面孔，五官很生动，一双眼睛更是生的娇俏可爱，可那眼底尽是可怖的伤痕，她刻意隐瞒，只是年纪尚轻，很多情绪在眼里被剃除了，可是心会泄露出来。

又碰上他这只老的成精的老狐狸，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小姑娘啊。

《边城》是部轻悲剧，船家少女翠翠的清纯爱恋和边城小镇茶峒人的善良美好让整个故事饱满而有力。

只可惜，是个悲剧。

小说结尾: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

“这位靠窗的新同学？你能站起来说一说你觉得那个人会回来吗？”

张楚楚认真听着课，却没料到自己会被提问，不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一开始没说话，像是很认真在思考。下面就有些同学在幸灾乐祸。

轻嗤、冷笑。

但是沈平却没有催促她，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像是认真等她思考过后的结果。

“沈从文生性羞涩腼腆，追了他的妻子很多年，他自己也曾经提过，他天性自卑，追求他的妻子时受了许多连他妻子也不知晓的苦楚，所以他对爱情一直都是胆小悲怯的，这便是悲剧的源头，我想以作者的想法，翠翠等的人也许死了，不会再回来了。”

老师和同学都惊了惊，有人觉得她在故意卖弄，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答案。

心中悲情便生悲的结局。

沈平接着提问:

“可那里确确实实有爱的存在，这我们不能否认吧。”

沈平期待着张楚楚的答案，但张楚楚站在那里，眼神没有闪躲，只是沉默。

有时候沉默便道出了答案了，心里筑起密不透风的城墙，别人走不进，她也不想再出来了。

下课铃响了，时间也差不多，沈平并无意为难张楚楚，他朝张楚楚点了点头，就让大家下课了。

“沈老头平时上课最不愿意点人了，瞧着对你倒是不大一样。”

可算有个明白人在这，心里不生嫉妒便能一眼看出偏爱。孟田对着张楚楚，旗鼓相当，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嫉妒不嫉妒的了。

“老婆～”

陈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孟田身后，他向来也不守规矩，叫人也是紧着自己喜欢的叫，丝毫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再说，他需要顾忌别人的看法？只有眼前这一个。

“陈南，你是不是有病，这毛病能不能改了？”

陈南撇撇嘴竟透露出浓浓的...嗯...委屈..？

“你不跟我在一起，我还不能叫叫你吗？”

叫我？你这叫的是正经名字吗？

孟田懒得跟他计较，突然想逗逗他:

“我才十八岁呢，大学没准能遇到个真爱呢～”

这就是一句玩笑话，陈南却发了狠，把孟田逼到墙角，双手撑在墙上，看着她:

“真爱？我.弄.死.他。”

顾谦站在陈南身后，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们俩，痴男追女的戏码每天来一出不腻么？

然后就专注地盯着趴在桌子上睡觉她的女人，看着睡得很好，弄坏了他的表，虽然不贵，但是不着急么？

班上因为顾谦的到来而格外地安静。

女生光明正大的犯着花痴，内心雀跃却又暗自较量，自恃清高却又指望着对方能高看自己一眼，争先恐后做着引人注目的事。

只是她们不敢上前，顾谦是谁？望城里的太子爷。背后的势利远不是你我能够想象的，你以为真够你玩儿的吗？

何况顾谦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你敢不怕死去惹他？要是你惹他烦了，他并不会因为你喜欢他就放你一马，在他眼里，他不喜欢你你就是一个惹人生厌的蝼蚁。

他会捏死你。

“顾公子，您坐。”

后座的男生急忙把位置空开，又把椅子搬到顾谦面前。

顾谦向来都是贵公子的做派，他的勾了勾手，示意把椅子拿走，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张楚楚的位置走过去。

这下是真的炸开了锅，有些女的坐不住已经站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

她们疑惑，这个张楚楚到底什么来路？她们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但更多的的浓浓的嫉妒和怨恨。

张楚楚还没有察觉到这么微妙的气氛，她昨晚没睡好，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补眠，她睡眠一直不好，哪怕睡了也会睡得很浅，稍微重一点的声响就会叫她惊醒。

顾谦走过去，张楚楚前面的桌子上的人早就让开了，他坐过去，长腿在狭小的空间有些无处安放的局促。

张楚楚把整张脸都埋在桌子上，今天穿上课新校服，看着很乖。

陈南和孟田更是惊掉了下巴，什么情况？

真看上了？

原来顾谦看上姑娘是一副要找人算账的表情吗？瞧瞧这脸臭的，跟要把人活剮了似的。

顾谦可没什么好心情，他伸出手叩了叩桌子。

张楚楚被惊了一下，睁开眼，动作没变，依旧维持刚才的姿势。

嘭！一声巨响。

夹杂着女生刺耳的尖叫声。

张楚楚的桌子居然被...掀翻了？！书包什么的全都倒在地上，因为惯性张楚楚也连着桌子一起摔在了地上，腿被划开一道口子，血不快不慢地流着，很快就在厚厚的校服上显现了出来，这模样实在是有些狼狈。

张楚楚先是懵了一下，大脑短暂空白，其实她气极了。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先扇对方两个巴掌，只是她抬头便看到一张脸，一张她绝对惹不起的脸。

她顿了一下，活生生把怒气压下去，小脸被涨的通红，但她什么话都没有说，平静的不像话。

没有质问也没有斥责，同样的，没有乞求也没有哀告。

班上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顾谦这样矜贵的公子，捅你一刀都不愿意自己的手里沾上血，从来没有人看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这是陈南第一次见到张楚楚，在这紧张且鲜明的男强女弱的画面里，但是他偏偏觉得顾谦栽定了。

孟田抬脚就想过去扶她，却被陈南拉住了，她不解的看着他，他却侧目示意她看顾谦。

顾谦已经从座位上起来了，刚刚一副事不关己的大爷样子已经收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微妙，叫人看不清喜怒。

他站着看了会正蹲在地上捡书的女人，她的怒气像是消了大半，连呼吸都变得匀称起来，她的右腿一直在流血，蓝白相见的校裤被污了一块，那个女人却像是浑然不在意。

真难看。

他抬腿走过去，故意把张楚楚正要捡的书踢的很远，张楚楚头都没抬，换了个方向去捡另一本，也被踢远。

三次。

张楚楚觉得实在可笑，站起来，对峙，没有丝毫的怯场，干净利落地把手上捡来的书丢在顾谦身上。

“你TM觉得挺好玩儿的？”

语气讥诮讽刺，态度轻慢，要多冷漠就有多冷漠。

忍她也忍了，示弱她也示弱了，可他像是要罢休的样子吗？分明就是要逼着她反击，她知道自己招惹他不得，也知道自己不够他一个手指头玩儿的，她受着就是。

众人错愕，连大气也不敢出，就连陈南和孟田也稍稍为她捏了一把汗。

这姑娘真挺有勇气的。

顾谦皱着眉，也不管刚刚砸他的书掉在地上，直接长腿跨过，伸手就去拉她。

张楚楚手疾眼快，毫不犹豫的把顾谦伸过来的手拍下去，一点情面也没留。

顾谦也觉得有些难堪，伸手再去拉，手再一次被打下来。

他怒了，直接把张楚楚公主抱抱起来就往门外走。

看戏的人都摸不着头脑，捉摸不透这是在上演什么戏码。

“你是不是有病，放我下来！”

张楚楚用力挣扎。

“你的腿受伤了，我带你去医院。”

呵，这人真是够好笑的，不是他干的么？真不知道是讽刺她还是讽刺谁。

“我没受伤，放我下来，您要真觉得抱歉的话就别让我修您的表行吗？太贵了，我修不起。”

顾谦充耳不闻，还是维持着刚刚的姿势，他们已经下了楼，上课铃早就响了，现在才第二节课操场上没什么人，过了操场就是校门了。

张楚楚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沉默了，任由他抱着，顾谦低头看了她一眼，她正闭目养着神，他以为她这是妥协了，便松懈了些。

张楚楚看准机会，直接挣扎着跳下来，顾谦一时没有防备真的让她得逞了。

脸暮的沉下来，阴森的不像话。

“你非要带我去医院是吧？我说了，别让我修表我就跟你去。”

既然非要她去就总要点东西交换呗。

“张楚楚，你搞清楚，受伤的是你自己，你去不去以为我会在意么？”

顾谦其实有些生气了，他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反感这样的感觉。

这种事不关己的像谈买卖般的明码标价的冷漠绝情。

“哦，那我不去，谢谢。”

张楚楚转头就走，她的腿一瘸一拐的，她也不急，一步一步的走远。

顾谦真的烦透了，突如其来的暴躁，他的情绪一向控制的很好，从来都不会轻易发怒，今天，两次，被同一个女人，他真的觉得自己要废了。

**!

直接快步追上去，直接把一瘸一拐的张楚楚抗在肩头上。

这一次张楚楚没有挣扎，她知道自己得逞了，他妥协了。

这表虽然贵，但对顾谦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自然不会比一个他喜欢的女孩重要。

唔...她好像知道了，他有点喜欢她。

顾谦翻她的桌子实在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个手表？不可能。

那就应该是了，傲慢的、被人捧惯了的矜贵公子哥为了引起心上人注意的拙劣把戏。

张楚楚这么想的时候也微微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