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桐从窗边走了回来,回到牌桌前,跟简疏文面对面坐下。
“我害怕背叛,简疏文。”时桐向简疏文袒露了心声。
简疏文意外地看着时桐,心想:他一惯外壳坚硬,从不会提“害怕”两个字,今天却主动向我袒露,或许正如他所说,站在他的角度、他的位置,他已经给了我最大的信任。
不知为何,时桐今天难得的温和。
时桐继续说道:“那天从你家离开,我……难受了许久。”
简疏文心里“咯噔”一下,他牢牢地盯着时桐看,时桐却转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时桐说:“我当时情绪不佳,下了些荒唐的命令,我让倾山去事务所堵你,但事到临头又把他叫回来,是我冲动。”
他的语气比起平时软和许多,似乎是在向简疏文道歉。分开半个月,也不知道时桐自己想通了什么,竟然变得格外温柔。
简疏文心想:他在跟我解释。
简疏文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时桐看,眼中情绪流动,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时桐道:“我以前也经常抄经,那时抄就只是抄,对佛经没什么领悟,但最近抄经,却有了许多想法。”
简疏文静静地听着。
时桐说:“佛教有两个分支,中日韩信奉大乘佛教,在我们那信小乘佛教。大乘佛教讲普渡众生;小乘佛教讲自我修行,追寻平静和解脱,是修心的。”
时桐平和,简疏文也跟着他一起平和下来。简疏文笑问:“缅甸是佛教国家,听说缅甸的男孩子一生至少出一次家,你也出过吗?”
时桐摇摇头,淡然道:“我没有,坤应莱不让,不过他信佛,经书倒是没少让我抄。坤应莱在的时候,前期我麻木度日,后期则是在忍耐;后来坤应莱不在了,我释放自己,变得暴躁易怒,强势多疑,倒是愈发像他了。”
时桐站起来,从牌桌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佛经,对简疏文说:“那天我跟你争吵,晚上回去后,情绪像猛兽一样吞噬着我,那种感觉太可怕。抄过那么多遍佛经,关键时刻我却忘了,什么叫修行与克制。”
“时桐,半个月没见,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简疏文很惊讶。
“半个月没见,半个月不被你骚扰,正好留时间给我自己思考,不是吗?”
简疏文笑道:“我打扰你修行了?”
时桐坐下,从抽屉里拿了一支新的笔,继续抄经,平和道:“修行要在红尘里修,你也是我的修行。”
时桐今天的确一点都不像他,而像个突然顿悟的僧侣,改头换面了。
简疏文也离开牌桌,走到办公桌旁,站在时桐身边,忧心忡忡地问:“喂,你不会真的要出家去吧?”
“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最近抄经悟到了点东西。”
抄完了最后一段,时桐把笔一放,抬头看向简疏文,开口道:“疏文……”
简疏文心中一颤,不禁把手放在了时桐肩膀上,问:“你叫我什么?”
“疏文啊。”
简疏文突然俯下身,吻上时桐的唇。
简疏文激动又热烈。
在此之前,时桐从不这么亲昵地称呼简疏文,时桐要么连名带姓地直呼“简疏文”,要么开玩笑地叫“名校生”、“大律师”,如今突然把称呼一改,像是猛的给简疏文灌了一壶春.药。简疏文全身血液都在沸腾,那血液往头顶一冲,**的冲动抑制不住。
简疏文已经半个多月没跟时桐亲热了,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可惜时桐没那心思。时桐最近修佛是真修出点佛性来了,在简疏文想要有进一步动作之前,及时抓住简疏文的手腕,坚定地制止了他。
“疏文。”时桐唤他,“你就没觉得你有什么问题吗?”
简疏文看着时桐。
“你过分想插手我的事情。”时桐一字一句道。
“我现在理解了你的想法。”时桐说,“警察怀疑我贩枪,要你在我身边找线索,你信了,也答应了,你的想法是赶在警察之前找到线索,抢先劝我自首,以你律师的能力,只要有自首行为,就能最大限度地帮我减轻处罚。”
时桐继续道:“后来你看了我的流水,改变了想法,觉得我没有贩枪的必要,所以去收集了我没有贩枪的证据,交给了警察,证明我的清白;但你始终想不明白那天开枪救你的是谁,你觉得我会知道,所以找到我想弄清楚真相。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
简疏文蹲在时桐面前,时桐握着他的手。简疏文说:“我只是想帮你。是你不信我。”
“你有没有问过我需不需要你帮?”
“你需要的,时桐,我能帮你。”
“你这份斩钉截铁背后是什么呢?”时桐问,接着他自问自答:“是你不相信我能处理好这次事件。”
时桐神色复杂地抚上简疏文的脸,“你又为什么一定要介入进来,执拗地用你的方式来帮我?因为你觉得你有能力和义务帮我,甚至是拯救我,并觉得你的方式是处理这次事件的最好方式。”
时桐的手指触碰简疏文的脸颊,交换着彼此的温度。时桐微微笑了笑,道:“你不觉得你很自大吗,疏文?”
时桐又道:“我只需要你的陪伴和忠诚,不需要你的拯救。”
仿佛一股惊雷劈中简疏文的心房、大脑,简疏文瞪大眼睛,愣在原地,一瞬间他的世界好像天翻地覆。
卫知礼不止一次骂过简疏文有救世主情结,事实上卫知礼骂得对,简疏文真的有。就比如对待时桐,简疏文一直觉得时桐的前半生过得太苦了,自己爱他,就应该救赎他;时桐一行人来到中国,由于对中国的法律不熟悉,所以让简疏文来做法律顾问,所有合同签署、法律文书都由简疏文把关,这样一来,更让简疏文对时桐有了很重的责任感,他想“把关”时桐的所有事。
可简疏文忘了,时桐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时桐说“不需要你的拯救”。
不只是时桐。
简疏文在心中重重叹气,感慨自己自以为对所有身份背景的人都一视同仁,但或许自己才是轻视了所有人。
时桐问:“证明我没有贩枪的证据,你已经交到市局了是吗?”
“嗯。”
“市局的警察还需要你协助他们调查什么吗?”
“他们知道你跟我关系破裂,已经搬了出来,所以关于你的事他们没再找我了,但邱梓新的案子还没完,我还要继续配合。”
“那你就继续配合邱梓新的案子,我的事,除非警察找你,你就不用再管了。”说到这,时桐揪着简疏文的衣领,逼迫他靠近自己,问:“喂,刚才你腻腻歪歪的套我话,是警察叫你这么干,还是你自己要这么干?”
简疏文实话实说:“是我自己要这么干。是我想问。”接着他还主动补充道:“我管太多了。”
“知道就好。”时桐眯着眼说。他放开了简疏文,说道:“这件事情是我的事情,你让我自己处理,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简疏文依然蹲在时桐跟前,对时桐说:“那咱们今天算是说开了,你没有不信任我,你已经在你可以给出的限度上给了我最大的信任;我没有背叛你,我是想用我的方式帮你,但你想自己解决这件事情,不用我插手。”
时桐补充道:“还有倾山去事务所堵你那事,你就当我发疯。”
时桐今天是真的少见的温和和讲道理。时桐的温和自然不是一蹴而就,人在强烈的暴怒或者发生激烈的争吵后,常常有一段时间沉淀下来,进行反思,这就给了时桐顿悟的契机。
如此温和的时桐让简疏文心神一荡,小腹一热。
此时时桐坐着,简疏文蹲在他面前,简疏文突然抓住了时桐的双手,低低说道:“还有一件事呢,上次你找我做合规,没给报酬啊。”
“这事你找敏重。”
“找他没用,我不要钱。我要什么,我跟你说过的。”简疏文笑道。
时桐眉头果然皱了起来。
“时老板给不给?”简疏文大着胆子问。
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时桐在高位,简疏文在低位,时桐居高临下地捏起简疏文的下巴,缓缓低下头,低到几乎贴着简疏文的脸,用极低的、带着点威严的声音说:“好的不学,学这种流氓做派,名校就是这么教人的?”
简疏文只是微笑,他微一挑眉,又问了一次:“话都说开了,时老板给还是不给?”
话音刚落,时桐就扯着他的衣领,就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
简疏文把时桐抱到办公桌上,桌上时桐抄的那些佛经散了一地,时桐仰面躺着,简疏文的吻往下,包裹了那处。
时桐的身体猛地一弹,一股电流直冲天灵盖,他伸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简疏文的脑袋。
恍惚间时桐想起叶素金跟他说过的话:
“男人女人的爱情都是一样的,一瞬间的躁动,接着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然后,变成对对方的不满、猜忌、怀疑。”
时桐迷迷糊糊地想,不满、猜忌、怀疑,他和简疏文也算经历过了,哪怕到现在,说是说开了,但两人之间也依然还有一些隐瞒,绝对的坦诚是不存在的。
可如果绝对的坦诚不存在,就不再爱了吗?
两个小时后,简疏文从时桐那里出来。
时桐没跟简疏文走,时桐说,既然警察认为两人关系破裂,那正好,就让他们继续这么认为吧,他暂时不跟简疏文同住,简疏文没事也不要再来找他,这样一来就可以把简疏文从这件事中摘出去。
时桐最终也没有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简疏文,但他很明确地对简疏文说,简疏文顾好自己就行了,这件事是他的事,是他自己该去处理的,就应该让他自己处理。
时桐让简疏文离开时语气冷冷淡淡,就仿佛刚才的亲热没发生过似的。
时桐没送简疏文,简疏文自己下的楼,然而走出大楼后,敏重给简疏文开最外面的铁门时,简疏文突然抬头一看,只见时桐倚着5楼的窗台,正看着他,眸间聚着几分温柔。见简疏文抬头,时桐便慢悠悠地走到里面去了。
敏重也抬头,他也看到了时桐,以及时桐温柔的眼神。
简疏文面露笑意。敏重带着怒意看向简疏文,说:“你不要再来跟老板见面了,别影响他,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他应该是什么样子?”简疏文问。
“杀伐果断,狠戾决绝,那才是我认识的他,而不是现在这样。现在的他变得有些柔软,对于我们而言,柔软等于死!等于退化!你怎么会懂?”敏重恨恨地说。
简疏文却摇摇头,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台说:“不,你错了,你们老板不是退化了,而是进化了。他上了另一个层次。”
简疏文离开时,敏重在背后瞪着他,目光狠毒。
新年好呀!祝大家万事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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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抄佛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