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碗里一团漆黑,苦涩辛酸夹杂一起,气味直冲鼻端。
嚣张跋扈的人依旧满眼血红,胸腔起伏却趋于平缓,眉眼骄纵蛮横,冷冷嗤笑一声。
安胎药苦不堪言,光是闻着便令人作呕。平德却昂首扬眉,抬起碗干脆利落一饮而尽。
“眼见为实,可清醒了?”窦明昭肃然危坐。
“你要如何?”平德一手扶腰,小心护着肚子,与微红眼眶截然不同的神色冰冷语气淡漠,只是与以往相比冷静过了头,欲盖弥彰。
“坐。”窦明昭微微抬眸,“你临产在即,小心为上。”
“呵。”平德嗤笑一声:“你明知我月份与散落在外的消息不同,临产在即,却依旧指使婢女将我绑来,逼着我听你二人言说,硬要在此时揭露林少宣的虚假面容,现在却让我小心为上?何必惺惺作态。”
“怎么?”窦明昭伸手捏住平德的脸,修长手指触着温热柔软的面庞,缓缓贴近,“柔弱不堪,随意来阵冷风便能吹落在地,粘上泥土碾成粉齑的怯弱白花,公主是吗?”
“窦明昭你——”
“赵寻真,”窦明昭松手,微微一笑,“何必装模作样?今日看清他的真面目,悲痛愤恨外存着几分庆幸,我应当没料错公主的心思。”
平德有一瞬间的怔愣,眉头紧皱瞪大双眼像是难以置信:“你唤我什么?”
“赵寻真——”
窦明昭一字一顿,目光如炬看着眼前人,认真道:“赵寻真,这名字我唤不得?”
“还是说,你只有平德这个的封号,忘记了赵寻真这个名字?”
赵寻真眼中情绪翻涌,她闭了闭眼没有回应,却对此事避而不谈,话锋一转,“当年之事,是我错怪于你,为何帮我。”
“帮你,自然是因为你有用处。”
凉风穿窗而入,捎带桂花香气驱赶满殿苦涩。平德轻笑一声,自嘲道:“果然如此,自始至终,你都知道。”
“建宁十七年末,先帝病危,时隔三年,我与林少宣终于相见。”
双眼失神,忆起往昔,每每沉浸其中。有情人曾遭棒打鸳鸯,再度重逢,何其有幸。从前平德想起这段回忆总是不可自拔,只是这一次,她脸上不再是怀念之色,“谁料一时失了分寸,春风一度怀上腹中胎儿。和离弃子,也是我买通怀慈逼迫他,只是直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她转头看着窦明昭,依旧嚣张跋扈:“凡我所做,绝不后悔,只恨识错人心。”
圆月渐移,风声渐重,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寂静无声。窦明昭手指弯起轻敲桌面,忽然道:“一时失了分寸?”
平德微怔。
窦明昭似笑非笑:“到底是你失了分寸,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和离弃子,究竟是你主导全局,还是背后另有推手?”
平德浑身一颤,摇摇欲坠。
“赵寻真,哪怕先帝从未重视过你,你依旧是太宗皇帝唯一的女儿,唯一的公主。”
窦明昭神色冷峻:“太祖皇帝没有姊妹,没有女儿。大雍建朝四十八,你是唯一的长公主。”
“却被一个男人耍得团团转。”窦明昭伸手扶着平德的肩膀,一手微微用力,逼着人挺直背脊。她盯着平德的双眼轻嗤道:“林少宣此人,虽人面兽心,然皮相尚可,资质尚可,勋贵之子中唯有此子最为出众,他作你第一位驸马也算够格。”
殿中静默片刻,平德摸着肚子,忽然扯了下嘴角:“你说的不错。”
窦明昭微微一笑,抬手送客:“时候不早,送长公主回露墨台。”
“等等——”
平德握着承影的手,忽然发问:“三年,你与他是至亲夫妻,有无数次出手的机会,他如此对你,可直到现在你都毫无动作。”平德上前一步抓住窦明昭双手:“你不是任人摆布的性子。”
窦明昭面上风轻云淡,从容一笑:“公主会让我满意的。”
平德定定看了人半响,忽然张扬笑笑:“无论我那些举动是否阴差阳错帮到你,那些事终究是我之错,再加今日之恩,臣任凭娘娘差遣,绝无二言。”
“还请长公主谨记。”窦明昭抽回手,微微一笑道:“第一件,公主产期将近,无论何时诞下胎儿,无论男女,必须等至秋猎之后,由我取名。”
“此事绝无可能!我的孩子,为何要由别人取名。”平德下意识护着肚子,毫不犹豫拒绝。
意料之中的举动,窦明昭轻声一笑,神色不变,胸有成竹:“届时公主再说不可也不迟。”
平德皱眉道:“你这是笃定我会接受?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不必着急。”窦明昭只道:“届时便知。”
“为何是秋猎之后?”
“时机未到。”窦明昭起身走到香炉旁,她想到近日得知消息,微不可察笑笑。
沉香重燃,步摇轻颤,凤冠荣华,长袍曳地,衣袖宽大,金线绣样熠熠生辉,昏黄烛火下,血红衣袍厚重夺目。
窦明昭收了笑意,神色肃然,冷眼看着熏香四散。
“公主放心,今夜种种,无人起疑,林少宣全然不知,本宫静待公主佳音。”
一切过往纷涌而来,平德竭力握着衣衫,死死压下那些暴虐心思,神色平静,朝前方挺拔背影微微颔首行礼,“谢娘娘成全。”
身后人离开,窦明昭缓步走至铜镜前负手而立。耳边呼吸逐渐加重,气息纷乱,血气翻涌,她漠然不动,直到面上漫布薄红。
承影脚步放轻从窗而入,她拿着几壶酒,屏住呼吸迅速放至桌上,随后远离殿中央站在窗口处并不入内。
“启禀殿下,长公主已送回,林侯已醒,正朝露墨台方向走去。”
“今夜宫内巡逻的侍卫可安排妥当?”出口气息不稳,嗓音沙哑低沉,沾满**,不再如以往那般平静清冽。
承影微微抬眸,“殿下放心,该那些侍卫查到的一丝不差,不该那些侍卫查到的,奴婢已派人替那些太监扫尾,绝无一丝遗漏。”
“退下吧,人就要到了。”窦明昭脸色滚烫,呼吸急促,双手却一如既往得稳,她卸了钗环解了发髻,褪下一层又一层华服,只剩烈如焰火的红色衣裙。
窦明昭走得很稳,一步步至桌前,桂花酒气袭人,略带几分甜意,她举起酒壶仰头一饮而尽,些许酒水洒落,顺着修长白皙脖颈打湿衣衫。
“咣当”一声响起,酒壶落地,数滴酒水倾洒出来,窦明昭闻着殿内的气味微微一笑,步伐稳健走向床榻。
珠帘帷幕落下一半,半遮半掩,纱帐隐约透出个身影,烛火只存下几盏,朦胧光影散落,远处灯火通明,人影纷至沓来。
“奴婢参见陛下——”
与往日不同,椒房殿外几无宫侍,赵祈安看向昏暗的内殿,言简意赅:“何事?”
承影低头:“启禀陛下,娘娘看过小公子后饮了些酒,现在怕是已经睡下了。”
赵祈安眼眸微动,“备些醒酒汤。”他制止身后数人的动作,独自入殿。
满殿皆是桂花酒的香甜气息,赵祈安转头看向床榻上的身影,低声说道:“怎么忽然间酒量大减,不过是些桂花酒。”他轻声笑笑,径直走向床榻。
珠帘帷幕掀开,身影越来越清晰,赵祈安却脚步一顿,脸上笑意凝结。
他三两步迅速跑至床榻,床帐倏然掀起,呼吸声越发急促,一声不落钻进他耳内,床榻上的人青丝散落,脸色潮红,眉头紧皱,衣衫半解。
“明昭!明昭!”
赵祈安转身欲要大喊,身后却忽然覆上一具身躯,他一时疏忽,竟被身后人一把拉过,不过顷刻之间,四目相对,鼻尖轻触,若即若离。
“你——”赵祈安一手触摸眼前人的额头,细细思索今晚不对劲的地方,“是酒?还是什么?”
“传——唔”
赵祈安狭长的双眼猛得睁大,眼中全是震惊,往日的镇定自若被悉数吞吃殆尽,尚未出口的太医二字被唇舌推后,收入喉中。
“你——”
良久争锋后,两人终于分离,赵祈安气喘吁吁,面色与眼前人同样通红一片,两心震如擂鼓,隔着炽热胸膛紧紧相吸。
一双手臂蓦地缠上他脖颈,两人贴得极近,面前人双眼灿若星辰,目不转睛牢牢盯着他,眼中满是他的倒影,彷佛天地间只此一人。
赵祈安心知这人如此神态是受他物所致,心神却依旧为此颤动。
他忽然伸手盖住眼前人的双眼,一手牢牢将人揽着。
“明昭,你或是误食了什么东西,现下难受一些,待我宣太医前来,你——”
“赵祈安——”
声音戛然而止,赵祈安神色一凛,有瞬间的晃神。
“你唤我什么……”
“赵祈安?”眼前人便是此刻也不肯屈居人下,一手扯开他覆盖眼睛上的手,抬头继续盯着他,又扯住玄色衣襟硬生生将他拽下来。
“赵祈安……”窦明昭忽然摇了摇头,一开口满是嘲笑的意味,“小孩子,就是那么不经逗,脸红成这副模样。”
自看见眼前人的样子起,赵祈安便气血翻涌难以平复,此时此刻听见这副言论更甚,他盯着这人潮红一片的面容,深吸一口气平复:“酒鬼,你说谁是小孩子!”
“赵祈安,”窦明昭笑道:“母后说你是小我三岁的童养夫,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你——无法无天!”赵祈安气极反笑:“窦明昭,你该当何罪!”
眼前人忽然手脚并用趴在他身上,甚至开始撕扯他的衣衫,赵祈安仿佛进了染缸浑身上下全是红色,青筋暴起,欲壑难填。
“你——大胆!”
眼前人已经不管不顾扒他衣衫,赵祈安闭了闭眼,不再压抑,咬牙切齿道::窦明昭,这是你自找的!”
改了一下文名,后续可能还会改(取名废真的不知道要叫啥了,看看哪个能让点击高一点)
但最终会使用见龙在田这个名字,后期会改回来
近期会修改一下文案
非常感谢大家的点击阅读,^3^^3^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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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酒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