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的清晨,霜花在窗玻璃上蔓延出冰晶森林。
温言站在衣帽间,手指掠过一排深色西装,最终选了件铁灰色的三件套,足够正式,又不显刻意。真丝领带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他此刻微蹙的眉间。
镜中的男人轮廓锋利,眉眼如墨,西装包裹下的肩线挺拔而冷硬。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袖扣,铂金材质在指尖泛着寒光,与窗外霜雪的凛冽如出一辙。
“少爷,车备好了。”周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比平时低沉几分。这位老管家今天也换上了正式的藏青中山装,鬓角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怀表链都擦得锃亮,温言太熟悉这种装扮意味着什么。
温言系袖扣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照片。那是去年除夕,沈夜在别墅门前放烟花时拍的。画面里的男孩裹着厚厚的围巾,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手里举着的仙女棒迸溅出璀璨火星,将冬夜照亮。
这个时候沈夜应该还没醒,他拿起手机,给沈夜发了条信息:「去趟老宅,晚饭前回来。」
温言站在光影交界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往年的大年初二照例他都要回一趟老宅,但他总预感今年会不同。
“少爷,”周叔轻声提醒,“老爷说十点前要到。”
温言“嗯”了一声,拿起大衣时,目光再次掠过那张照片。沈夜的笑容太干净,像从未被风雪侵蚀过的初雪。而他现在要去的,正是风雪最凛冽的地方。
楼下引擎声响起。温言最后看了眼手机,没有回复。沈夜大概还在睡。
他转身下楼,鞋子踩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声响冷而脆。玄关处,王妈欲言又止地递来保温杯:“少爷,姜茶...”
温言摇头,推门的瞬间,寒气扑面而来。院里的一株梅花开了,殷红花瓣上凝着冰晶,让他想起沈夜在这里踮脚去摸枝头霜花的模样。
“告诉小夜,”临上车前,他突然开口对王妈说,“饺子馅...要白菜香菇的。”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碾过积雪,驶向那座他逃离多年的深宅大院。后视镜里,别墅越来越远,而床头柜上的照片里,烟花永远定格在最绚烂的刹那。
黑色奔驰驶过积雪未消的街道,轮胎碾过碎冰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警告。温言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后视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眉宇间的霜色比窗外的寒冬更甚。
六年来他鲜少踏足温氏主宅,每次回去都像闯入某个精心布置的战场,水晶吊灯下藏着算计,茶香里混着试探,连问候都是裹着蜜糖的刀。
车子拐入林荫道,两旁的法桐枝丫上积着残雪,偶尔有冰晶坠落,在挡风玻璃上炸开细小的裂痕。远远望去,那座灰白色洋房像头蛰伏的兽,廊柱上的冰棱如同獠牙,门厅前的石阶覆着薄冰,折射出冷冽的光。
温言松了松领带,忽然想起除夕。沈夜蹲在别墅门前,小心翼翼地把摔炮排成心形,点燃的瞬间吓得捂住耳朵往他身后躲。那些噼啪作响的小火花,比起眼前这座沉寂的堡垒,反倒更像真实的年味。
推开车门的瞬间,寒风裹着细雪扑面而来。温言站在铁艺大门前,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空气中。门廊下那盏铜制壁灯还是儿时的款式,鎏金从未剥落。
他抬脚迈上台阶,皮鞋踩碎薄冰的声响清脆而孤独。身后,周叔跟着亦步亦趋,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像道挥之不去的枷锁。
“少爷回来了。”管家老陈躬身开门,声音里带着刻意的恭敬,眼睛却不住往温言身后瞟,像是在确认有没有跟着什么不该来的人。
玄关处的青瓷花瓶里插着腊梅,香气冷冽刺鼻。
“迟到了。”温父的声音从楼梯上方传来,不疾不徐,像在问候一个迟到的会议成员。
餐厅里,温世城正在看财报,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抬都没抬。水晶吊灯的光落在他灰白的鬓角上,将每一根发丝都镀上冷硬的银边。继母林曼莉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正在剥蜜桔,鲜亮的果肉在她指尖像团凝固的血,汁水染红了精心修剪的指甲。
“路上有点堵车。”周叔解释道。
温言抬眼,晨光从彩色玻璃窗透进来,在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上投下诡谲的光斑。
“嗯。”他应道,声音比庭院里的冰雕还冷,他知道其实根本就没有迟到,但他根本不能辩解。
“听说你养了条狗,”温世城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财务报表的某个数字里挤出来的。
温言放下茶杯,毫不惊奇父亲已经知道了。瓷器碰触大理石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知道温世城口中的“狗”指的是谁:“他不是狗。”
餐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温世城没有怒吼,没有摔东西,甚至没有抬高音量。他只是摘下金丝眼镜,用丝质手帕缓慢地擦拭镜片,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古董。镜片反射的冷光在他指间流转,衬得那双狭长的眼睛愈发深不可测。
“你再说一遍。”
声音很轻,轻得像雪落在墓碑上。
温言知道,这才是父亲真正动怒的样子,不是暴跳如雷的咆哮,而是这种近乎温柔的压迫感,像被蟒蛇缠绕着脖颈,连呼吸都变成奢侈。
“我说,”温言直视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他不是狗。”
温世城缓缓戴上眼镜,镜链垂落的弧度都透着优雅。他起身时,定制西装的褶皱像刀锋般锐利,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一步。
骨瓷茶杯突然裂开一道细纹,清透的茶汤无声渗出。
两步。
壁炉里的火焰诡异地矮了半截,仿佛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当他停在温言面前时,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变了。温言闻到了父亲身上的气息,那是他童年噩梦里的味道。
一巴掌狠狠扇下,戒指在温言脸上刮出一道的伤口。
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挑高的大厅。温言偏着头,血丝从唇角渗出来,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周叔想上前阻拦却被保镖拦住,老陈早就躲得不见人影。角落里,林曼莉像是看戏般端着茶杯,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
温世城伸手替儿子整理领带,指节若有似无地擦过那道血痕,“就养出这种忤逆的骨气?”
他的拇指按在温言喉咙上,力道刚好卡在窒息边缘。温言能感觉到父亲无名指上的玉扳指,冰凉地贴着动脉,像把未出鞘的刀。
“那个孩子,”温世城突然笑了,眼尾挤出几道优雅的纹路,“知道你在用谁的钱养他吗?”
空气骤然凝固。
这句话比巴掌更狠。温言看到父亲眼底浮起的满意,温世城永远知道往哪里捅刀最痛。
温言直视父亲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用的是妈妈留给我的遗产。”
温世城的笑容僵在脸上,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
“砰!”
沉重的皮鞋狠狠踹在温言小腹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后退,腰撞上餐桌边缘。银质餐具哗啦作响,高脚杯倾倒,红酒像血一样漫过雪白桌布。
“你还有脸提她?!”温世城的声音终于撕开优雅的假面,露出内里腐烂的狰狞。
第二脚来得更狠,正中胃部。温言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喉间涌上铁锈味。
谩骂如冰雹般砸下。温世城揪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那张向来从容的脸此刻扭曲如恶鬼。
温言在剧痛中扯了扯嘴角,竟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啪!”
一记耳光甩得他耳膜轰鸣。温世城的手在抖,不是出于愧疚,而是纯粹的暴怒,他掐住温言脖子按在墙上,
“老爷!”周叔突然挣脱束缚冲了进来,老脸煞白。
温世城的手突然松开。
一秒。两秒。
他慢慢整理好袖口,抚平西装褶皱,甚至捡起掉落的眼镜戴好。当他再开口时,又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滚吧。”
温言撑着墙站起来,指缝间全是血。他低头笑了笑,突然抓起餐桌上的水晶烟灰缸
“砰!”
砸碎了壁炉上那幅假笑的全家福。
玻璃碎片纷飞中,他转身离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身后传来林曼莉的尖叫和周叔压抑的啜泣,而温世城的声音如附骨之疽:
“告诉你养的那条狗......”
“他吃的每粒米......”
“都沾着你妈的血。”
雪地里,温言吐出一口血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沈夜发来的照片——面团捏成的丑兔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等哥哥回家」。
他抹了把脸,血迹在屏幕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车门关上的瞬间,温言终于卸下所有力气,重重靠在座椅上。冷汗浸透了衬衫,黏腻地贴在伤口处,小腹的剧痛像被烙铁反复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新的痛楚。他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手指无意识地攥紧座椅皮革,指节泛出青白。
周叔从后视镜里看他,浑浊的老眼满是心疼:“少爷......”
温言摇头,示意他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温家老宅,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粒扑打在车窗上,像无数细小的刀锋。温言侧头看向窗外,街灯的光晕在雪幕中模糊成团,如同他此刻混沌的视线。
“去......医院吗?”周叔声音发颤。
“不用。”温言闭了闭眼,喉结滚动,咽下翻涌的血腥味,“回家。”
这两个字说出口时,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沈夜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样子,笨拙地擀着饺子皮,面粉沾在鼻尖上,眼睛亮晶晶地等他回来。
周叔叹了口气,从储物格里取出医药箱:“至少......先大致处理一下伤口。”
温言没有拒绝。他解开衬衫纽扣时,倒吸一口冷气,小腹处已经浮现大片淤青,紫黑的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周叔的手抖得厉害,棉签蘸着碘伏,轻轻擦拭他嘴角的裂伤。
“老爷他......”老管家声音哽咽,终是没有再说下去。
“小夜那孩子......”周叔突然说,“很像夫人。”
温言猛地抬眼。
“不是长相。”周叔低头收拾医药箱,避开他的目光,“是那种......看着人时的眼神。”
温言想起沈夜给他系围巾的样子,手指笨拙地绕来绕去,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专注得仿佛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
就像母亲生前,总爱亲手给他整理校服领子。
车子驶入车库时,温言已经重新扣好衬衫,将伤痕尽数掩藏。但疼痛依旧如影随形,肋骨可能裂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在刮;胃部痉挛着,让他不得不微微弓起背;嘴角的伤口结了血痂,稍微牵动就撕裂般地疼。
钥匙插进锁孔时,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
门开的瞬间,沈夜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刚喊出声,就看见温言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吓人。
然后,他闻到了血的味道。
很淡,混着雪天的冷冽和温言身上一贯的香味,但沈夜对血的气息太熟悉了。那些流浪的日子里,他无数次闻过自己身上渗出的血腥味,铁锈般的、带着疼痛的腥气。
他的视线钉在温言的领口。
那里有一片暗红,已经干涸了,像是被人粗暴地擦拭过,却没能完全擦干净。温言的嘴唇也破了,结着薄薄的血痂,嘴角微微肿起。
沈夜的大脑空白了一秒。
然后,一股尖锐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像有人往他血管里灌了冰。他的手指开始发抖,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步,几乎要碰到温言的衣领。
“......谁干的?”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自己。
温言似乎想说什么,但沈夜已经看见了更多——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青紫,衬衫皱褶里藏着的血迹,还有温言站姿的细微变化:他微微弓着背,像是腹部受了伤,呼吸比平时浅而快。
沈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突然想起很多事——温言教他写字时修长干净的手指,温言在书房工作时垂落的睫毛,那个永远从容不迫、连头发丝都透着矜贵的温言,现在带着一身伤站在他面前。
那双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漆黑如墨,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暴戾。
一股暴戾的情绪在胸腔炸开,烧得他眼眶发烫。他从小到大挨过无数打,但从没有哪一次让他这么愤怒,他甚至想立刻冲出门,找到那个伤害温言的人,让对方十倍、百倍地偿还。
“沈夜。”
温言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那只熟悉的手轻轻按在他肩上,力道一如既往的沉稳。
沈夜抬头,对上温言的眼睛,依然平静,依然深邃,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沈夜知道不是。
他猛地抓住温言的手腕,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温言的手从来都是温暖的,现在却冷得像外面的雪。
“先......先进来。”沈夜的声音抖得厉害,他拽着温言往屋里走,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疼他。
厨房里,原本准备好的饺子馅还摆在案板上,面团已经发干了。沈夜顾不上这些,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
他的视野有点模糊,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什么。当他终于找到医药箱转身时,看见温言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嘴角带着很淡的、安抚般的笑意。
那个笑容让沈夜的心脏狠狠抽痛。
温言在安慰他。
明明受伤的是温言,疼的是温言,可温言却在担心他会不会害怕。
沈夜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他端着医药箱走到温言面前,动作轻得像是靠近一只受伤的野兽。
“坐下。”他小声说,“我......我帮你。”
温言没动,只是伸手擦掉他脸上不知何时滚下来的眼泪。
“吓到你了?”温言问,声音很轻。
沈夜摇头,摇得很用力。他不是害怕,他是
愤怒。心疼。
还有某种更深、更炽热的情绪,烧得他胸口发疼,却不敢说出口。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解开温言的衬衫纽扣,在看到那片狰狞的淤青时,喉咙里挤出一声哽咽般的喘息。
“......疼吗?”
温言摇头。
沈夜知道他在撒谎。他蘸着药水的棉签悬在伤口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怕弄疼温言。他的手抖得太厉害,最后是温言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轻轻涂在伤处。
“没事。”温言说,“不严重。”
沈夜不信。他见过太多伤了,知道什么样的淤青代表什么样的疼痛。温言身上的伤,绝对疼得厉害。
他低头给伤口消毒,眼泪却砸在了温言的手背上。
温言似乎怔了一下。
然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他的后颈,轻轻揉了揉,像在安抚炸毛的小动物。
“真的没事。”温言说,“别哭。”
沈夜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他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不能保护温言,恨自己连处理伤口都笨手笨脚。
最后是温言叹了口气,把他拉起来,抱进怀里。
“乖。”温言的声音落在他耳边,“我回来了。”
沈夜把脸埋在温言肩头,闻到了血腥味、药味,和独属于温言的气息。
医院的灯光惨白刺眼,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温言躺在病床上,额发被冷汗浸透,脸色比床单还要苍白几分。
“肋骨骨裂,胃部出血,轻度脑震荡。”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厉,“需要住院观察三天。”
“不行。”温言撑着床沿就要起身,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按回枕头上。
沈夜站在床边,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线。少年往日柔软的目光此刻冷得像淬了冰,手指死死按着温言的肩膀:“躺好。”
两个字,不容反驳。
温言怔了怔——这是沈夜第一次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对他说话。
王妈红着眼眶削苹果,果皮断断续续地垂落:“少爷从小就这样......受了伤从来不肯看医生......”
“现在有人管了。”沈夜打断她,拿起棉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温言干裂的嘴唇。动作温柔,眼神却依然冷硬,“怎么回事?”
病房突然安静。周叔站在窗边假装看风景,王妈削苹果的手抖了抖。
温言别过脸:“意外。”
“骗人。”沈夜捏住他的下巴转回来,棉签重重擦过伤口,疼得温言“嘶”了一声,“温世城?”
直呼其名。
王妈倒吸一口冷气,苹果滚落在地。周叔的背影明显僵住了。
温言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知道的温世城的名字。
温言看着眼前的少年,沈夜的眼睛红得可怕,不是要哭的那种红,而是某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猩红。他突然意识到,那个会躲在他身后发抖的小流浪猫,什么时候长出了獠牙?
“不重要。”温言试图轻描淡写,却牵动了肋骨的伤,眉头不受控制地皱起。
沈夜突然掀开他的病号服。
青紫交错的淤伤暴露在灯光下,小腹处还有个清晰的鞋印。王妈捂住嘴哭出声,周叔终于转过身,老泪纵横。
沈夜的手指悬在伤痕上方,颤抖得厉害,却始终没敢碰。他声音哑得不像话:“......他以前经常这样对你?”
温言沉默。答案显而易见。
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沈夜突然转身往外走,被周叔一把拉住:“小夜!别做傻事!”
“放心。”沈夜扯开老人的手,笑得令人心惊,“我只是去……”
“沈夜。”温言的声音很轻,却让少年瞬间僵住,“过来。”
僵持三秒后,沈夜垮下肩膀,乖乖回到病床边。温言抬起没插针头的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陪我睡会儿。”
像是被按了某个开关,沈夜突然红了眼眶。他小心翼翼地爬上病床,避开所有伤口,把头埋在温言颈窝处。温言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渗进衣领。
“......骗子。”沈夜闷声说,“明明说好回来吃饺子的。”
王妈悄悄拉着周叔退出病房,轻轻关上门。
窗外,雪终于停了。月光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融成一个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