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寒风卷着细雪,将游乐园入口处的彩灯吹得摇晃不定。
巨型圣诞树上缠绕的LED灯带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像一条流淌的光河。
沈夜把冻得通红的手缩进袖口。
温言突然停下脚步,解开自己的驼色羊绒围巾,一圈圈绕在沈夜脖子上时,少年闻到了温言身上的温暖气息。
“伸手。”温言从大衣口袋掏出手套。
沈夜低头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替自己带上手套,皮革内衬的绒毛蹭过指尖,痒得他想缩手,却被牢牢握住:“这么凉。”
彩色气球在入口处飘荡,数十个氦气球被束成巨大的拱门,随着冬日的微风轻轻摇曳。红、黄、蓝三色交织,在阳光下折射出糖果般的光泽。
沈夜站在人流如织的检票口。
检票员好奇地打量着这对组合。
高挑的青年穿着简约的白色外套,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身后的少年则像只警惕的幼兽,唯独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VIP通道在右侧。”检票员递还证件。
踏入园区的那一刻,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扑面而来。沈夜被迎面跑来的小女孩撞得踉跄,后背猛地撞进温言怀里。温热的手掌立刻扶住他的肩膀,他闻到温言身上的气息。
“看路。”温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震动的胸腔贴着他的脊背。那只手顺着肩线下滑,最终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人行道内侧。
旋转木马的灯光在百米外闪烁,沈夜的视线却被甜品站吸引。
玻璃柜里陈列着做成卡通造型的冰淇淋,粉色奶油挤成兔子耳朵的形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
虽说是冬天,但这家店居然还卖冰淇淋,竟然还有这么多种。
“想要哪个?”温言突然停下。
沈夜慌忙摇头,却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温言已经走向柜台,修长的手指在菜单上点了点:“草莓和香草双拼,加彩虹糖粒。”
当冰淇淋递到眼前时,沈夜愣住了。他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眼睛不自觉地眯起来。再抬头时,发现温言正用手机对着他。
旋转木马笼罩在人造雪雾中,彩灯在霜气里晕开朦胧的光晕。那匹独角兽的鬃毛上缀着冰晶状的装饰,随着音乐转动时折射出细碎的彩虹。
沈夜呵着白气指向它,围巾滑落下来露出冻得发红的鼻尖。
温言伸手替他拉高围巾。
“坐稳。”温言托着他的腰扶上独角兽,皮质鞍鞯比想象中冰凉。
温言将他的手按在独角兽的犄角上,自己则站在外侧,身影在旋转的光影中时隐时现。
转到背光处时,温言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沈夜低头看清那是颗玻璃雪球,里面微型独角兽在飘雪中昂首,他珍重地收进兜里。
温言摘下手套,温热掌心贴上他后颈:“耳朵都冻红了。”指尖划过耳廓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像被捏住后颈的猫。
“下一个。”温言指向远处,钢架轨道在冬日苍白的阳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云霄飞车的最高点几乎触及云层,倒悬的环状轨道像被冻结在半空的过山车残影。
温言忽然扳过他肩膀。修长的手指正捏着一颗西瓜糖,糖纸剥开的脆响在嘈杂中异常清晰。“张嘴。”温言命令道,冰凉的糖球抵上舌尖。
安全员检查压杆时,沈夜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地轻颤。
启动铃骤然炸响。
“看前面。”温言捏了捏他手指。
沈夜抬头,猝不及防撞进满目天光,他们正悬在九十米高的顶点,整座游乐园在脚下铺展如微缩模型。
摩天轮的轿厢像一串发光的珍珠,而旋转木马只是块模糊的彩色斑点。
这个念头刚浮现,坠落便开始了。
重力撕扯着五脏六腑,沈夜的尖叫凝固在喉间。
气流掀开他的刘海,冰冷的空气灌进鼻腔,像有千万根细针扎进肺叶。
在即将冲入倒悬环道的刹那,他本能地闭紧双眼,却感受到温言握住了他的手:“别怕!”
车厢在环道顶端完全倒转时,银戒挣脱衣领悬在半空。
最后一个俯冲结束得突然。沈夜踉跄着下车时,发现温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他不禁有点失落。
夕阳像被打翻的橘子酱,稠密的光晕缓慢渗透进云层。他们刚踏进摩天轮轿厢,沈夜就扑到玻璃窗前,鼻尖几乎贴上冰冷的透明屏障。轿厢轻微摇晃着上升,他看见自己的呼吸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又很快消散。
“看!哥哥,旋转木马变成小纽扣了!”沈夜指着下方,围巾随着转头的动作滑落,温言伸手替他拢好围巾
温言“嗯”了一声。
“开心吗?”温言问。
余晖给他的睫毛镀上金边,在下眼睑投出细密的阴影。
沈夜用力点头。
温言忽然倾身过来。沈夜下意识闭眼,却只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拂过自己发顶,有片彩带碎屑粘在了他的头发上。
温言捏着那片亮晶晶的塑料纸转动,折射的光斑在沈夜脸上跳跃:“闭眼干什么?”
轿厢此时升至最高点。整座城市在脚下铺展开来,远处河流像条蜿蜒的铂金腰带。
“冷吗?”温言突然问。沈夜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正无意识摩挲着手肘。
他摇摇头,沈夜把半张脸埋进大衣领口。
温言莫名的轻笑了一声。
“以后常来。”温言率先直起身,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他转向窗外,喉结滚动了一下。
落日沉到摩天轮钢架的背后,无数道光束从金属骨架间穿透过来。沈夜偷偷将手放在座椅上,小指轻轻挨着温言的手背。
当轿厢经过某个特定角度时,他们的影子在厢壁上完美重叠,像童话里被魔法融合的两个剪影。
走之前,温言给沈夜买了几个气球,自己小时候就挺喜欢气球的,他应该也是吧。
回程的车上,沈夜歪着头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游乐园的气球绳。温言小心地将他的脑袋扶到自己肩上,男孩无意识地蹭了蹭,发出小猫般的咕噜声。
暮色渐沉,路灯一盏盏亮起。温言看着沈夜被霓虹灯变幻的光影拂过的睡颜,胸口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柔软。他轻轻碰了碰男孩翘起的发梢,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气球在后座轻轻飘荡,映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这个冬日的游乐园记忆,就此镌刻在两人的生命里,如同那枚银戒上永恒的刻痕。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别墅前院,轮胎碾过碎石发出细微的声响。周叔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夜歪倒在温言肩上睡得正熟,而温言少爷正用一只手护着男孩的额头,防止刹车时撞到前面座椅。
“到了。”周叔轻声提醒,熄了火。
温言低头看向肩头的沈夜。暮色透过车窗洒在男孩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游乐园的气球绳还松松地缠在他手腕上。
“沈夜。”温言轻声唤道,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
男孩咕哝了一声,无意识地将脸更深地埋进温言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锁骨。温言停顿了一下,改用指节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那里微红。
“到家了,小夜。”
这个罕见的昵称似乎钻进了沈夜的梦境。他眼皮颤了颤,慢慢睁开,琥珀色的瞳仁里盛满朦胧的睡意。当焦距终于对准温言近在咫尺的脸时,沈夜猛地坐直,差点撞到车顶。
“哥、哥哥!我睡很久了吗...”他慌乱地抹了抹嘴角,银戒项链再一次从松开的领口滑出来,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下车时沈夜的脚步还有些虚浮,游乐园的兴奋和长途车程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站在台阶上揉眼睛,像只迷路的小动物,直到温言的手轻轻搭上他肩膀。
“小心门槛。”温言的声音比平时低柔,手指在沈夜后背虚扶了一下。
沈夜迷迷糊糊地点头,游乐园的气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跨过门槛时,他本能地抓住了温言的衣角,就像第一次被带进这个家时那样,只是这次他的指尖不再颤抖。
“哎呦,我们的小探险家回来啦!”王妈站在门厅,手里拿着热毛巾,“玩得开心吗?”
沈夜点点头,困得说不出话,却还是献宝似的举起气球给王妈看。温言接过热毛巾,自然而然地擦了擦沈夜脸,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这样做过千百次。
“先去洗澡。”温言把毛巾还给王妈,“晚饭好了叫你。”
温热的水流并没能完全驱散沈夜的困意。当他穿着睡衣摇摇晃晃走向餐厅时,差点在走廊上睡着。温言不得不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指尖触到男孩湿漉漉的发梢。
“吃一点再睡。”温言引导他在餐椅上坐下。
沈夜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皮却越来越沉。他勉强吃了两口王妈特制的蛋包饭,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最终重重地磕在了温言肩膀上。
温言叹了口气,轻轻抽走沈夜手里的勺子。当他弯腰准备把男孩抱起来时,沈夜却在梦中抓住了他的衣领,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哥哥...”
温言最终没有掰开那只小手,而是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小心翼翼地将沈夜抱了起来。
男孩在他怀里轻得像片羽毛,带着沐浴露的奶香和夏日阳光残留的气息。
主卧的床头灯被调到最暗。温言轻轻将沈夜放在床上,却发现男孩的手指还紧紧攥着他的衣领。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只是脱下外套,任由沈夜抓着。
别墅里只剩下挂钟的滴答声,温言低头看着熟睡的沈夜,男孩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大概正梦着白天的欢乐时光。银戒项链从睡衣领口滑出来,在暖黄的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
温言伸手轻轻拨开沈夜额前的碎发,然后悄悄的转身离开,缓缓关上门,生怕吵醒了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