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正在摆弄一张平平无奇的绢纸。
他得动作快点,总觉得最近父亲好像发现了什么,举动有些奇怪。
随着他的动作,手上信纸模样的东西微微发出了光,一个活泼的声音传了出来:
“白羽你这家伙,好几天不接我通讯,怎么,大忙人终于不忙了?”
白羽笑了笑,哄道:“还没呢,再等等,等我忙完了,马上就来找你。”
“哼,”声音的主人明显有些不高兴,但还是勉为其难道,“好叭,看在你的面子上。”
白羽又情不自禁笑了一下,几乎能通过这句话想象到对方故作矜持的小表情。
“对了,”对面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赶紧问道,“之前发给你的消息,你还没有听吧?”
白羽不好意思道:“前几天太忙了,确实没来得及听,你发了什么?”
“没什么,”对面好像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我睡迷糊了随便说的,你没听到最好。”
然后他又嘚瑟地补充道:“反正我已经撤回了,你听不着~过了这个村没那个店啦~”
“这样啊,”白羽语气有些遗憾,“那太可惜了,之前说了什么,小兔子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对面斩钉截铁道:“我不!”
哼,叫你一直不理我。
白羽又无声地笑了起来,哄了小兔子好几句,才把通讯切断。
其实这个通讯装置就是白羽做的,虽然有撤回功能,但只要他想,就可以重新翻出来。
但他对着绢纸摩挲了好几下,还是决定不翻了。
小兔子有什么话,他要他亲口说出来。
*
“我到啦!”乐复礼对着绢纸道,“好不容易把你约出来你还迟到!我下次再也不找你了!”
“我马上到,”白羽那头语调好像有点奇怪,“阿礼你再等等。”
乐复礼还想说些什么,通讯却很快切断了。
“什么嘛,这个人。”乐复礼满脸不高兴。
真奇怪,为什么要把他约到这么高的地方呢?
他等了很久很久。
白羽几乎要晕过去了。
不是他!不是他!
给小兔子发消息的人不是他!
他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这个恶劣的人,这个混蛋!
之后的场景开始变得混乱了,白羽记得小兔子终于看见自己时惊喜的表情,记得满地的血泊,记得自己——
自己亲手把昏迷的小兔子从高高的山崖上扔了下去。
那高高的山崖。
父亲看着他,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一言不发地走了。
他跪在崖边往下看,感到一阵阵晕眩。
“不会有事的……”他神经质般地自言自语道,“不会有事的……”
他刚刚悄悄把内丹放进乐复礼身体里了,狼妖的内丹,千年一遇的奇才的内丹,它会护好他的。
可那又怎样?是他把他扔下去的,是因为他他才重伤濒死,他做的这些又能弥补多少?!
“我错了……”他声音含糊道,“我不该下山,我不该交朋友,我是……我是‘厄’。”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好高啊。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山石,林木,绿色的,白色的,灰色的。
好高啊,好晕啊,我……我……
他手一软,从高高的崖上坠了下来。
“啊!”
封厄从梦中猛地惊跳起来。
他不停地喘息,像是呼吸不过来了一样,一抹脸,满面的泪和汗。
“刚刚那是……”他愣愣地想道。
是我啊。
*
乐复礼从梦中醒来。
他很平静,睡梦中的温柔嗓音很快就被青火烧得一干二净。
他支起身,对急忙跑过来的大白说:“没事。”
大白还是担心地喵喵直叫,蹬到床上来,想要帮他梳理情绪。
乐复礼按住了它的头,说:“不用,真的没事。”
这次忘得比以往还要快,他几乎没感觉到什么情绪波动,一切就都消失了。
他望了眼窗外,脸色一变:“不好!”
他出意外昏迷了一天,魔尊……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顾清晤回来了,看到他,没好气地把他按回床上:“除了你,谁都很好。”
她道:“雨已经停了,他跑了。”
“什么?”乐复礼可能刚醒脑子不太清醒,重复道,“跑了?为什么?”
“不知,”顾清晤道,“魔尊的行事谁能猜得透,更何况还是新任魔尊,我们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总之,”她一锤定音,“这种事要想也是交给师尊和你师兄师姐去想,你那点三脚猫功夫,就别去掺和大人的事了。”
可怜,以乐复礼的能力,放到修真界已经能呼风唤雨了,还要被师姐说成是“三脚猫功夫”。
顾清晤走后,柳折风哭唧唧地跑了过来。
“乐哥哥!”
柳折风难受地要命:“你怎么样了?都怪我……”
“跟你没关系,”乐复礼这会儿已经忘了柳折风做了什么,无非又是跟“他”有关的事情,“是我脑子有病。”
“……”柳折风道,“不要这么说自己乐哥哥!”
虽然以乐复礼的表情来看,他只是想单纯地阐述一个事实。
但也很惊悚啊,乐复礼聊天,总是让人接不下去啊喂!
*
第二天,乐复礼就被师姐强行押回了闻烛派,连带着他那刚化形的笨蛋小狼。
按照乐复礼的原计划,用小狼把魔尊引出来,再略施“小计”灭了魔尊,小狼就安全了,可以直接丢给他兄长。
结果现在不停出意外,受他兄长所托,小狼还得一直带在身边保证他的安全,也不知道会不会闹。
不过这个乐复礼确实是想多了,小狼从回来后就安静地很,既不想方设法跟他贴贴,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走。
只是偶尔长久地盯着他发呆,被他发现了就若无其事地背过身去。
“不会吧,”几次三番这样,乐复礼终于心生怀疑,“这小子不会真喜欢我吧,他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几岁?”
烦死了,封及说话半遮半掩,就知道借着救命之恩跟他打太极。
如果到时候他弟弟非要追着他跑,看他上哪哭去。
呵呵。
对此,大白倒是表示比较满意,只看不干真汉子,这小子终于明白,主人心里早就有白月光了,是容不下别人的。
知难而退是个明智的选择。
封厄知道自己该离开了。
可他又舍不得走,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没了内丹,父亲为什么还要来找他。
他武力尽失,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当年他掉下山崖,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拖一日,再拖一日。
他的记忆可能被存到了内丹里,跟乐复礼在一起越久,哪怕他没有再接触过他,记忆还是开始不断地闪回。
他又开始做梦了。
*
玄冰花,开在极寒的高天之上,因为能随意地变换形态,变成各种各样漂亮的花的形状,也被称为爱情花。
这种花难得,也难养,而且除了能变形一无是处,很少有人愿意养,除了人傻钱多的恋爱脑。
恋爱脑·封正在花前激动地搓手手,他终于把这朵花养出来了!
等他拿着这朵花跟小兔告白,小兔一定会答应的!
谁不喜欢能随便变换形态的花呢!(?)
门外,哥哥又在和父亲阴阳怪气:“现在好了,他变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封厄兴奋的劲儿又有些泄了,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最近和父亲关系好像不太好,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要是他去劝,哥哥就不说话了,说没事。
唉,希望真的没事吧。
过了几天,父亲神神秘秘地过来,温和地向他招手:“小狼,来。”
父亲平时很少叫他小狼的,都是喊他名字,乍一这么温柔,封厄高兴极了,又看了几眼他的花,跑到父亲面前,仰头问:
“爹,叫我什么事啊?”
父亲温柔地说:“我可能有点事,需要小狼帮忙,小狼愿意吗?”
封厄赶紧点头:“愿意!”
……
封厄上身赤/裸,涂满奇怪的图案,坐在鲜红繁复的阵法中间,有些惴惴地看着父亲:“爹……”
父亲没有理他,只是有些狂热地自言自语:“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终于……就算没了内丹也没关系,这具身体够用就行……”
他利落地割破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进阵法中。
“爹……”封厄浑身疼了起来,终于开始害怕了,“我……我疼……”
他浑身痛得发抖,不断地流眼泪,怕爹觉得他没用,只好忍着说:“只是……只是有点疼……”
外面的雨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劈起了巨雷,在周围不停怒吼着,劈向阵法的全被魔尊挡掉了,但身边全都变成了一片片的残垣废墟。
“好臭的味道。”封厄突然一闪念想到这个。
意识的最后,他只看见了父亲忽然变得金灿灿的眼睛,因为狂喜而弯起,在窗外暴雨下显得尤为恐怖。
然后他腰间忽然亮起了柔和的绿光。
那是他一直偷偷绑在腰上的平安符。
父亲给的平安符。
*
封厄又醒了。
这会儿他的眼睛干燥的很,一点没有想哭的冲动,只是差点被这荒诞的记忆整得笑出了声。
原来是这样……
真该死。
他现在连留下来的借口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