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铭见泠歆进来,走到门口张望了一下,将门关上。
时郁从未见过像泠歆这样美的女子,比流光还要美上几分,流光虽然是徐清的侍女,但也是琉金阁的主事,虽着女装,身上的侠气却是遮不住的,眉宇间都透露着英气。
但是泠歆不一样,就她从门口走到屏风这几步,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裙瓣流转,仿佛世间美好的词都可以用在她身上。
时郁想不通,为何这样美貌的女子却心甘情愿进了这勾栏地方,以身博笑。
“泠歆姑娘是这醉香楼的清倌头牌,卖艺不卖身,不止灵州的达官贵人,就是再远些,也有人为了泠歆姑娘一笑,特地来这醉香楼一趟,时兄弟,你这是赚到了,分文不用就能欣赏泠歆姑娘的琵琶。”
屏风后的泠歆低头,好像笑了一声,手指轻拨了几声,便开始弹奏,弹的是什么时郁不知道,但是她咿咿呀呀唱的吴侬软语,糯糯的,极好听。
“那为何,刚刚那位老鸨这样说?”虽然老鸨是低声与左铭说的,但是,时郁耳力不错,还是听见了。
左铭大笑了几声,“因为她把花丢给你了啊,这边的规矩,若是姑娘自愿,恩客也可得身子,不过日后就要掉价咯。”
时郁惊得眼睛都微微睁大,他如何能这样毁了人家姑娘的声誉,自己又不会碰她,“何必这样,就是点泠歆姑娘就好了,这岂不是要教她难做?”
“无事,像泠歆姑娘这样的美人儿,永远都不会掉价,”左铭朝着屏风里的人笑着点了点头,“只有这样,那些人才不会来打扰我们谈话。”
时郁半信半疑,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亏欠了人家姑娘怎么好,私心里想日后有机会,得让泠歆摆脱勾栏的桎梏。
两人不再有过多的交谈,闭眼欣赏泠歆的乐声直至一曲终了。
时郁还悠然沉浸在音乐中,左铭忍不住开始鼓掌,“泠歆姑娘乐技真是一绝,怕是这天下没人比你更厉害了。”
泠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朝左铭福了福身子,左铭见状立刻上前去扶,“公子过誉了,要说乐技,泠歆不敢称第一,我家阁主比我厉害千万倍,我弹的不过靡靡之音,堪堪入耳罢了。”
“泠歆姑娘真是太谦虚了,你若是靡靡之音,那其他人不就成了呕哑嘲哳了。”左铭把泠歆扶起后,又往后站了一步,隔开一道距离,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泠歆浅笑起的弧度也是极美的,在醉香楼这几年被调教的甚好,眉目流转皆是情,一颦一笑都能带走那些酒客的魂。
时郁还没反应过来,泠歆已经抱着琵琶出门去了,“等等,泠歆姑娘,等等!”
见泠歆对他的呼唤丝毫没有反应,时郁回头质问左铭,“不是说能帮我们?弹个琴就走?我来这地方不是来陶冶情操的。”
左铭见他情绪有点激动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信封,拉住眼看着就要出门拦住泠歆的时郁,“时兄弟时兄弟,别激动,看看这是啥。”
时郁一把抢过信封,“你们琉金阁的人都喜欢给人信封吗?”
“那不是比较安托嘛,”左铭熟络地搭上时郁的肩膀,“咱们回去看还是就在这看?”
时郁一个转身又错开左铭的手,径直回到桌前坐下,左铭看他回去,也跟在后面坐下,开始吃起桌上的小食,还一脸笑意地看着时郁。
半晌,时郁放下信,眉头微锁,若有所思,左铭见他如此模样,直觉告诉他这事大概不简单,赶紧也拿起信来看。
“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就两个人怎么救得下来,要不我去问问泠歆姑娘,看灵州有没有可以借调的人手,其实这人数也说不好,七八个而已,要是功夫不高我们两个也还好对付,若是每个都与我们相当,这任务怕是完不成啊!”
左铭看完信后也不得不紧张起来,主要是不了解对方的实力,虽说他不是第一次对上幽寂崖,之前相对,最后也是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侥幸逃生。
眼看左铭就要出门去,时郁一只手突然拉住他,“等等,不着急。”
这还是时郁第一次主动碰他,左铭瞬间失去反应,如同触电一般,时郁这是终于把他当做朋友了吗?
触了电的左铭,直愣愣地被时郁拉回到桌前坐下,“你认为这封信泠歆没看过吗?她自己写的东西她能不知道?”
“那我们怎么办?”左铭现在基本已经失去思考能力了。
时郁白了他一眼,“要么,灵州根本没有可以借调之人,只能靠我们两个;要么就是,他们评估过,我们两个的能力可以将人救下。”
左铭觉得不靠谱,就他们两个也太不靠谱了,“就没有第三种可能性?”
“有啊。”
左铭立刻兴致来了,“说来听听!”
“第三种就是,泠歆姑娘已经安排好了人,谢府里有人接应我们。”
左铭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怎么能就我们两个孤身犯险,太不靠谱了。”
时郁看着左铭笑了一下,谢府里自然有人,不然琉金阁如何知道这位小少爷的生辰恰好是幽寂崖找的人,但是,琉金阁有人,幽寂崖又何尝没人,不然为何连门口卖馄饨的老婆婆都知道这位小少爷是幽寂崖在找的人。
有人想保,有人想毁。
“既然他们人都来了,这几天,咱们得好好看着谢府了,怕是就这两天的事了,正好速战速决。”早去早回,很久没见过他的栎哥哥了。
他们两人转到窗边坐下,又唤了个乐伶进来弹曲子,仿佛真的是来醉香楼寻欢作乐的,可视线依然时不时地盯着谢府,连侍卫换岗都紧盯不放。
夜深了,城里已经开始宵禁,更夫也出来了,月牙尖尖恰好挂在远处的老槐树梢,天上几点稀疏的星光,除了灯光下,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晦暗不明。
“夜黑风高,是个好时机。”
时郁突然出声,左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你刚刚说什么?”
时郁看了他一眼,打发了一直弹琴在屏风后的乐伶出去,“我猜,他们今晚行动。”
“今晚!”左铭有点吃惊,“这么快吗?”
时郁摇了摇头,“不快了,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左铭随着时郁的目光看去,街角的阴影处,似乎有几道更深的人形阴影,左铭的手不自觉的摸上了腰间的佩剑。
“先看看,别急。”
要说这谢家也是有点脑子的,在房檐上拉了一条铃铛,若是轻功稍差些,想要进府定要被里面的侍卫发现了。不过时郁能看见,幽寂崖的人一样能看见。
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那街角的人影终于开始移动起来。
“走吗?”左铭也一改往日的油嘴滑舌吊儿郎当,开始正经起来,甚至眉头微锁。
但是时郁只是盯着那些人影,一动不动。
楼下的那群人大约有六个,顺着墙根摸到谢家围墙边的一棵老树下,其中一个人窜上了树梢,张望着什么。
而后,树下的几个黑衣人四散分开,将谢府围了起来,等到所有人都站定以后,六个人一齐飞进了谢家。
“我们走。”时郁抽出腰间的安归,从窗口跳了出去,左铭还准备转身从门口出去,就听到身后窗户打在墙壁上的声音,一回头发现房间里已经没人了,连忙也跟着从窗户跳了下去。
“时兄弟你,”左铭一落地就想伸手抓住时郁,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声音有点大,立刻压低声音,“你等等我。”
两人在墙角侧身听着墙内的动静,“好像,没什么声音啊。”左铭的嘴依旧安静不下来。
时郁猛回头看向他,“你能不能安静点!”
左铭立马噤声,贴着时郁站好。
谢府里突然传来很多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催促声,“快点,快点!”
“时兄弟,这,”左铭还没说完,时郁转头对他说,“走!”
两人施展轻功攀上屋檐,乱成一锅粥的谢府上下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进来了。
谢家的后院里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幽寂崖的人已经占了上风,谢家的护卫被打得瘫倒一地,那几位谢家请来的暗卫身上也已经挂彩。
谢老爷和谢夫人抱着他们好不容易得的儿子准备往后门溜走,时郁也带着左铭往后门溜去,丝毫不在后院恋战,只是随手打了几个挡路的人,时郁还顺便给了那几个黑衣人几鞭子,谢府的人突然觉着自己能占上风了。
时郁知道,后院里这些人可能只是幽寂崖放出的烟雾弹,用来牵制谢家请的那些人,真正的高手,都在后门等着呢。
“时兄弟,那边!”左铭恰好看到刚刚关上的后门,谢家夫妇已经带着孩子出去了。
“快点,出去了更危险!”
说实话,时郁有点紧张,后门有多少人他并不知道,就泠歆提供的线索来说,除去后院里那四个牵制的,后门那条街上藏着的,应该还有四个,若是慢了,根本来不及救人,说不定连敌人的衣角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