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远远的喊声从身后传来。
刀半梦和君无岐都没意识到是在叫自己,径直往前。
“等一下!”
陆元飞从身后追来,抬手就要去拍君无岐的肩,然而刀半梦反应更快,双刀一刀斜挑,滑出的半截刀身已经靠近他的手腕,斗笠下一双眼凶悍如狼。
“你干什么?别动手!”她几乎是在咆哮,“找死?”
“我没那个意思。”陆元飞举起手,“我只是想看看这位是不是……”
君无岐已经听出了他是谁。
她握着锏,低声道,“你想再打一架?”
最后几个字俨然是已经起了杀心。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元飞道,“我就是想说,您有什么需要吗?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刀半梦狐疑地盯着他。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当即下了定论,“我们走。”
陆元飞拽着她衣角。
他直直看着君无岐,眼珠几乎一动不动,那情形几乎称得上惊悚,甚至连刀半梦都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固执道,“来找我,什么都可以!”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东西!”刀半梦来了火,“若是想打,我奉陪就是!”
君无岐拦住了她。
她面朝陆元飞,轻轻抬起一点斗笠。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果然……我就知道……”他激动到语无伦次,“是我不好……我竟然……竟然……”
君无岐竖起一根手指。
“嘘。”
陆元飞立刻闭嘴,那情形简直如同见到了主人的狗。刀半梦在一旁咋舌,“你们认识?”
“不不不,不算认识,只是有些交集而已。”陆元飞道,“君……你们要去哪里?需不需要我帮忙?”
君无岐居高临下,道,“刚刚那三声爆炸是怎么回事?”
“爆炸?”陆元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正犹豫着一见她眉峰挑起,顿时全抖擞了出来,“是元和那边,好像在捣鼓什么东西爆炸了吧——”
他一句话还未结束,君无岐扭头就走。
“等等,君……”他想喊她又临出口时咽了回去,“你做什么?那边很危险!”
刀半梦刀出半截,拦在他面前。
“别来碍事。”她冷冷道,“你知道被人看见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吧?”
陆元飞咽了咽,嗓音干涩,眼睛却越过她的肩膀去追君无岐,“让开。”
嚓!
刀半梦刀尖顶在他咽喉前,警告道,“我之前就想杀你,但被你那死了的爹逮住了……若你执意上前,我也不介意多点麻烦,在这里砍了你。”
陆元飞这才正眼看她。
“原来是你。”他恍然,“你是为了谷菱儿来杀我的……哦,是因为她们长得很像吧?你们是什么关系?”
“与你无关。”
刀半梦收刀去追君无岐。
陆元飞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们离开。
他眼中闪烁着微妙的光。
“……外族人?”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他低声念着什么,忽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刚刚,在叫谁?”
君无岐心急如焚。
但她毕竟没有召南指路、眼中也只能看得到活物,行动非常不便。刀半梦从后面追上她,一把握住她手臂,“小心!”
君无岐仰着头,“还有多远?”
刀半梦喘着气,“马上就到了,再过一小段路……你在看什么?”
斗笠下,君无岐的表情有一丝仓皇。
“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喃喃,“我什么……都没看到。”
刀半梦正想说你一个瞎子看不到不是很正常,忽然又想起她那双特别的眼睛。若她看不到任何人的魂火,那岂不是意味着……所有人都死了?
她一下子也急了,在君无岐肩膀上一按,道声,“我先去看看!”
人就没影了。
陆元和的小院里一片狼藉。
荷池里的水流得干净,徒留满池污泥,还有东倒西歪的荷叶,可怜的夜行灯们都惊醒了,仓皇失措地在半空中乱晃,院中的凉亭也倒了,纱帐烧了一半,剩下一半惨兮兮地沾满尘土,地上到处都是残砖碎瓦,但万幸,没有尸体。
刀半梦纵身跃到一块没塌的院墙上,极目往里看,烟雾还未完全散去,隐约能看到朦胧中有个在动的东西……不,那是个人!
这时君无岐刚追上来,与她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到一处。
“那里……有火。”
“追!”
远远看去,那人头戴高冠,身着长裙,犹如一团火在山林中跳跃。刀半梦一边急着要追上他询问岳又青下落,一边又要顾忌着君无岐的情况,额头上都见了汗。君无岐即使再着急,也知道自己拖累了刀半梦速度,当机立断道,“你去追,我想别的法子!”
刀半梦刚想问你有什么法子,就见她从袖中捞出一把铜钱,念念有词几句,扬手一抛!
她很想在这里把君无岐的法子看完,但眼见那人都已经缩小成了一个点,她便再顾不上这边,径直去追。君无岐回忆着岳又青生辰八字,口中默念,丢出最后一枚铜钱。
金灿灿的铜钱在地上滚了几圈,最终落在阵中某个位置。
“嗯?”君无岐恍然,“居然是这个方向……”
刚才太慌失了分寸,居然没想到用借星阵,现如今既然确定了岳又青还活着,她就恢复了冷静。借着阵她又算了算召南的位置,两人都在一处,便略略放了下心。
只是位置很奇怪。
“这……看起来倒像是在山中啊。”
她蓦然想起刀半梦之前说过,陆德辉在山腹中辟出一间密室,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勾当,还提到了一个词,“血聚之法”。
联想起陆元飞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她隐隐明白,这个血聚之法究竟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她循着星阵指示的方向向前走去,临了没忘把铜钱都拾起来一并带好。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她走得很顺利,来到一座山崖之上,竹杖再往前探,是空的。
按照方位看,岳又青应当就在下面。
可是要怎么下去呢?
没有人告诉她地形如何,她只能自己判断。
她捡起颗石子,往下一丢。
没有任何声音传回。
路不在这边?
君无岐略有些焦躁,她拿着锏左右探探,忽然发现有块石头的声音不太一样。
难道说这里有机关?
可寻找机关对一个盲人来说也太难了。她沉思片刻,最后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轰出条路来。
只需要足够的五雷符就行。
她慢慢从袖子中掏出一沓符纸。
轰!
接连不断的爆炸和惊响已经撼动不了众人疲惫的心了,备受惊吓的客人们聚在正堂前,都是来与陆行辉辞行的,陆行辉安抚了这个安抚不了那个,只觉得焦头烂额,眼前无光。
好好一场群贤会,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师父,要不还是让他们走吧。”他身边一个徒弟怯弱道,“那个鬼影还没找到,保不齐就是藏在这些人里面……”
“胡说!”陆行辉斥道,随即小声道,“你傻啊,人多了他才不敢出来,人都走光了,他不更好下手?”
徒弟眨着眼睛,“但咱们这段时间已经够乱了,也没多少人能伺候他们,万一后面他们不满意再乱说咱们坏话……”
“什么话!”陆行辉皱着眉,“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怎么会……嗯?你是谁的弟子,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眼前徒弟的面孔烟雾般扭曲。
“被你发现了。”它轻轻说。
陆行辉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忽觉腹中一凉,紧接着便见那鬼影收刀,竟然像真正的鬼那样当场消失了!
一蓬鲜血从他腹中炸出,飞溅在砖石地上,这时堂中众人才惊觉不对,一窝蜂地上前来搀他。
“是鬼,是鬼!”一个年龄较小的弟子惊恐喊了起来,“我亲眼看到他消失了,一定是鬼!”
二十年前的鬼影杀人案谁也没经历过,最近虽然接连死了四个人,但都发生在无人深夜,众目睽睽下这还是头一次。人群顿时骚乱起来,甚至都顾不上还倒着的陆行辉,纷纷往外面涌去。
“哪里来的鬼!”外面有人大声叱骂。
一人提着个东西大步进来,是陆元飞。他随手把那玩意往地上一扔,竟然是个软趴趴的纸人。他环顾堂内,没声好气道,“不过是个被人以奇术驱动的纸人,竟也吓得各路豪杰如此慌张么?”
众人讪讪。但还有人不服,高声道,“你说的轻巧,那是对你们这些奇术师来说的,我们不过一介江湖中人,如何识得这种手段?”
陆元飞抬眼来看。
“这可不是我逮到的。”他轻哼,“是这位公子一剑斩落了它。”
他背后缓缓步出一个年轻人来。
这人身量颇高,姿态矫健从容,穿一件黑衣,腰间悬着两把剑,殊为奇异,“陆公子过誉,只是顺手而已。”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谁。
倒是陆行辉这时已经草草包扎了伤口,勉力支撑着站起来,惊愕道,“你是……无锋门修玉公子?”
此人来历成谜,只知道是无锋门门主座下高徒,十年前在百武集上除了君子剑之外就数他最为亮眼,最大的特征就是腰上挂两把剑……只是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樊修玉目光向下淡淡一扫,“陆庄主受伤看起来有些严重,还是先去修养为好。”
“我不要紧。”陆行辉站直了身体,只是不等有什么动作,又脸色煞白地往后一倒,“呃……我没……”
“二叔,别逞能了,快去疗伤吧。”陆元飞颇为不赞同,“这鬼影杀人一事我来查。”
叔侄两人目光交汇,一触即分,陆行辉垂下眼皮。
“那就拜托你了。”
他虚弱道,原地慢慢躺下,身旁两个弟子急忙去喊大夫。
樊修玉静静看着这一幕,忽然眉尖一拧。
“那琉璃壁后面。”他说,“原来就没有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