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人突然停住脚步,蠕动微顿后瞬间伏地,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东西。
馆宁又回头去那男人的尸体旁边,将男人从泥潭之中拖了出来,翻找他身上的芥子。
芥子,修仙界储物之用,或是戒指手镯,或是香囊玉佩,认主之后无人能打开,主死后,便是无主之物。
男人脸色青白的躺在地上,腰间挂着一枚淡青色的玉珏,悬深绿色流苏,馆宁拽下玉珏一看,上书。
——晨星山。
晨星山乃是南方的一处小宗门,馆宁记得,与乌簌雪大婚后,晨星山还送了一双星石作为贺礼。
她之所以记得这块双星石乃是因为这是所有贺礼中最拿不出手的,旁的宗门不是万年玄玉,就是千年灵草,在次些,也会送来一些驻颜丹药……星石,不过就是一块好看一点儿的石头而已。
彼时她还觉得或许是晨星山囊中羞涩,可是如今看这一块宗门玉珏,才惊觉这晨星山可不算穷啊。
馆宁将玉珏塞进腰带之中,不要白不要!
待之后抹去字样,改头换面,还能赚不少呢!
男人腰间除了玉珏便空无一物了,馆宁目光一转,视线落到了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翠绿的翡翠扳指。
翡翠扳指上萦绕着一缕杂乱的灵力,馆宁取下的扳指握在手中,用灵识探去其中。
一间书房大小的空间里,堆放着各种灵草,书籍,衣衫,金银,丹药,妖丹,兽骨…等等。
旁的东西一眼知尽,馆宁专挑了书籍出来仔细看,刚拿起来,书籍之中就掉出来一样东西,馆宁歪着头脑袋盯着点出来的东西,眉头凝起。
这是一张带着烧痕的巴掌大小的牛皮。
馆宁将牛皮纸捡过来,烧痕中影影约约出现了几个看起来古老神秘,难以辨别的文字,但其实更像是图案。
她曾在乌簌雪的书房里看到过一本名叫玄辛文录的书籍。
玄辛文是古时专门记载秘术的文字,现在已经逐渐失传,乌簌雪书房里的那本大概是他亲手所制,书中密密麻麻,一字一字条理清晰的注释皆是他的字迹。
女子的指尖在玄辛文旁边划过。
这几行字是。
——诸星流火阵。
——问天地之灵,请借诸星降离火,诸星流火,阵启。
下方乃是一半阵图,只有一半。
另一半被火焰吞噬,据馆宁所知,阵法构图八象对应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象包罗天地万物,细微之处的不同,阵法的效果就会全然不同。
可阵法布局讲究对称平衡,阴阳调和,也就是说,阵图只要出现一角其实就能推演出全部。
这个所谓的诸星流云大阵,表面看是缺少了一半,实则是告知了所有。
只一眼,那繁密精妙的一半阵法已经刻在了馆宁的脑海之中,此阵乃是圆形大阵,以二十八星宿中代表火的南方七宿为阵纹,思考片刻,诸星流云阵完整的阵图已经被她推演出来。
以天星为阵纹,那此阵的实力不容小觑,寻常修士不可能轻易驾驭这个阵法。
馆宁再次看着地上的男人。
这个剑修大概是既不认识玄辛文,又不懂阵法,再加上这张纸被火烧了大半,他就将这个宝贝当做没有用的东西,放在角落里落灰了。
最后被她捡了便宜。
馆宁将残页装进自己的芥子里,边装边庆幸,好在她没有直接走。
要不然可就错过了这么一个宝贝。
将其他零零碎碎挑拣一番装好行囊,馆宁重新上路,那藏在叶下的东西也随之动了起来。
她向东而行,一路上顺手几个不长眼小妖,妖血粘在她的剑上往下滴,几滴不小心溅到了剑柄上,灵狐漂亮归漂亮,可中间的沟壑处血溅进去了很不好清理,时间长了便会藏污纳垢。
哎!她确实不能指望两个男人能考虑如此周全。
只能自己嫌恶的找了一块小水洼,将剑洗好后用布将剑柄给包起来,馆宁步伐轻盈的靠近水洼,撩裙,拉袖,蹲下一气呵成,然而就在伸手之时却停住了。
一片落叶恰逢其时的擦着女子的指尖落下,坠入水洼中像一颗石头一样,咕咚一声,消失的一干二净。
未曾掀起半圈涟漪,也没有声响。
斗一般大的水洼里,水面清亮如水晶镜,境中树枝蜿蜒,枝叶如盖,就连少女因狐疑紧蹙的眉头上的小窝都清清楚楚,水洼倒影中的女子目光一转,水洼旁边全是落叶枯枝,可唯独这片水洼里没有半片叶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馆宁想起了一种妖,金银蟾蜍。
金银蟾蜍也称小饕餮,分为金水蟾蜍和银水蟾蜍,会吐出一种如金水,银水般的唾液,累积成洼,泉,潭,以此来迷惑猎物,待旁人不小心食用或沾染就会被唾液缠住,最终成为蟾蜍的盘中餐。
它万物皆可食,在妖界是妖妖嫌恶的存在,可在人间,金银蟾蜍却是堪比财神的存在,受商者供奉,据说这世间最大的一只金水大妖,在人间的皇城。
或许是受那只金水大妖的影响,这东西纷纷离山,前往人间追随金水于人间修炼了,如今妖界已经很少见到金银蟾蜍了。
金水常伴紫微星,漠奚无驱使不了它的族群,这只银水大概是这秘境之中的妖,她看出这只妖的修为,想必是在她之上,馆宁收起九尾,不欲同它起冲突。
倒影中女子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水洼不满地吐出了一连串的泡泡啵啵啵的响,声音很小很闷,馆宁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还未落到水洼,就被两道飞剑而来身影所吸引。
御剑而来的风掀起一地落叶,一男一女就这样在满天落叶之间落地,女子收回命剑,那是一把浑身透明,很是灵动的轻水剑,男子的剑落地便化作一团雾散开,她并没有看清楚。
两人都灰头土脸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师兄,那有滩水,脏死了,我去洗个手。”女子留下男子,迫不及待的朝银水蟾蜍的陷阱里走。
馆宁理解她的迫不及待,修仙之人虽然捏一个净尘术就能使浑身不染纤尘,可不沾水的干净对馆宁来说就等于不干净。
大多女修,相比于使用净尘术,更多的还是愿意用最朴素的办法。
女子走动之时,腰间的青流苏玉佩一晃一晃的,十分惹眼。
馆宁握着腰间的玉佩想,她是不是和晨星山的人太有缘分了,一想到她方才刚杀了晨星山的人,想提醒的话被她吞回了肚子里。
“师妹,别去,那水有问题…”身后响起男子有些紧张的制止声,馆宁想,这还是有聪明的人的嘛!
于是,她一身轻松,拔腿就走。
江行云一眼就瞧出了那块水洼的不对劲,几步上前在谷玉碰到那滩水之前,将人拽了回来。
这时,前方一片树木之后响起了脚步声,声虽然很小,可还是没有逃过江行云的耳朵,秘境之中是敌是友都得防备。
他抬眸看向馆宁离开的方向:“谁!”
话出,他的命剑凌空而出朝馆宁追去,他也带着谷玉紧随其后。
馆宁暗道倒霉,转头准备拔剑,那一剑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紧接着是一道略带试探和惊喜的叫声:
“应怜师姐?”
哦,认识她这副皮囊的主人?
想来也是,毕竟是同一个门派的,不认识才应该奇怪。
她要是说自己不是许应怜,难保不会打起来,馆宁顺势而为,并不清楚许应的性格,只好轻轻出声:“师妹。”
说完,她的目光便落到了眼前两人身上,猜测两人的关系,好不露馅。
男人看见馆宁时微微蹙眉,似有不耐,女子则抓着男人的衣角,看起来十分亲密。
她猜,这两人大概是两情相悦的道侣。
谁知就这一眼,便让谷玉惊弓之鸟般松开了男人,缩在一旁仿佛鹌鹑,满脸慌张与可怜的解释:“…师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我只是第一次入秘境,太害怕了,所以才…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听你的话,离…”
谷玉抬头看了江行云一眼,眼中含泪,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垂眸:
“离江师兄远些!”
馆宁看的一愣一愣的,觉得自己好似棒打鸳鸯的棒:“没关系的师妹,你们两情相悦,我有什么资格要让你离开你的江师兄。”
她可不愿意做打鸳鸯的棒,毕竟她连乌簌雪都能成全。
此言一出,谷玉仿佛天塌了,泪水像是断弦的珠子一样往下落,顺势要跪下磕头:“师姐,我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师姐…”
“你别求她!”江行云一把拽起谷玉,脸色沉的滴墨,他转头盯着馆宁,那眼神里的憎恶令馆宁这个局外人都为之伤神。
“许应怜,你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我和谷师妹自幼相识情同兄妹,也承其父母相托,毕生照料于她,你若在处处欺辱她,秘境之后,我便是违逆师命,也要与你解除婚约。”
江行云的命剑还浮在空中指着馆宁,剑意凛冽,要是他不言二人的关系,馆宁还以为原主与他有血海深仇。
他是她的未婚夫,但视未婚妻如仇敌,未婚妻却在秘境之中被人刺杀之时,他在寻找并且护着青梅竹马!
馆宁啧了一声!
这关系,复杂的令人兴奋。
谷玉见这位宗门千金愣在原地,低头假借拭泪得意一笑,擦干眼泪,她抬头劝道:“师兄,你别这样说,掌门会罚你的!”
以掌门对许应怜的疼爱,江行云将婚约拖了十年,已经令掌门十分不满了,若是提解除婚约,掌门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我们无权无势,忍一忍就好。”谷玉微微摇头,将一切的露出通通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可江行云不能忍。
观他剑意便知,他并非俯首的鹰犬,昔年因为掌门因许应怜一句喜欢定下婚约,她救了他的父母,他以为此生该报答她,并没有拒绝,这十年来,苦心修行,终至金丹,他一直都知晓她娇纵,可她却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欺辱他的同乡。
金尊玉贵的仙门小姐,句句瞧不上谷玉的出身穷乡避壤,将她以奴仆驱使,可她有没有想过,他也来自那里!
若馆宁真是许应怜,此刻应该会回他一句“你不提解除婚约我是你爹!”
同旁的女人拉拉扯扯,还有脸提接触婚约,怎么着也还是原主提吧!
不过许应怜堂堂一个仙门千金,修二代,被一个无权无势的修士指着鼻子骂,想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啊,我有权有势,你们还是忍忍吧!”这话大概是馆宁这辈子说过最舒心的一句话。
说完她抬脚就准备溜,刚走了一步,远处水洼里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喝水一般。
馆宁同江行云同时转头,银水已经退下去了一半,地面被什么东西往上顶而开裂。
两只带着斑点和凸肉点的爪子就在这时破土而出,用力按向地面,地面轰然塌陷,树木倾倒,一只巨大的黑影以极快的从土里一飞冲天。
“是五阶银水蟾蜍。”
江行云握住空中指着馆宁的命剑,旋身一转将谷玉挡在身后,留给她逃走的时间,独自一人如临大敌的看着轰然落地的蟾蜍。
五阶银水蟾蜍,身体似一间屋子大小,实力堪比人修的开悟期。
逃,他们谁能逃的了。
馆宁在心中冷笑,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谷玉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在他们周围,一道银水罩将他们团团困住。
“呱呱,呱呱…”
银水蟾蜍蹲在水洼那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显然已经将他们当做了盘中餐。
它真是饿了!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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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