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阁之上,乌簌雪要亲自寻一个人,他人还未到,太微寿已经气鼓鼓地等着他了。
消息太过简短,只说剑君亲自来寻她了,并未提及其他,太微寿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是昨日演兵台上自己的伤了那个馆宁夫人。
定然舍这女人回去吹了枕头风!
可恶!
简直是太可恶了!
演兵比武,输赢各负,输了在搬他人去复仇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更何况她还赢了。
所以,凭什么啊!
乌簌雪凭什么找她麻烦!
太微寿觉得自己占理,内心虽然害怕但还是挺胸抬头站在自己的院子里,在院门被推开的刹那,立刻大声说,“剑君为了一个女人,要不顾演兵台的规则吗?”
“请太微小姐救一人。”乌簌雪瞥了她一眼,言简意赅上前提着她就走。
“救…救人。”太微寿的挣扎弱小而没有章法,“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太微寿疑问随风落在秋林山涧之间。
.
“哎哟,啊!”
落地时太微寿足下不稳,撞开殿门口跌了进去,之前被馆宁划了一刀的膝盖撞在了门槛上,痛的她一张俏丽稚嫩的小脸扭曲成一团。
乌簌雪踏进室内,反手关上房门,也将或好或坏的各种窥视全部关在外面。
太微寿忍痛往后爬一步一步远离他。
乌簌雪大步流星越过她,衣带沾染的湿气还未褪下便已走进那面山水屏风内。
青云软锦拔步床沿上搭着件的女子外袍,淡粉色上猩红的血点近乎是深黑的血色。
中毒。
乌簌雪的心跳慢了半拍,一阵恍惚,天旋地转,他几步上前半跪在床畔看着女子原本面色娇艳灵动的面容苍白如灰,唇边却红的发黑,像是含了一瓣啼血杜鹃,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擦去。
怎么会这样?
就一个夜晚怎么会这样?
呼吸略沉得问戚容温,“是何毒?”
戚容温对上乌簌雪阴沉地目光,心头一颤,连忙移开目光,“是朝生落。”
乌簌雪眼底泛起了寒星,冷笑一声,垂眸看着馆宁时的目光却又寸寸碎裂。
“朝生落?”太微寿从听见名字之后,冲进屏风内,见中毒之人是馆宁顿了片刻后,毕竟她和馆宁也算得上是仇人了。
可是,医者仁心,她们太微氏修的乃是‘仁’道。
父亲告诉过她,医者面前无善恶。
想到这里,她立刻上前对戚容温说,“我来。”
与出身太微氏的人相比,戚容温于医道的造诣并不高,入道时间也浅。
当时情况太过危急,她来不及多想只能出手,为了压制复毒素蔓延,这会儿体内灵力即将耗尽。
“那就有劳太微小姐了。”戚容温收回灵力,乌簌雪迅速接住馆宁,让她靠在他的肩上。
“放下来,让她躺着。”太微寿小小年纪却稳如泰山,从随身的介子之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鎏金兽首香炉,随手一挥,白色的香烟就从镂空的疯子中飘了出来。
这是白泽香,具有抑毒止痛平息灵气之功效。
她随手将香炉放在床边。
乌簌雪扶着馆宁放在床上在将位置让给太微寿,“有把握吗?”
“我需要先看过之后方能回答,你们在外面等。”
虽然戚容温已经说了是朝生落之毒,但作为医者,决不能以他人之诊为医病准绳。
乌簌雪眉心微微皱起,可太微寿于剑道而言天赋平平,医道之上却是天才,整个九阁都没有比其医术更为高超之人了,想到这里,他道了一身好后便往外走,将室内交给了太微寿。
戚容温紧跟在他身后,想着中毒这件事该如何解释。
屏风内只剩下俩人,太微寿调动灵力汇聚在指尖握住馆宁手腕,去探她的脉。
就在她的手指方触及女子柔软的肌肤时,一道尖锐冰冷的利器抵到了她的脖颈上,太微寿动作一顿,缓缓抬眸,对上了一双盈盈带笑却给人满是威胁之感的目光。
中毒的女子长睫在眼尾落下一抹如毒蝎尾勾般的鸦青暗影,那双眼睛里更是浮现出一抹艳丽的红光,太微寿猝不及防地被拉入其中。
手指上的脉相也在最后的关头,告诉太微寿了真相。
毒性较轻,并不致命。
而她中毒的剂量很玄妙,看似凶险万分实则还差临门一脚,只需以灵力消解,三日便可无恙。
.
房门外。
星辰袍的男子见乌簌雪走了出来,对上男人身后自家夫人的目光暗瞪他的目光,连忙低下头去。
他也后悔了啊。
乌簌雪撇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男人,“辰星山掌门。”
他不认识此人,只不过认识辰星山的长河星辰袍。
“是,在下许参江,不知剑君有何吩咐。”
“你挡道了。”
“啊…剑君是准备去往何处啊。”
许参江的腿又软了,难道…难道无力回天了?
完了,他完了。
戚容温被自家夫君蠢的闭目。
“抱歉,许掌门,你挡住我了,”
许参江转头就看了既书明站在他身后尴尬地看着他,他忙让开,“抱歉抱歉,既仙长。”
“掌门折煞弟子了。”
说罢,既书明走向眼前情绪外刺的男人,微微抱拳。
乌簌雪,“阿宁因何中毒?”
既书明又看了一眼许参江,秉着一口气在口中,面色无奈,“今日清晨伊始便有许多仙门道友上门拜访,剑君昨夜宿醉,夫人怕惊扰剑君,便让我将众人带往偏殿接见,谁知在见到许掌门所献之礼后就中了毒。”
落雪峰时常有人来拜见,只是往日里众人上不了山门,自从馆宁夫人到来,剑君撤了禁制,这才给了他们上山的机会,今日,他将人拦在山门外,馆宁却突然出现,原本他未作他想,直到许参江带着一个木盒挤上前来。
他还记得一任掌门的谄媚之色,而在看馆宁,她面上一直带着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馆宁笑因有二。
一是这看这群自诩高洁不染的修仙一个个谄媚之色和小妖并无丝毫区别,觉得好笑。
二是这群人拱手献上的宝物实在是玲琅满目,上一个她还未看完,下一个就闪了她的眼。
金山银山,她何不开心呢?
只不过她没想到报应来的如此之快。
许叁江手中捧着一个满布合欢纹的红檀木盒子,她还在想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能装何物时,许叁江抬头笑眯眯地说,“听闻夫人近日身子不好,在下特意寻了此物来为夫人调理身子,望夫人莫要嫌弃。”
当乌簌雪的夫人的好处就是,即便是现在这群人明知她是一个替身,此刻心中或许是鄙夷居多,但是依旧得巧言令色,言语不敢得罪分毫。
她倒是真的狐假虎威了一回。
馆宁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也并未因此轻慢他人,一来没必要,二来她又不能借他一辈子的势,还真不要轻易得罪人的好。
许叁江当着馆宁的面将盒子打开,一朵花瓣有如星辰浩瀚的花朵跃进馆宁的眼里,独特的花香弥入鼻息,馆宁瞳孔一缩,忙以灵力封了鼻息,未曾炼制过的花香毒性并不强,但或许是她体内之毒太过精纯,馆宁只觉得血气翻涌,喉中上涌的血腥难以抑制。
猛然一口鲜血洒在了盒中的花瓣花瓣上,似晨起凝结的露珠。
馆宁看着那染血的花,心想不愧是朝生落。
好在她早有准备。
任何毒,都不能抛开剂量谈毒性。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神。
只是如今静下来,既书明忍不住多想,其他的毒就罢了,可偏偏就是那只生长在孤天秘境的朝生落。
以剑君对其在乎程度,一定会前往孤天秘境。
乌簌雪两颊微动,神情晦暗莫测,似水乡梅雨,密密麻麻的落在他心上,将他浇了个透,目光刚落到了许参江身上,眼前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剑君饶命,我绝非故意下毒啊。”
“我听闻剑君夫人身体不爽,便想着宗门内有一朵朝生落,若是能献给馆宁夫人,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结果啊。”
许参江自知好心办了坏事儿,也真心觉得对不住馆宁,愿意赔罪也认乌簌雪的处置,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是他贪心,想以朝生落获得剑君的青眼,可他的妻女和宗门无辜啊。
许参江,“剑君,我愿向夫人赔命,只求剑君莫要迁怒在下的妻女与宗门。”
戚容温快步从乌簌雪身后走了出来,站到自家夫君身边,“剑君,朝生落二花相合才生毒性,我们献上的只有一朵,可见夫人是在此之前就已经中了碧落,朝生落于这世间绝非我辰星山独有,若我与夫君真是那意欲下毒之人,又怎会亲自前来。”
辰星山是九阁不远处坐落的一个小宗门,弟子不过千余人,如他们这般的宗门都有朝生落,可见这东西在修界会有多少。
这天下间没有蠢人敢直挑剑道魁首,她辰星山更没有这个胆子。
只是…
戚容音垂眸。
她们或许是替旁人背了锅。
“对对对,”许参江连连附和自家夫人。
方才是他太心急了,还是他夫人聪慧。
既书明也道,“剑君,此事目前还无法断言,今日来往之人颇多,我已经让人去清查了。”
若凶手不是辰星山,必然会有其他人,只要动作够快应当还来得及。
来得及吗?
乌簌雪目光扫过前方人满为患的一隅,所有人都垂首,以恭敬之资行躲避之举。
事发不过一炷香时间,人已经逃了许多。
鸟雀离林,难寻踪迹。
乌簌雪目光一转落到了蹲在墙头的彩鸡身上,彩鸡似察觉到了突然起身不安地扑腾着翅膀。
下一秒听见男人道,“将此物送的阴崇正的手中。”
阴崇正乃是阴俪的兄长。
彩鸡叫了一声,以示抗议
许参江夫妻二人悄悄对视一眼。
鸡?
送一只鸡给他爹的妻子的哥哥?
应当不是送去给人补身体的吧!
既书明只听命,从不拒绝,“是。”
乌簌雪看了眼天,阴雨天,层云交叠遮天蔽空,房间里传来一阵声响,他立刻转身走回房间,留下捧着盒子一脸清明的既书明和两脸懵的许叁江夫妻。
戚容音,“既仙君,我们…”
既书明,“剑君心如明镜宽宏大量,只追究罪魁祸首,不打算迁怒他人。”
“多谢。”
“不必谢我,谢该谢之人,如果你们还有良心的话。”
既书明稚嫩青涩的脸庞似笑非笑地看了戚容温一眼,对二人微微揖手后去捉鸡了。
“夫人,这是何意思?”许叁江。
戚容温没好气的剜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当然是要还的意思啊!”
.
乌簌雪回到房间时,馆宁已经醒了,很是虚弱的在咳嗽,整个人像是单薄了一大圈,穿堂门吹动淡青色的床慢时,她像一只即将被吹走的蝴蝶。
太微寿坐在床边,一脸忧愁,见他进来说,“中毒很深,必须尽早服下解药。”
乌簌雪脚步很轻地走了进来,“几日?”
“我用灵针之术将毒性压制,但是最多五日,但距离孤天秘境开启还有两日。”
也就是说,只剩下三日了。
“够了。”
馆宁朝他看了一眼后又垂眸看着床边搭着的染血衣衫,故作不知地问,“解药在孤天秘境?”
乌簌雪面色如常,顺手将一缕飞起的长发紧紧握在掌心,“嗯。”
“你要去吗!”馆宁眼巴巴的看着他。
乌簌雪突然盯着她梨花带雨的眼睛问,“你想让我去吗,阿宁,你想让我去我就去。”
他的眼睛如同一面照妖镜,馆宁下意识避开目光,将脸侧放在枕头上,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时才发现他未整衣冠,平时以冠高束的墨发也垂在胸前。
他是匆忙赶过来的?
馆宁手指掐着枕头,泪珠不必落下就沾湿了软枕,“我不想死。”
对不起,乌簌雪,她要千年万年地活下去。
床畔之人突然笑了,带着暖意的大手落在馆宁的发间,轻轻揉动令人安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们今夜就去西幽好吗?”
馆宁忽然蹙眉,“可是太危险了。”
“别担心,你的夫君不是无能之辈。”
馆宁眼睛有些涨热,她握住乌簌雪的手腕,用脸在他的掌下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