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瞠目抬头,一副抓住了什么把柄一般。
“许应怜是谁,你认错人了吧?”
馆宁从树后而出,站在高处枝头,看着下方水洼里同灵偶对峙的男人,对面是个金丹剑修,她还是不想同他硬碰硬的。
只是,这人是不是眼神不好?
偷袭都偷错了人,她长的同她口中的许应怜很像吗?
馆宁的目光垂落在灵偶的脸时突然一变。
自那次戏耍乌簌雪失败后,他便告诉她,日后不可予灵偶点睛,她虽不解,却应他叮嘱,不在给灵偶点睛。
她的灵偶皆是以她的面容幻化而成,可是此刻无睛灵偶竟然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
馆宁脊背发僵,哆嗦着掏出铜镜往自己脸上一照…紧接着…
“啊啊啊啊…”
女子惊吓的叫声响彻林中:
“你是谁,怎么在我脸上啊…”
昏黄铜镜中,是一张陌生的脸。
女子柳眼月眉,眼睛乌黑,长睫低垂,清冷之中带着一丝寡淡,鼻子带着一点鹰勾,唇色偏深,脸型偏长。
与她那张精致艳怜的狐狸面,全然不同。
戴上这张脸,馆宁诡异的觉得自己。
——好像一个人。
“别装了!许应怜,今日不管你在耍什么花招,都是你的死期。”地下的男人召回长剑,带着泥水飞升而起。
灵偶脖子一转,飞身拦下,灵偶剑式凌厉,不知疼痛,只知一个“攻”字,宛若疯犬不要命一般的剑法,令男人一个金丹修士咬牙切齿,可金丹期的修为高出馆宁一大截,灵偶攻势再猛也伤不了男人分毫,几个来回之后便被男人一剑斩断了脖颈。
灵偶一分为二,在空中化作一团火烧了起来,宛若艳红的杜鹃自高山崖壁坠落。
男人剑锋一转,横扫馆宁所在处的大树。
咔嚓一声,大树拦腰坍塌,馆宁身子轻快的在树影间跃动:“大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那个什么许应怜,这个秘境有问题啊,你清醒一点!”
乌簌雪说过的,颠倒!
万物颠倒,不一定是物,也有可能是人啊,她变成了其他人的模样,肯定也会有人变成她的模样。
说不定,眼前这个人也变成了别人的模样。
馆宁捏着铜镜,在一个闪身后用力将铜镜甩给男人:“你自己看!”
男人提剑接住铜镜,惶惶中看清了自己的脸。
他原本面容清秀,此刻镜中却满面疮疤,粗犷黝黑,他吓得虎躯一震,铜镜从剑上掉落。
“这是谁!!!”
“现在你该相信我不是你口中的许应怜了吧!”馆宁松了口气,打出一道灵力将铜镜接住,装回到随身携带的芥子上。
除了外貌变化了以外,身上的东西都还是她自己的,甚至于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是半妖之身,说明变化的仅是容貌。
或许这只是秘境加注在她们身上的幻像,看起来她变成了别人,但本质上还是自己。
好好好!
这秘境可真会玩。
等等!
那乌山宴亭给她的东西…
余光中剑光一闪,馆宁虚空一握,九尾凌空而出,横挡住男人的长剑,撞出一串火星。
避过致命一击后,馆宁被其身强大的灵力震的往后三丈,她停住时嘴角溢出了鲜血。
馆宁怒目盯着男人:“你有病吧!都说了你认错人了!”
男人收剑,狰狞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清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不和谐,他看着馆宁的目光淬了毒:
“无妨,知道了这个秘密,一样得死!”
男人秘境行凶,就是不能让外人知晓,这个女人撞破了他的计划,难保出去了不会声张。
男人纵身提剑朝馆宁刺来,馆宁不敌只能不断躲避,男人一路索命,剑光凌厉,咬着她不放。
纵她剑术超群,在绝对的修为悬殊之下,馆宁只能似一只败鸢从高处坠入泥潭。
丈高的水花落下,冰冷冷的砸在馆宁的脸庞,水面涟漪泛泛,男人腾空倒悬持剑冷剑自上而下刺穿水花,杀意倾倒下来,压的她喘不过气。
崤雪在她的头上安静的仿佛只是一根普通至极的发簪,想必是这秘境在压制它!
“算你命不好,下辈子别入秘境。”男人狰狞的脸因为杀意而越发可怖,一双原本不太大的眼睛因兴奋而瞪起,倒映着飞鸢绝境。
灭口,要彻底!
他才不会蠢到轻敌给人留一线生机。
男人右手用力,将浑身的灵力覆于剑上,长剑寸寸落下,半边身子浸在水中的馆宁琥珀瞳里的目光破碎的令人心疼。
男人很享受剑下魂临死前的哭声,仿佛仙乐一般,为他的无上大道弦歌。
可惜了,哭声并没有应约,馆宁的目光微颤,缕缕金光顺着琥珀碎裂的缝隙透了出来,灼烧着男人的眼睛。
剑尖刺进女子胸口处的绣花,刚沾上便半步不进,男人的目光愕然的看着抓住他剑锋的手。
——女子手指白皙如瓷,脆弱的好似一用力就能折断的手。
此刻这双手竟将他的剑刃握住,一股巨大的力量,令剑锋止步不前。
这绝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拥有的力量。
“遇到我,你竟然觉得自己命好?”
躺在泥泞之中的女子一双金瞳耀眼夺目,眼中的竖瞳宛若一把利剑,她嘴角噙这一抹笑意,令原本寡淡的面容妖艳了起来。
男人的瞳孔猛然一缩,心也被随之紧握。
妖!
她是妖!
馆宁瞳中金光灼人,她握剑的手用力收紧,咔嚓一声,银剑碎成星落,坠入泥潭。
男人失神一瞬,馆宁于泥水中鱼跃而起,迅雷不及掩耳将男人反按入泥潭,两条巨大蓝灰色夹杂黑金的狐尾带着泥水甩出斩月之势后一抖,便立刻轻盈蓬松,摇曳生姿起来。
男人的命剑甩出几仗远穿进颗一人怀抱粗的大树中,馆宁纤长白皙的手伸向男人的脖颈,男人视线没于水中,但他并不着急,双尾他尤有力对付,若是三……就在男人庆幸之时,那一双狐尾之下竟然又升起了一条狐尾虚相。
三尾,竟然是三尾狐狸!
三尾狐,实力比肩金丹五重以上修士,而男人今年年初才踏入金丹期。
狐尾的暗影落在男人血色全无的脸旁,求救声从喉咙之间挤出,显得尤为嘶哑:“求…求求你,别杀我…是我有眼无珠…求求你…”
无欲无求之人或许不会畏惧死亡,但眼前的男人三十二岁入金丹,于仙门之中虽够不上天之骄子,但也是自家宗门的翘楚,只要在这秘境之中杀了掌门的废物女儿,他就是晨星山当之无愧的下一人掌门了。
谁让那个蠢货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谁让那个老头子宁愿将宗门交给自己的废物女儿,也不愿意交给他。
可笑。
他大好的年华在前,怎么会甘心去死。
远处的断剑在震动。
他只需要一点时间。
一点点。
“我不是早就说过,你认错人了吗?”对修仙之人的厌恶在她的兽血之中翻涌,戾气之下,她丝毫不曾迟疑的用力。
三尾狐妖的威压从四面八方绞来,海棠色的妖力在她的背后化作千万条细长的尾巴,在空中张开后又纷纷转头顺着馆宁的手臂朝男人脆弱易折的脖颈而去。
远远看去,妖力勾勒出一朵开的极为娇艳的海棠花,而在这绝艳之下,男人脖子咔擦碎裂。
真正做到了“花下死”。
馆宁松手,曜日西落,眸中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样看似强大的力量,只可惜她从一出生就有。
那时她面对的全都是修为滔天的大妖,区区三尾狐不过蝼蚁,后来…后来一直到现在她都是三尾。
身体残余的软使男人偏头倒在泥水之中,死不瞑目的一只眼睛落在水面上,与倒影凑成一双。
绣靴毫不留情的将仅剩的一只眼睛踩进地下松软泥水中,裙摆在水面划出一路涟漪。
馆宁上岸后,先掏出一枚铃铛捏着晃了晃,这是那只她与乌簌雪联络的铃铛。
叮铃叮铃的声音响彻密林,却久久得不到回信。
馆宁想,或许任何传音的手段,都无法在这处秘境里施展。
她说不出是担忧还是松了口气,有些烦躁和肆无忌惮的用妖力将自己湿透了的衣衫蒸干,发丝已经乱的没法看了,她根本不会挽漂亮复杂的发髻,只能拿出一根发带将头发高高扎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才在想自己该如何去找“自己”,可在这片根本不知道有多大的秘境里,去找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啊!
要不,算了?
反正她也卷…不,不是卷,是和离后分走了一半家产。
她也不缺钱!
如今缺的就只有如何突破,长出第四尾了。
对此她是一点儿苗头都没有!
要不…
问问那个无瞳者?
馆宁抱着胸在一根枯树边来回踱步,不行,不行。
她实在是忌惮那个无瞳者的身份,他什么都知道,似乎也很强大,性格还很乖张,整个人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令她十分不安。
若所求太多,难保不会被他挟持,甚至于算计。
若非不得已,她决计不能找他。
馆宁深深叹口气在枯树上坐下,许是这根枯木倒塌太久风干了,也或许是被白蚁蛀空了心,她这么身姿轻盈的女子坐上去竟然瞬间就塌了。
“哎…”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馆宁还没哟出来,就被屁股下面传出来的尖叫声吓得弹了起来。
那叫声又尖又细又乱,听起来像是有一万只鬼在你耳朵里面挠一样。
她刚起身,一只白黄色的东西从树干里一溜烟的跑了。
哒哒哒的。
那东西还没她脚大,跑起来还挺快!
但没有馆宁的剑快!
九尾如鹰伏击野兔般,掠地而过就将那小东西给挑了起来,他沿着前方巨树一转,飞向馆宁。
剑浮在空中,上面正蜷缩这一只背部金黄,腹尾部月白的守宫。
“啊啊啊啊啊…”
它又叫了…
“闭嘴!”馆宁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声音。
守宫用短短的抓着抱着它的血盆大口:“……别杀我。”
馆宁眯着眼睛:“你跑什么!”
守宫半个脑袋大的一双眼睛盯着她:“怕你杀我。”
馆宁:“你得罪我了?”
守宫摇头:“好像没有…”
馆宁:“那不就得了!”
她又不是有病!
守宫低头:“对不起啊…”
“……看在你这么有礼貌的份上,你走吧!”馆宁是真对杀一只小守宫没有兴趣。
九尾灵气的下落,躺在地上让守宫离开,守宫蹑手蹑脚的从剑上下来后,一溜烟的跑了。
馆宁也没去追,弯腰去捡地上的九尾,灵剑躺在枯枝烂叶之中,中间那颗宝石璀璨的似从枯枝中艰难生长出来的花。
她突然想起了乌簌雪。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以他的修为,在秘境之中能横走。
她都要离开了。
没必要担心他。
馆宁捡起九尾抱进怀里,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
她前脚离开,后脚树叶下一路蠕动,有什么东西追在她身后。
守宫真的蛮可爱的!
女主大概是陨石边牧的颜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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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礼貌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