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近线 第1章 太阳底下

北城的春天总是暖洋洋的。风把一旁的柳树吹的沙沙作响，晃动枝叶的空隙中传来了嬉笑欢呼的声音。

足球是附中的一大特色，每年5月都会举办一场校园足球联赛。

当然，只有高一和高二参与，今年的高二貌似过于强悍，闯入决赛的都是两个高二班级。一个文科实验，一个理科实验。

“我已经看到四班英雄们的身影了！他们迈着矫健的步伐，昂首挺胸的拿下了联赛的冠军，正在！向我们！走来！”小胖拿着空矿泉水瓶夸张的嘶吼着，惹得众人一阵狂笑。

他张嘴还想说什么就被另一个空水瓶砸到了脑袋，他连忙噤声。

“悠着点大翅，咱们讲究谦虚。”绿茵场上传来一道爽朗的女声，随即人群就响起了鼓掌和叫好声。

“伊哥牛逼！这波得射手王了吧？”

“高高最后内一脚铲球真的**，也是让他装上了。”

“给我们土豆累成孙子了哈哈哈哈哈，他今年的运动kpl都达成了。”

......

为首的女生随便呼噜了一下脸上的碎发，然后把胳膊上的队长袖标扯了下来，打开水杯往嘴里灌水。喝完，语气平淡嘴角抑笑道：“基操”

“哦哟哟哟哟”

“还真是洒洒水而已”已经缓过劲的土豆大言不惭地说。

“卧槽我怎么感觉还真有水？”

“卧槽土豆你丫嘴巴是喷壶吧”

“到底是谁先开始夸的这帮人...”一个带着透明方框眼镜的女生，指着被众人掐住嘴巴防止情绪激动喷飞沫的土豆，和一旁炫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肌肉的高高说道。

高高：脂包肌懂吗！张侑茜你就是嫉妒我。

女孩：...神经病，回家得偷偷翻校园墙半小时看有没有自己吧？

俩人的心理博弈刚结束，体育老师就叫人领奖了：“陈己，带着你们班队员过来。”一群人霎时又认真了起来，排排队去了领奖台。

“不是我也没见他们军训的时候站这么直啊？”台底下有人笑道。

没过一会大喇叭响起校长有些蹩脚的普通话

......

.......

“让我们恭喜高二四班夺得这次联赛的冠军！”

陈己作为队长站在队伍的最中间，人群欢呼，彩带飞舞，她笑着举起奖杯向所有人示意，周围的队友也跟着傻乐，高高和土豆来了一段无实物开香槟表演，台下的大翅朝守门员比心又抛媚眼......人群中班主任侯亚静趁机拍下了这混乱、中二又确实美好喜悦的一幕。

侯老师又拉着每个参与比赛的孩子单独照了照片。到了陈己她开玩笑地说：“总算到我们班长了。我得给这次的大功臣多拍点。”

她实在是喜欢这个姑娘，长了张漂亮小脸，平时干活爽利，人也大大方方的，也就理科让人操点心。

陈己乖乖应了声，望着只剩下自己的领奖台,左手拿起冠军奖牌放在唇边轻咬，露出尖尖的犬牙，右手举起球鞋状的射手王奖杯，朝着摄像头笑了。一排白牙齐刷的出来，站的有些高眼睛弯的幅度不大，倒像是在俯瞰。

笑得有点混，按她妈的说法就是“没点姑娘样儿”，陈己最听不得这种话，每次都捂着耳朵：“女孩哪有规定的样儿。”

拍完便单手撑着奖台就跳了下来。她的头发被风吹的有点乱，脸在太阳底下照得白得发光，棕色的中马尾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的。

她特地避开了刚刚输掉比赛的八班，嗯，给他们留下独自伤心的空间。

善解人意。

但是怎么感觉自己落下什么了？

没走几步，大翅便谄媚地走过来：“伊哥，累不累啊？”陈己步伐不停，一双长腿迈的步子又大又快，这使得大翅跟的很费劲。

就在大翅陷入天人交战时，身前的陈己终于发话了，她好声好气道：“大翅，没事儿。”眼睛里却是冷的。仔细观察，能发现淬了霜的眼神一直存在，

只不过被勾起的笑容冲淡。

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古潭，连泛起的涟漪都是沉重的。

……她再一次，被裹挟着，做自己最讨厌的事。

-

8班同学已经陆续把架子上的校服拿完了，大家看着一件无人认领的校服面面相觑。

“还有谁没拿衣服啊”体委大声说道，

“你看看咱们班谁没穿上校服外套？其他班的呗。”

“我看他校服外边也没有校牌啊，咱翻翻他兜？”

说着有人就要拿那件校服，不料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率先拿下。

“我知道。”

大家看向说话的男生，高挺的鼻梁上和右眼正下方各长了颗小红痣，和嘴唇的颜色很接近，一双丹凤眼正望着校服。

是一张极其冷峻的脸。

这学期刚转来8班的新同学，是一位秉承着非必要不说话原则的冷艳闷葫芦。刚开始无数同学被他的外表所诱惑上赶子接触他，相处之后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自取其辱，何必呢……

这张脸给了附中学子一个深深的冲击，这学期到现如今，不同时间地点角度的偷拍，使得男生位居附中论坛榜首。

高曝光度带来的也是高讨论度。

不出第二天，8班学子就被各班围堵打探，想撬出男生的一点消息。8班人有苦说不出，他们也不知道啊！

其他班：自私，是不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8班：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但在这个期中他成功从九班学委盛春朝手里夺下年级第一后，八班学子就释然了。

什么目中无人，性格冷淡，我们这叫个性。

“刚刚是江哥说话了吗”

“...是吧?”

“哭了，我江哥原来是会说话的！”

很夸张的表演。

很熟悉的话。

但好像确实踩在了他的笑点上。男孩眉眼染上笑意，周身气场都柔和了许多，露出了转学以来的第一个笑。

万里无云，太阳底下，很刺眼。

许多人都选择背过身去，江将偏偏直面阳光，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镀了层金，叫人光是看着便生出神圣不可侵犯之感。

他不知寻觅着什么，良久才收回视线，叫人看不出情绪。那片长睫投下的阴影，在他转身后消失不见。

带着薰衣草香味的微风吹过男孩身畔，舞动了江将的发丝。

目光所及，只能捕捉到一抹棕色马尾。

太阳底下无心事。

太阳底下有他最在意的女孩。

-

“陈己你看右斜前！”张侑茜扯着她的破锣嗓就过来了。

陈己不解的看过去，随即又被叫停“姑奶奶你太明显了！不经意间！不经意间！”

什么不经意...你声刚刚多大心里没数......陈己无奈的慢慢转头望过去，她只看到了熙熙攘攘回班的人群。这个方向好像是刚刚自己避开的八班。

“看八班干什么？”

张侑茜激动道：“是看八班新转来的内个同学！好帅好帅好帅啊，我看他刚刚一直看着你。”

莫名其妙的，她又安静下来：“可惜听他们班说是个哑巴。”

陈己的同情心上来了，带着些敬佩：“啊......那还真是不容易啊，他这次期中是不是还是第一，得付出多大努力。”虽然没有看到这位大神，但是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美强惨印象。

“他是从哪转过来的啊”陈己想着有可能是什么特殊学校吧，近年来好像有一系列政策。

“实验。”

“......哪？”

“实验。”

“......第一实验中学？”

“第一实验中学。”

良久，陈己和张侑茜对视一笑，附中竟然能挖到实验的人。它也成长了。

“不是？”陈己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从实验来附中他图什么？？”

实话实说A大附中也是很多学子的梦想高中，老牌市重点，北城八大高中之一，可以跟除了实验的任何高中比一比。

......偏偏对面就是实验。位居榜首断层第一的高中。

张侑茜拉着陈己介绍了将近一下午的美强惨。陈己感觉自己都快知道他的家底了。

“张侑茜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开户江将了。”陈己已经听麻了，她现在除了知道美强惨的名字，年龄，出生日期，牛逼爆炸的家庭背景，小学初中.....

不是，她还不知道什么啊？

“就我这强大的人际关系网，整的明明白白的。”

陈己：我没在夸你。

女孩毫无形象地躺在草坪上，头枕在背在身后的双手。

目光漫无目的地游荡。

附中所有镜子都是单面镜，里面可以看到外边，外边则看不到里边。

当然教室是例外，教室前后门是里边看不到外边。

陈己惬意地躺着，却莫名产生一种被注视感。

扫过周围，没有停留的人。

陈己对目光十分敏感，这抹视线不粘腻、不恶俗、只是莫名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留念。她明亮的双眸扫视一圈，顺着感觉，陈己把目光停在教学楼的落地窗上。

她锁定五楼，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目光的发源地。

陈己歪歪头，这一瞬间，目光交汇。

绿树葱茏，被风吹过的树叶惊起群鸟齐飞。这下陈己无法分清，脑中吵闹的到底是什么，是呼啸而过的春风、晃动不止的层叶、群鸟飞翔时扑腾翅膀……还是她无故加快点心跳与呼吸。

江将有一瞬间觉得陈己可以透过玻璃直接看见自己。这抹直白，宛如陈己便就站在江将身前，洞察他的所有。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女孩抽出枕在脑后的左手，懒洋洋地比了个标准的中指，葱白纤细的手指干着肆意妄为的事。

她混不吝地笑了，笑得花枝招绽。

天地也跟着颤了颤。

陈己知道这个短暂的注视中没有分毫恶意，她只是恶趣味地想逗逗这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同学。

偷偷看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明星？要是想正大光明看也没人拦着。

她本人勉强可以给这个担心的爱慕者亲笔签名一份。

偷着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