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82章 痛疾首阵营誓两立

第八十二章

陆溪屿浑身一震，身体几乎都要僵直，他不可置信地低头望着依旧在固执地给褚霜年擦脸的寒生，又回头望望在身后举剑站立的捉妖师们，其中离得近的林成济出声喊他道：“师父！”

陆溪屿赶紧用最凶恶的眼神剜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林成济当即噤声，缩着脖子悻悻躲进了队伍。陆溪屿回头，满面愁容地看向仍旧呆坐在地上的寒生，道：“阿生，我不能这样做。”

寒生不为所动，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阿生，最开始此次事件的起因，的确是你的哥哥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是一整个村子里成百上千的普通百姓，他们本该自如地在城郊生活，却是在一夜之间，被你哥哥全部夺去了性命。这个过，无论怎么说都是无法抵消的，它是不争的事实。”

“而后，在我们对你哥哥进行的应有的抓捕中，你又是突然钻出来横插一脚，在你哥哥之后，更是伤了如此多我们的人，这样的过，也是无法逃责的。”

“所以呢？”

“所以，阿生，你把你的妖力收起来，跟我们走，等道盟决定了对你和你哥哥该如何处置，再——”

“再把我们两个押上刑场，斩草除根，从此世间再无寒凛余孽，也无出世横行的大妖，面对那些小妖小祟，你们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他们灰飞烟灭。同时还可以杀鸡儆猴，让其他妖国看着忤逆你们人类的下场，使得他们再也不敢猖狂半分，为了保命，就只能甘居膝下，对你们人类俯首称臣！”

寒生一口气说完，抬起脸来看着陆溪屿：“我说的对吗？”

陆溪屿一时哑然，长时间没再说话。寒生也不理，只是继续低下头，轻轻整理着怀中褚霜年的面容。

终于，陆溪屿道：“不，不是那样的。我不会让他们伤你，包括你的哥哥。”

寒生轻笑道：“你以为你是谁，莫不是在这位子上待久了，真以为所有人都把你当人看了？”

“我……”

“陆川涯！”此刻人群中有人朝陆溪屿大喊：“别跟他废话了，赶紧的，把那两只妖怪抓起来！！”

寒生看向说话那人的方向，歪歪头，道：“陆溪屿，你的同伴叫你杀我呢，你怎么没反应？”

陆溪屿明知寒生是故意这般说，却仍是心烦意乱到了极点，回头吼道：“给我闭嘴！！”继而转身拔出了剑，面色痛苦道：“阿生，你听话。”

寒生一怔，望向在自己身前泠泠闪烁的长剑，视线缓缓汇集到上方它的主人身上，盯住后者的眼睛，道：“你要杀我。”

陆溪屿咬住嘴唇：“你听话，跟我走，我不会让他们伤你。”

“你觉得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寒生道：“一开始说要保护我，你就只是把我关在你的身边，后面说要带我回家，却用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后面我跑了，你反而做出一副在理的样子，把我抓回去上我，就连不久前的最后，你说的不会让这些人伤我皇兄，你也完全是在放屁！”

寒生那双金色的眸子烁了烁，耳尖锐起，指甲暴增，已经完全恢复了一只妖怪的形态，不再遮掩半分。

陆溪屿无话可说，又甚是痛心，道：“阿生，我知道，之前的我确实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对，为了一己之私，没有考虑到你的想法，甚至是伤到了你，我和你道歉。但是，在目前这件事情上面，我真的无法做出让步。”

“有太多的人因为你哥哥的行为而失去了性命，不仅是我们，他们更是在等着一个交代，我们作为捉妖师，必须要做到这一点。”

说着说着，陆溪屿发现寒生不动了，定睛一看，发现在他的头顶，居然隐隐约约往上升腾出了缕缕黑色的东西。

陆溪屿心底生了怯，小心翼翼地转到寒生的正脸，道：“阿生，你没事吧……”

寒生不答，只是勾着头，保持着原先抱着褚霜年的姿势，半晌后，抬起那双不知何时已从金色转化为红色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陆溪屿道：“交代？给那些死去的人做交代？原来你们也知道啊？！”

见他情绪不稳，陆溪屿再次慌了神，竭力想要安抚道：“阿生，你，你先冷静，我若是说错了话的话，我等下给你道歉，你别生气……”

寒生却是置若罔闻，手上将褚霜年缓缓在地面放平，兀自站起，身躯摇晃了片刻，朝着陆溪屿边迈步边道：“你们要给那些死去的人类做交代……那谁来给我们那些惨死在你们手上的妖怪做交代！！”

“被屠杀被拐卖，被剥皮被割肉，脖子上套上铁链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爬，身体里的血被你们当做琼浆玉液，喉咙里灌下你们制作的药来防止死后尸体灰飞烟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被关押，亲眼看着身边的妖怪活着被拖走死着被送回，就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在那妖狱里面都会被砍上数千刀做成婴汤供你们人类饮用！！”

陆溪屿的瞳孔剧烈震颤着，一是为所听到的这些完全难以令人置信的事实，二是为面前正在一一数列着，几乎目眦尽裂、正在朝他疯狂咆哮的寒生。

“那里面有多少妖怪是从出生到死没有碰过你们人类一根毫毛的？你们就这么喜欢一方独霸占，在自己的领地里容不下任何其他的生物生存？？这片土地是你们的吗？是生来就由你们掌控的吗？明明都是在同一片天底下生长的灵物，就因为你们最先制造出了文明，就因为你们最先立足，所以我们这些妖怪就必须给你们的发展让路，哪怕是被你们赶尽杀绝也必须忍气吞声是吗？？！”

“阿生——”

“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最开始是一群在你们人类地界蜗居的妖怪被你们四处排挤，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食物没有水源，迫不得已接近你们人类，想要从你们那求取一点种子去郊外开荒。可你们呢？你们人类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看见有妖怪靠近，直接斧头柴刀大喊着冲上去，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全部砍死，他们又有什么错？几千年的时间过去了，又有谁能来给他们一个交代？？！”

“阿生……”

“别他妈叫我！！！”寒生终于忍到极点，怒气全然爆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朝着陆溪屿的胸口狠狠来了一掌，将他直接拍飞出几十丈之外，跌倒在地重重翻滚四五圈，捂着痛处满目狰狞，勉强抬头，往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陆院长！！”

周遭的众人终于按捺不住，纷纷拔剑嘶吼着朝寒生扑了过来。寒生退避躲过一击，又和众人纠缠着打上了高空，盛怒之下直接使出近八成的妖力，毫无手软地直奔近身者的额心而去。不及眨眼功夫，鲜血已是先后溅上半空，大小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寒生打斗者中，不乏有晏泊尘和林成济，何风吟被他们叫去探查陆溪屿的情况，他们两人则在一片乱斗之中不断接下寒生向四周的无差别攻击，同时试图出声唤清他的神志：“师娘！别打了！我们停下来好好谈谈行不行？”

“去你的！别他妈叫我师娘！！”

怒吼之间，更加强烈的一击自寒生掌心输出，妖力被他飞速凝结成了一条寒霜链枪，尖锐的锋端直指林成济眉心。

林成济不及闪躲，吓得在半空中连连后退，晏泊尘则是眼疾手快举剑横拦，将链枪的攻势一举截断。

本以为它会就此消散，却没想竟直接顺着晏泊尘的剑刃盘旋而上，将铁质的剑从相交末端悉数冰冻，不消片刻，竟是已经到达了手持的位置。

晏泊尘掌心受寒，下意识手腕一抖，而寒生则趁此机会控制着那链枪猛一收缩，便瞬间使得前者的剑脱手而出，在空中高高扬起一个弧度，落下之际将其一把抓住。

“师娘！”

晏泊尘失了剑，只能用一法器踩在脚下勉强悬于半空，同时又急切地朝寒生喊。寒生则不为所动，右手提剑举起，指尖轻飘飘地捻着剑柄末端，两指一松，便将其笔直从高空扔了下去。

晏泊尘双眼盯住落剑，在它脱离了寒生的掌控范围后，立即踏着法器飞身而下试图去捡拾。眼看指尖马上就要触及剑柄，面前却是忽地再次袭来了一股强烈的冷刃，惊得他当即翻身回躲，因而也就错过了捡剑的时间，使得剑继续落往了地面。

晏泊尘愣了片刻的神，正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下去捡，那边寒生又是凶猛的一击扑来，晏泊尘立即躲闪，刚要放弃捡剑回到林成济身边，被他躲过的那一击冷刃却是径直在空中打了个回旋，从后方毫无消减地再次直奔他而来。晏泊尘不及反应，被从后背重重一击，当即在法器上失了重心，身子一斜就要往地面跌去。

“师兄！！”

林成济失声叫喊，当即弃了与寒生的打斗，御剑转身要去接跌落半空的晏泊尘。寒生却是不让他走，一路乘胜追击，击击直逼要害。林成济退无可退，想扭头朝地面叫何风吟救他，抬眼看见晏泊尘已是被御剑上来的江元青接住，不禁松了一口气，道：“姐夫！师姐呢？”

江元青被他这个称呼吓得不行，扶着晏泊尘让他重新踏上法器的同时，忙抬起食指立在嘴前连声嘘嘘，而后道：“你师姐在下面看你师父，他好像伤的还挺重的，不知是否——”

“你们几个当着我面在这里聊天呢？！”

凶猛的一击从他们之间笔直射过，三人迅速分离开来，纷纷望向另一侧空中怒不可遏的寒生。他的脚下用妖力凝冻形成了一片雪花状的冰晶，如同一块平地悬浮在空中，他赤足踩在上面，身后的墨发和黑袍被周身的寒风吹得簌簌作响。

林成济不敢接他的话，余光瞥见另一侧似乎凌空站了个人，转过去一看，发现竟是沈温茂，不禁心中一喜，朝他挥手道：“沈兄！沈兄！快过来帮忙！”

沈温茂听见他的声音，将头缓缓转向了他，但只是目不转睛地站在那里，并没做出任何反应。

林成济：“……”

“你们玩够了没有！！陆溪屿呢？？叫他给我死上来！！要不然你们就代他去死！！！”

说话的刹那，寒生已然是再度向眼前三人发动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纷纷抬臂抵挡，空中霎时乱做一团。

因为寒生的身份，根本没人敢对他下死手，也不知他究竟实力如何，该用几成的灵力和他对打，所以三人基本上都是偃息了力量，只分出平日里面对小邪小祟时所用到的功夫。

但寒生却是对此并不知晓，甚至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妖力，所以，在这一次次的强势进攻下，他们多少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他们众不抵寡时，忽地听见了旁人的叫喊：“陆院长！别过去！”回头一看，发现陆溪屿竟是不知何时御剑上了高空，身形摇晃几欲跌倒，嘴角还带着尚未擦干的血渍，就这么一路咬牙飞至了他们的身边。

晏泊尘道：“师父，您受伤了，快下去，这里交给我们！”

陆溪屿抬手擦擦嘴角：“交什么交，我把我自己媳妇儿惹生气了，难不成，还要别人来替我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