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生一惊,当即联想到,他去望仙府找的陆溪屿,也是今日办成人宴。
他张了张嘴:“啊,你,你今日成年啊……”
路禹道:“对啊。我生辰是我街坊邻居告诉我的,也不知对不对。不过管他呢,反正我从来不过生辰。”
寒生眉眼低垂下去,变得有些难过:“人生只有一次的成年,不过生辰……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啊。”路禹龇着的一口大白牙:“我觉得我今日极其幸运。做工赚的钱比昨日多得多,回来的路上碰巧顺了几坛免费的酒,最重要的是,还遇到了你!”
寒生不解:“遇到我……有什么好幸运的?”
路禹惊呼:“当然有!不仅多了个伴,还这么养眼,怎么看都看不够!”
“……”
寒生心道,好吧,人类果然还是很肤浅。
路禹带回来的酒有四坛,他们一人两坛。冷酒下肚,竟是使得身体意外暖和。
让人惊异的是,分明是被酒馆淘汰的劣酒,却是依旧醉人,寒生才喝了一坛半,就有些晕晕乎乎,看不清人了。
路禹也半斤八两,把鞋子一脱,爬上破草席,躺下来道:“快来,挤在一起睡就不冷了~”
寒生撑着晕乎乎的头走过去,顺势坐下,也脱了鞋,在他身边躺好。
望着惨白的天花板,边上突然盖过来一件外袍,是路禹脱下来的。他抬起脑袋,对寒生笑嘿嘿道:“入住这里的第一晚,可别冻到了。要是实在冷,可以来我怀里~”
同样是轻佻的语气,但给人的感觉和之前那家伙截然不同。寒生不觉笑出声,道:“你对于陌生人……都能这么热情地投怀送抱?”
“什么呀……”
路禹抱住脑袋,羞涩道:“那,那不是因为边上躺着的是你嘛,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有些眼熟……”
寒生侧躺着看他,用手撑着脸,道:“你这……好土的搭讪方法啊。”
“我没有在搭讪!”路禹道:“我,我是真的觉得你很眼熟,就好像很久以前见到过……”
寒生顺着他的话说:“很久是多久?”
“就,就……”路禹舌头都要打结了:“感觉像是我出生前就认识你了……”
“什么啊。”寒生平躺回去:“果然还是很土的搭讪。”
“……”
路禹不好意思说话了,羞怯得将脸埋了起来。好长时间两相无言,也没听见寒生再发出声音。外面的夜完全被黑淹没,角落里有鼠类在爬动的声音。
路禹从盖在他们两个身上的外袍里探出脑袋,转头去看寒生。却发现他那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已经是睡熟了。
没过多久,可能是因为感到冷,寒生裹着衣服,不自觉地往路禹这边靠了靠。后者没动,继续在原处侧躺着,寒生便一埋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路禹被惊了一跳,半天没敢动弹。许久后,发现寒生没再活动,只是蜷缩在自己怀里,像是得了安稳,又深睡过去。不觉心脏砰砰直跳,脸在黑暗中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他一只手摸索着伸过去,悬在寒生的腰上,始终不敢进行下一步。胆战心惊半晌,终于鼓起勇气,缓缓将胳膊搭了上去。
路禹的心情十分微妙。虽对寒生的到来感到意外,但还是不禁窃喜,此时此刻相拥的姿势,更像是……上天在他成年的这一日,给他送来了一个含苞待放的小媳妇。
之后他们便在道观一起生活。
白日路禹出去做工,为了能给寒生带好吃的,多替了好几人的班。寒生也想跟他去,但路禹不让,就让他呆在屋子里,好好等自己回来。
寒生只能找些树枝捆在一起,当做扫帚打扫房间,将角落堆积的树叶鼠粪全部清理出去。又在院子里生火,把满地的落叶堆积起来烧掉。这样一来,他们住的地方干净不少,总算是有了一点烟火气。
路禹晚上回来的时候,难得抱了两床被子,一厚一薄。让寒生先拿着,自己把他们睡的木板清理干净,随后,将薄的那床先铺上去。
寒生道:“你这被子……哪里弄来的?”
路禹道:“不是要到除夕了嘛,我打工地方的老板给我们多结了些钱。我再去找朝我借过钱的人把钱要回来,就能去铺子里弄两床被子来了。”
寒生觉得此般甚好,这样一来,他们晚上也不用冷兮兮地挤在一起,拿衣服当被盖了。
路禹又笑道:“还要去想办法弄些别的家具来……要不干脆自己做吧,砍些树,找别人家里借些工具就成。还可以自己做菜!正好这道观有个厨房,把它清理一下,应该还可以用。我再买些菜回来,就可以在家里做菜了!哎呀,这么一瞧,需要的东西还不少……”
寒生感到有些异样,道:“你不是说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吗,那些家具厨房什么的都没有……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啊?”
路禹道:“我啊,我自己一个人将就将就就行啦,东西什么的放地上,睡觉就用衣服盖着。吃饭的话,随便在外面找点吃的,不用开火。”
寒生道:“那怎么现在突然……”
路禹道:“当然是因为你来了,不能让你跟我过一样的生活呀!我糙一点没关系,既然你要来住的话,那肯定是什么都要给你准备好的。我看你就穿着这一件衣服,要不要再去给你买几件?我再顺便给你做个衣柜,这样的话,就可以把衣服放里面了……”
寒生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道:“你,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路禹将手背在身后,故意歪头看他,笑眯眯道:“自然是因为,我想金屋藏娇啊!你这般的颜色,怎么能让你成日同我一样灰尘仆仆的呢?再如何,也得把基本设施弄好,让你住得舒服一点,才能够配得上你啊。”
“……”
寒生看看周围,迟疑了一会儿,跟着玩笑道:“你这……也不是金屋啊……”
“哎呀!”路禹摆摆手道:“现在肯定买不起金屋嘛,不过我会努力的!就算这辈子买不起,下辈子也要努力买,下辈子买不起,那就下下辈子!反正一定要把你放在金屋里藏起来,不要别人看见!”
寒生装傻道:“为何要将我藏起来呀?”
路禹道:“因,因为!我不舍得把你给别人看……”
寒生觉得逗他很有意思,道:“哦?可是像目前这样,别人很轻易就能看见我……要不你让自己变得厉害一点,厉害得谁都打不过你,我就能够只属于你一人?这辈子做不到,那就下辈子,下辈子做不到……”
“那就下下辈子!”路禹激动道。
寒生大笑出声。
他和这个家伙相处不久,竟是觉得与他格外亲昵,不觉在心中将他与前些日去找的陆溪屿做对比,二者俨然是天差地别。
不过虽然对那个“陆溪屿”失望透顶,毕竟是三百年的等待才换来的一次重逢,他定不可能就这样与之失之交臂。只能先行在破道观住下,同时向外打听着望仙府和后者近日发生的动向。
天愈发地冷起来。路禹想办法给寒生弄了件棉服,将他裹得严严实实,自己却还穿着之前的薄衣服,整日坐在火堆边瑟瑟发抖。
寒生过意不去,要把自己的衣服给他穿。路禹却是不让,只是更有了理由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说是只需这样,他便暖和了。
寒生没觉得奇怪,就依着他。短短半月的时间里,拥抱已成了他们之间的常态。
寒生没被除了他亲人之外的其他人拥抱过,即使在第一世,和陆溪屿那短暂的两情相悦里,也没有经历。现在反倒是在这个漏风漏雨的小屋子,尽情体会到了这种胸口相贴的温暖。
他们相互聊了很多,不过寒生隐瞒了自己是妖怪的事,只道自己家里是个落魄商户,父母双亡之后,他变得一无所有,被迫在外常年流浪。
路禹总是喜欢躺在火堆边感慨,说这样的生活,是他一辈子没有想象过的。还说,如果寒生能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好了。
寒生只是笑笑,道,就目前来看,可以暂时陪着他。
路禹因为大雪,不去做工了,只是晚间的时候又偷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两大坛酒。说在火堆上煮热了,他们一起喝,可以驱寒。
寒生在边上撑着脸看他煮酒,道:“其实,我是来这里找人的。”
路禹手上动作不停,道:“我知道呀。在你来这里的第一日就知道了,你自己同我说了。”
寒生很意外他的记性这么好。顿了顿,又道:“但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不记得我了,而且性情变了很多,我都有点……不认识他了。”
路禹拿起一个小碗,把煮好的酒倒在里面:“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寒生奇怪,他是怎么一眼看出来的。神情落寞下去,道:“嗯。”
路禹道:“既然是很重要的人,甚至为了他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如果被对方忘记的话,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可既然那么重要,对方又为何会忘记你呢?是从未将你们二者的关系放在心上,还是……”
“他,他生病了!”
寒生想不出来如何和路禹这个凡人解释转世轮回,只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啊,那应该是失忆症吧,挺可怜的,听说得了这种病,以前的所有记忆都会记不起来。”
路禹瞥寒生一眼,见他神色恹恹,又低头去倒另一碗酒,道:“不过也没关系啦,你们既是曾经有过很难以忘怀的记忆,在彼此心中都是甚是重要的人,那在某时某刻的某个契机之下,他一定会想起你的。像你这样的人,他应该也舍不得忘记吧。”
“我这样的人?我是……什么样的人啊?”
路禹将一碗热酒递在寒生面前,抬头看他,微笑道:“你啊,嗯……很漂亮,很和善,很……好的人。”
寒生嘴角一抽:“什么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
路禹仰头将热酒一饮而尽:“哈哈,就是这样啊,又没有错,真的很漂亮。”
寒生翻一个白眼,不想理他,自顾把自己那碗酒喝光了。
刚放下碗,路边突然凑过来看他,离得很近,道:“那个,你……是不是妖怪啊?”
寒生本来还有一口酒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差点把酒喷出来。
“哎哎,慢点喝慢点喝,别呛到了啊。”
寒生用手背抹着嘴,惊出一身冷汗,道:“你,你怎么……”
看到寒生这副模样,路禹哈哈两声:“怎么,你还当真了?我就是在开玩笑呢,你这张脸,就算说你是狐妖,也肯定会有人信的。”
寒生方知,他问他是不是妖怪,并不是看到了自己的本体,而是说他像以妖媚著称的狐妖。
寒生双颊绯红,气愤得又喝一碗酒,道:“我才不是妖怪。”
“好好好。”路禹哄他道:“还要不要喝?”
寒生一口气将一坛子酒喝完,到最后,已然是头脑晕乎,腹中火热,都有些辨不清人了。侧头看路禹,分明是一张毫无干系的凡人脸,却越看,越长得像陆溪屿。
陆溪屿啊……
“陆溪屿……”
寒生痴痴地望着他,竟是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路禹的状态比他好一点,凑过来听他说话:“嗯?什么?什么陆溪屿?你在喊人吗?”
路禹突然靠近,着实将寒生惊到。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与前者的面容咫尺相隔。歪着头细看半天,当真觉得就是陆溪屿在他面前,心脏咚咚狂跳。不知怎地,突然就起了勇气,伸手将他的脖子抱住,朝他的嘴唇上用力吻下去。
他们的身后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路禹猝不及防,被一把扑倒,仰躺在铺着被子的木板上。寒生压覆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毫不客气地拥吻着。气势之强硬,态度之蛮横,让路禹全无还手之力,只能被迫由着他一点一点入侵,仿佛要被拆吃入腹。
他好不容易脱离出来,抓着寒生肩膀,道:“那个,你,你怎么……”
寒生脱离他的掌控,按着他脸颊,马上又要亲上来。路禹有些害怕,使了些力,抱住寒生,一个翻滚将他压于自己身下,道:“你突然怎么了?为什么这样?”
寒生仰面,朦胧地盯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但还是忍住,哽咽道:“你,你为什么才来……”
路禹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道:“什么意思?什么才来?”
寒生的衣服在翻滚间变得凌乱,胸口大敞,肩头滑落。不过因为身边的火堆和此刻的氛围,他丝毫感觉不到寒冷,甚至有些燥热,想要快一点将情绪发泄出来。
寒生伸手抱住他,将他搂得死紧,两条腿也利索地缠上来,道:“你别走了好不好,就和我在一起。我等太久了,等太久了……”
路禹浑身烧得滚烫,被寒生这个动作一蹭,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忍无可忍,一把将寒生推倒在床面,两只手撑在他身侧,道:“不,不可以这样的,我们不可以这样,我不能……”
“你快点!”
下面的寒生发出一声胜似嗔怪的呼喊,使得路禹终于爆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手一边哆嗦着将寒生的衣带解下,一边道:“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剩下的半坛酒被踢翻在地面,道观小房内响起的声音持续了大半夜。寒生拥抱着那具躯体,一样的宽度,一样的体温,甚至连气息都一样。他的泪水从眼角滑落,颤抖地再次吻上那张唇。
陆溪屿回来了,是他的陆溪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