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不肯栖 第103章 为糟糠妻亦苦命人

第一百零三章

“你干什么！人家还怀着孕！”离得近的陆溪屿眼疾手快伸臂拦下他，一把攥住了对方抓着姐姐头发的那只手腕。

男人侧头瞥了一眼陆溪屿，见他虽长得高大，但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病秧子模样，完全没有惧怕，用手肘在他腹部用力捅了一下，道：“关你屁事，滚开！”

这男人手劲很大，但若是个常人接下这一击，至多只是会腹部稍有疼痛，可来者偏偏是陆溪屿，那一击又恰好击在他腹部的伤口上，以至于他顿时弯腰双手捧腹，面上表现出莫大的痛苦，身体摇晃几下，竟是向一侧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陆溪屿！！”寒生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喊，没有犹豫半分，直接上前一手掐住男人的后颈，将他腾空从大堂门口猛地甩了出去。

“你是来干什么的，上来就抓人打人？还真当我们是死的是吧？要是我的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寒生指着跌在门外坪里的男人破口大骂，还欲上前继续揍，被姐姐扑上来一把抱住了胳膊。后者哭喊道：“夫人！夫人！求您了，请您不要打他！他是我的丈夫，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这个家就垮了啊！”

寒生本欲要让那个男人不死也要掉层皮，听姐姐这么一说，这才勉强将拳头放了下来，回身走至陆溪屿身边，把他从地上捞起来，道：“没死吧？”

陆溪屿双手抱腹，满脸的虚弱，斜斜地倚靠在寒生身上，趁这个机会还在逞口舌之快：“本来要死了，结果我媳妇儿这么一替我出头，我立马就活过来了……”

寒生没功夫跟他废话，把人往椅子上一按，撸起袖子就要出门去提那个男人，姐姐见他如此，急得又是捉住他的手，直接在他身边跪下了：“夫人！夫人！他真的知错了！其实是奴家的问题，奴家没有经过他同意就将家里的瓜果摘来了，他生气也是自然的，而且顶撞陆院长也不是有意，求您看在他只是个凡人的份上，就饶了他一命吧！”

见她挺着孕肚还要下跪，何风吟在一旁急道：“姐姐！快起来！”又抬头眼泪汪汪地朝寒生求助：“师娘……”

寒生止住脚步，看向院里那个正在满地打滚的男人，又看看自己脚边的姐姐，还是决定先扶起后者，伸手道：“夫人，我知道了，我不会杀了他的。”

“也不能将他打伤了，回去，回去他还得替家里干活的……”

“……”

寒生本打算扶起姐姐后继续向那个男人发难，见她一直这般恳求，只好作罢，道：“知道了夫人，我也不会打他，只同他说几句话。”

姐姐拉着寒生胳膊的手这方才放下，被何风吟扶着也坐在了椅子上。寒生转身，朝门外那个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男人走去，行至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俯视他，道：“你的妻子怀孕了，你上来就打她？平日在家里你也是这样吗？”

那个男人许是感觉出了寒生有异于常人，不敢和他硬碰硬，只能硬着头皮道：“没，没有，在家里没怎么打，就是那婆娘把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瓜果全部拿走送人了，觉得有些生气……”

“没怎么打？”寒生的声音冷了几分：“意思就是说打过？”

“……”

那个男人面上表情慌张的很，身体上也鬼鬼祟祟地想要从一旁溜走，谁知没爬出几步，去路就被另一个人挡住，抬头一看，发现是刚刚站在寒生身边的那个小姑娘。

“你，你又干嘛！挡着我做什么？”

面对一个瘦弱的女子，男人多少还是有点勇气，只是始终不敢转头与寒生的视线相对，怕自己但凡看一眼就会被对方给弄死。

“你就是我姐姐嫁的那个没用的废物？哪来的胆子让你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

见何风吟这样站着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也敢对他出言不逊，那个男人的自尊心顿时爆棚，撸起袖子就准备和她正面刚：“哪来的臭娘们敢骂我？你谁啊？还叫我婆娘姐姐？给老子凭空生出来个妹——啊啊啊！！”

那个男人起身起到一半，衣领忽地被何风吟一把揪住，继而拉扯着他整个人往上提，不费吹灰之力的功夫，后者已然是单手将他拎在了半空中。

“什，什么！鬼，鬼啊！！”

那个男人在何风吟手上鬼哭狼嚎，被她这份堪比男人的力气要吓破了胆，同时透过后者看见姐姐正满脸担忧地站在大堂门口看他，不禁恼羞成怒，冲她大吼道：“喂！你个死婆娘站在那里看戏呐？还不滚过来帮——”

“啪！”

在男人还没有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何风吟忽地腾出左手，冲他脸上狠狠来了一巴掌：“你再这么喊我姐姐看？她又不是没有名字！！”

男人的气焰被这一巴掌给扇得片甲不留，像一只落水狗一样蔫了下去。见何风吟还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从她的话语中也大概听出了她当真是自己媳妇的妹妹，只能把希望再度寄托在姐姐身上，冲她柔声细语地道：“落，落落啊，快过来帮我，你妹妹可凶了，快来救为夫啊。”

见她只是惊恐地捂着胸口，迟迟不敢迈步，男人又道：“老四带出来一下午了吧，肯定早就饿了，等会儿回家你给他喂奶，我来做饭怎么样？”

姐姐的神色这才稍有缓和，小心翼翼地靠近何风吟身后，同她道：“阿，阿吟啊，放了你姐夫吧，他毕竟比你大，而且也已经知错了，就别这么抓着他了。”

何风吟很听她姐姐的话，见后者发话，这才松手，将男人丢在了地上，随后转身，抱着胳膊，用一副虎视眈眈的姿态站在了寒生的身后。

“咳咳……”

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姐姐，又看看何风吟，左右比对了一下，觉得两人当真有点像，便信了后者真的是她妹妹了。想要说点什么，但两个前后轮番揍过他的人立在他面前，又什么都不敢说，还是寒生率先开口道：“一个大男人因为一点瓜果就对自己怀孕的发妻拳脚相向？还真不是个东西。既然你妻子护着你，我们勉强不对你动手，但是你方才打了我的人，这一点该怎么算？”

男人愣了愣，看向站立在大堂门口捂着肚子的陆溪屿，这才想起之前那回事，面对寒生的威压，不禁身体抖如筛糠，扑通一下就在后者面前跪下了：“仙，仙人，小人知错了，小人不是有意的，但，但小人家里实在没钱，要不然，明日叫我家婆娘再送些瓜果来给您赔礼道歉……”

“哼，送瓜果倒不必了，你把自家那点菜看得比命都重要，我们还敢要你的东西？”

“那，那仙人是想……”

“现在，马上从杪秋院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这里，还有，如果下次再有看见你对你的妻子动手，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男人猛地抬头，看向寒生身后的姐姐和被小和尚抱在怀里逗乐的小孩，心底似是有不甘，又道：“那他们……”

“你放心，等你回去之后，我们会把她们安然送回去的。”

男人见事已至此，自己没有任何再反驳的余地，只能低声下气地道：“知道了仙人，小人这就回去。”

说罢，他从地上爬起，佝偻着腰转身，看都没有再看姐姐一眼，就兀自往杪秋院外离开了。

在他离开的背影之后，何风吟恨铁不成钢地骂了一句：“狗东西，没用的废物。”

“阿吟……”

姐姐听到了这一声，心底有些难过，牵起何风吟的手道：“你，你别这么说你姐夫……”

何风吟见都这样了她姐姐还要维护那个畜生，本想张口就骂，但看着对方那双含泪的眼睛，顿时又说不出来了，只好低下了头，话语在嘴边辗转再三，说出口时变成了：“姐姐，你跟他过这样的日子多久了？”

姐姐闻言，神色变得有些落寞，但还是道：“我，我和他成亲八年了，他也就是发脾气的时候会凶一点，其他时候也没那么不好，之所以会因为我私自摘家里的瓜果生气，是因为全家人都靠着他那点田地养活，少了菜，也就是少了几两卖菜赚得的铜板，会生气是自然的，这也不怪他。”

“……”

何风吟沉默了许久，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多年，姐姐在那个家里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她自己虽说在杪秋院成天和陆溪屿不对付，对方也的确穷得叮当响，但是在他三个徒弟里面，她还算是给零花钱给的最多的，外出时衣服首饰吃食全都是随便买，从小到大就从来没有为钱的事担忧过半分。

想到这，她不觉为姐姐感到几分酸楚，下意识在怀中掏了掏，摸出来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牵起姐姐的手，将其放在了她的手心。

“阿吟，这……”

尽管没有打开，透过那钱袋的重量，也可以感知到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

姐姐许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被吓得都有些站不住脚了，将钱袋推还给何风吟道：“阿吟，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姐姐不用你的！”

何风吟道：“姐姐拿着嘛，肚子里不还有一个宝宝要出生了，拿去改善一下生活也好啊。”

“不行！”姐姐依旧在推辞：“这是你的钱，向来只有姐姐给妹妹拿钱的道理，哪里还能让你给我拿钱！肚子里这个没事的，前面的那几个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姐姐家里有饭吃，不用你这些。”

“……”

何风吟实在拗不过她姐姐，又想起之前那个她所谓的姐夫，也怕自己当真给了姐姐钱后，最终钱都还是会进那个男人的口袋。于是只好作罢，道：“那，那姐姐之后要常来这里，多吃几次我们院里的饭，这里的饭可好吃了，吃饱一点补充营养。”

姐姐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好啦，知道啦，姐姐明天就过来。”

将小孩子从小和尚手中接过，重新在姐姐背上绑好，寒生何风吟和陆溪屿三个便打算送她回去了。姐姐朝小和尚挥挥手，道：“谢谢呀，明日奴家会带个大瓜来答谢小师父的。”

小和尚又是不好意思了，但同时心里也很期待那个大瓜，道：“不客气夫人，路上小心！”

姐姐虽说家里是隔壁城的，但嫁人还是嫁在邢城远郊，寒生在路上叫了个马车送他们。等一路到了村子里，下车后又往里走了一段，到达几间泥灰瓦房围成的院落，那里就是姐姐的家了。

只是，还没有等他们靠近，眼尖的寒生就瞧见了姐姐的丈夫正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望向这边，表面上像是在等候妻子回家，可实际上，手上拎了一个婴儿手臂粗的木棍。

看到他们是一群人过来的，那个男人明显有些心虚，原本狠厉的神色一下子就消失了，继而转为了一股人畜无害的表情，同时把手里的棍子往身后藏了藏，上前挤出笑容迎接他们道：“回来啦？辛苦各位仙人了，来，落落，把老四给我吧，你先进屋。”

寒生回头瞥了一眼姐姐的神情，对方表现得十分不自在，显然是以前从未被这个人如此亲昵的对待过，但还是犹犹豫豫地解下了背上小孩的绑带，准备将其递过去。

寒生当即伸手拦下了她：“等一下。”在所有人看向他时，出声质问道：“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一声简直要把那个男人吓死，他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啊，我什么都没拿……”

话音未落，何风吟已经抢先一步冲至他的面前，一把夺走了他手上拿着的那根木棒，举起在所有人面前晃了一圈，逼问道：“没有？那这是什么？你拎个棍子在家门口等着是想干什么？想等我姐姐一回来就打她一顿？你还是个人吗？！”

“我我我，我没……啊啊啊啊啊！”

何风吟一手揪他的领子，另一手已然握拳挥了上去，拳拳到肉的声音让人听着都有些毛骨悚然。姐姐急急忙忙将怀里的孩子往寒生手上一塞，便哭着跑过来要制止何风吟：“阿吟，别打了，别打了！姐姐求你了，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事的！”

何风吟见不得她姐姐哭，最后又在那男人脸上揍了一拳，这才停了下来，但依旧不解气，再次上去踹了他一脚，留下一句狠话：“没用的畜生！自己没本事，又小肚鸡肠，就知道拿女人出气，如果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打我姐姐，看我不弄死你！！”

回头看向姐姐那泣不成声的模样，顿时又有些懊恼，攥住她的双手，垂下了头，低声道：“姐姐。”

姐姐反过来死死攥住她的手掌，肩膀颤抖着，话语像是在嘴边辗转了许久，这才终于说出口：“阿，阿吟啊，你能不能……不要再打你姐夫了……”

何风吟微怔，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居然会为这个拿棍子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的男人求情，心中不免有些气愤，但又无法说出狠话，只是道：“姐姐，他都打你那么多次了，你为什么还是要帮着他说话？像他这种人，死了不是最好吗？”

闻言，姐姐浑身似是抖了一下，脸深深地埋下去，叫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她身体在慢慢往下滑动，不多时，已是抓着她的双手滑跪到了地上。

何风吟一惊，马上要伸手去扶她，没想到姐姐竟是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反之，自己在底下哽咽着出声：“阿吟啊，这是命，已成定局的命，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