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魂 第68章 阿岫

鬼珛坐在院子里，望着天边流动的云彩，细细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前些日子，她在混沌中醒来，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张清俊的脸。

“阿岫，你醒啦？”

鬼珛连忙拉紧被子：“你是谁！”

“你……不记得我了吗？”

鬼珛眉头微蹙，有些发愣地摇摇头。

“无妨。那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鬼珛还是摇头。

他伸手想怕鬼珛的肩膀，鬼珛连忙躲开。

“你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淡淡一笑，“还是这么警觉……我是无暇哥哥啊，灵岫不记得了吗？”

“灵秀？你说我是灵秀？哪个灵？哪个秀？”

玉无瑕伸手想在鬼珛的手上写字，鬼珛却将手放在被窝下面。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鬼珛半信半疑地将手伸出来，玉无瑕一边在她手上写着，一般说道：“山火灵，山由秀。”

“灵岫……”鬼珛轻声喃喃，她看向玉无瑕的眼睛：“你是我哥？”

“这……”玉无瑕尬住，“我叫玉无瑕，从前是你的师兄。”

“现在不是了？”

“现在……也算是。”

“什么也算是？”

“你之前受了重伤，师门的人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是你救了我？”

“是。”

“谢谢。”鬼珛稍微放松了警惕，“是谁伤了我？他死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死了，我已经把他杀了。你的原魂被他打散，我将你的原魂放在青莲里养了许久，这才慢慢恢复过来。”

“这么严重……难怪失忆了……”鬼珛垂眼喃喃，“是谁这么恨我啊……”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恩怨了，你能醒过来就行。”

“那我的父母呢？”

“八百年前你父母双亡，他们将你托付给了师父。”

“那师父呢？他是谁？又在哪里？”

“师父他……是天界的一名神仙，师父素来低调，若是有缘再见，你再请教他老人家吧。”

“师兄怎么藏藏掖掖的……难道师兄救我有违师门规矩？”鬼珛的觉察十分敏锐。

“怎么会……只是师父他早已隐退，不愿再有人扰他清修。怎么？问了这么多，都不关心一下你的师兄？”

“师兄你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吗？这便能说明很多了。”鬼珛的眼神转移到桌上的水壶上：“师兄能帮我倒杯茶吗？”

“是……”玉无瑕无奈的站起身走去过，他将茶捧过来，鬼本要接过，这才感觉到虎口出奇地疼。

“我来吧……”玉无瑕说着将茶喂到鬼珛嘴边，“小心烫。”

一口又一口，嗓子舒服了许多，鬼珛舔了舔嘴唇，上面竟然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目光从茶面水光转到玉无瑕的眼睛的眸光里，“师兄，为何救我？”

玉无瑕坚定的眼神里还带有一丝侵略，他定定地看着鬼珛：“你说我，为什么救你？”

鬼珛躲开他的目光，说自己饿了。

玉无瑕叫人送了一堆吃的进来，鬼珛看着满桌的东西狼吞虎咽。

旁边的一位老者看了直皱眉头。

“你吃吗？”鬼珛拿起一个鸡腿递到老者面前。

老者连连摇头，“多谢主上，不必了。”

“主上？老先生是我的下属？”

“老朽受命于无暇君上，小君便自然也是主上。”

“既如此，主上吃东西你议论什么？”鬼珛目光如炬。

“主上误会，老朽怎敢？”

“道歉也没有道歉的样子，我看你是敢地很……”鬼珛放手里的骨头，又拿起一个鸡腿。

“邓伯你先下去吧。”玉无瑕开口道。

邓伯走后，玉无瑕又对鬼珛说道：“邓伯老了，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师兄这话好没道理，我计较什么了？我不过是饿了些，是他跟我计较才对……”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我会跟他说的。”

鬼珛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外满，继续说道：“不过这老伯身上倒是有几分熟悉的气息……想来从前是认识的……”

“的确认识，邓伯一直跟我我身边，你也是见过几次的。”

原来如此……鬼珛漫不经心地应着。吃着吃着便将一整桌的菜都吃完了。

吃完后，她便说困了，想要睡觉。

玉无瑕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由着她。

夜半，鬼珛醒来，觉得肚子又有些饿，怎么这么快就饿了……她看着外满的夜色……难道我已经睡了一天了？

她偷偷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溜出了房间。

早知道如此，应该问他一下厨房在哪里的……

鬼珛正想着，突然听到院子后面传来邓伯的声音。

这老头，半夜三更在这儿说什么呢……

她停下脚步，靠在墙边蹲下来。

“魂境那边，估计最近就会有动静了，那个人，已经启程回去了。”

“好，继续盯着。他此次回去一定是为了那个东西，我们现在就差那个东西了。”

“是，属下告退。”

“对了，你最近不要去阿岫那里，她刚刚醒来，一切都还不熟悉。”

“是。”邓伯走出去又转过来，“老朽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不知当不当讲就别讲……鬼珛心道。

“邓伯见外了，但说无妨。”玉无瑕道。

“我总感觉，这醒来的，不是阿岫小君。”

沉默在黑夜里蔓延，鬼珛愣在墙角，她知道他说的是她。

过了半晌，玉无瑕才说道：“邓伯何以见得？不会是因为中午的事情吧？”

“君上误会，我的命都是君上的，这一点小事有怎会放在心上。”

“那邓伯何出此言？”

“单说她今天吃饭的样子，张牙舞爪、粗鄙不勘，哪里有从前的半分影子……”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她先前洗魂消耗极大，一醒来又不记得从前的事情，言行无矩些也是能理解的，想来也只是饿了罢了。”

鬼珛听见“洗魂”二字，心中一紧。

“君上也知道，这进入圣清池洗魂的，可不是灵岫小君啊……”

“你想说什么？”

“有没有可能，醒来的还是……”

“不，绝无可能。我已经将她的游魂抽地干干净净。”

鬼珛听见“抽魂”一词，心中又是一惊，脚下甚至有些发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听懂这个词，所谓抽魂，有一个更准确形容，是剔魂，即进入游魂中，将魂丝中属于两个人的部分剔开，过程中魂主仿若被千刀万剐，疼痛无比。

鬼珛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如他描述中的那么简单……

邓伯又开口说道：“可是万一……”

“没有万一。我等了八百年她才回来，八百年。我筹谋了这么久，抽魂术试验了上千次，放心吧邓伯，我比你更怕差错。所以，不会有错的。她只是一时没有想起来而已。”玉无瑕语气坚定。

“属下也并非全然怀疑，只是希望君上再谨慎一些。我当然希望，她就是灵岫。”

“她当然是。”玉无瑕的声音依旧不容置疑，他继续道：“你最近还是以魂境的事情为要，阿岫的事情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鬼珛等到隔壁彻底沉默后才悄悄离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回去的路上，本来饥饿的肚子此刻却撑地不行。

正当她怀着满腹的心思想要回去躺着时，却远远看见自己房间里的灯似乎亮着。

她看了看周围，又确认了一下那的确是她的房间。

完了，被发现了……怎么有人半夜还去我房间啊……这可如何是好……

只见玉无瑕从房间里走出来，对着一排灵卫道：“赶紧去找！”

鬼珛慌张着躲到一棵树后面，不对啊……我是出来找吃的，我慌什么……

虽然这么想着，慌张还是在鬼珛心里难以自抑地涌起来，后来的她明白，那日的慌张不过是面对不确定与不信任的自我保护。

慌乱中，她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池子，她沿着大树的阴影走过去，一步一步踩进水中。

池水将她淹没，她憋着气，本想憋一会儿再浮到水面上去，佯装梦行后失足落水。可她才憋了三口气就受不了了，她忍不住将水吸了进去，她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没有被呛住。

她像鱼一样在水里自由呼吸起来。

鬼珛被自己的身体吓了一跳，想来，是有人曾经在水中教过她呼吸的秘诀。

她在水里待了一会儿，虽然呼吸没有问题，可是寒气袭满全身，忍不住浮了上去。

眼尖的灵卫看见，大喊道：“找到了！找到了！在水里！”

鬼珛假装昏迷，让人将她给救了上去。

玉无瑕将她抱回了房间，他安排了人给她洗澡、换衣服。她在喧嚣归于沉寂后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发现玉无瑕还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

她看着他，一动不动。

看来他是真的爱这个灵岫……

鬼珛的目落在那张有些发白的脸上，一夜的憔悴也难掩眉间的英气。

若是有这样的一个人爱着，自然也是好的……

只是，我真的是灵岫吗？

按照他们先前的说法，至少，我吃饭的样子不像灵岫。

至少，我的这具身体里，原是有两个魂的。

可是两个不同的魂怎么会融在一起？另外的一个人又是谁？

邓伯说去洗魂池的不是灵岫，也就是说，是灵岫的游魂附着在这个身体上，而另一个游魂才是主导者。他杀了我，让我变成现在的我……

他们争执的是，现在的我，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是灵岫？还是另一个人？

鬼珛想着想着想到自己昨晚泡在水池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现在的自己连去厨房找只鸡吃的能力都没有，是谁又能怎么样呢？反正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当谁不是当呢？

既然他希望我是灵岫，那我便是了。